一分钟前,她们能让男人不用坐火箭就魂飞天外。那些美艳,T台下的观众不知道应该报以惊讶地发呆还是激动地尖叫。
一分钟后,她们立刻像猴子一样上串下跳起来——模特的后台“抢装”,必须在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内完成,当然,还包括一个系列的鞋、首饰、假发等等。在狭促的时间和空间里,可能发生所有意料不到的事情:补妆时打翻了胭脂盒,换装时扯坏了一只袖子,忘了拉上裤子拉链或者张冠被李戴;紧张,尴尬,恼怒,香汗淋漓,你推我搡……忙乱,好比金玉里的败絮。
香港人把“秀”说成“骚”。比如内衣秀的香港说法就是内衣骚。这似乎很符合秀场精神,做秀,不骚无亮点,只有骚辣指数破表,才不枉忙乱一场。
秀时尚是件很累的事。可是,不时尚是没有出路的。世界早就变成了大的秀场,时尚正以不竭之能量,一边使既定的社会圈子和其他圈子相互分离,一边又使既定的圈子更加紧密,充分显现出原因与结果连体共生的神秘魔力。尤其在衣着化妆,发式造型;舞蹈和音乐;语言方式、表达方式;消费方式;娱乐、游戏、体育运动和休闲等方面,时尚被细致描述,着意放大。
时尚赫然如基因,浸泡着人情世故,雕刻着似水流年,标志着地球生息。
如果你钟情于时尚类杂志,那么你就应该很熟悉那些在扉页上作文留影的女主编。她们长相一般,气质却好,各种配搭也得体;她们的文字比起内页小编们的轻飘要沉很多——不经历沧桑怎么能当女主编。
女主编们有大把机会参加各种名目的时尚Party,混迹于闪闪发光的名人准名人中间,拿着酒水走来走去,然后,便有了下一期的主打选题,然后,在主打选题的鼓噪下,一种颜色、一款发型、一类裙装稍不留神便被推向潮流的浪尖,女人的物质欲望由此一次一次地被激活。
某高端时尚杂志的女主编与我过往频繁,因此常常将一些秘密透底。她对时尚的确切定义是——由极少的人操控,被小众推崇,然后又被多数人复制、时而尚之。
这个表面如《穿PRADR的女王》一样傲慢矜持的女主编,私下八卦起来却跟超市售货员一样可爱。她告诉我,时尚类杂志的编辑跳槽时可能的去向一般数得出来。如果是漂亮女孩,基本不要发愁,嫁给老外或者有钱人或成为某品牌的公关人员;如果是男性,问题比较复杂,去网站会是比较辛苦的选择,如果去外企打工——凭什么啊?英语不懂,只会策划,写文稿,认识一批明星。
女主编这样分析目标客户群——买《ELLE》的读者认为自己优雅,看不上《COSOMO》的女孩幼稚、功利与虚荣;买《Vogue》的人又看不上《ELLE》,认为《ELLE》女人苍白、没头脑与小家子气。其实她们都是同一群人。
所以,在杂志摊上,辨认任何一本时尚杂志都极其困难:从封面到内容,从主题到趣味,它们都大同小异。甚至,随便找几本中国时尚杂志,撕掉封面,打乱后糅合成一本新杂志,女主编说,她自己都认不出这些页码究竟来自哪本杂志。
因时尚所指,女人们总要兴兴头头地去淘靓衫。带上不俗的眼光、走街和试穿的体力、甄别的耐心,搭上时间,一路淘来何其艰辛。
这个世界,从来没有谁可以仅仅因为一条哈伦裤、一件机车夹克或一条郁金香型的裙子,便能抵达美丽。也就是说,一旦你淘到了理想的单品,注定还得勇敢地淘下去,而且单品越华贵,与之配搭的名堂就越繁多。所谓从头美到脚,帽子手袋甚至丝袜的颜色,等等等等均不可忽略。
一碰到时尚,钱就功亏一篑了。更何况,还有导购小姐在仰慕地说“很配你哦”。你知道她们跟所有的人都这么说,但你宁可坚信她们只对你一个没撒谎。
时尚首先是物质的吞噬,然后才有精神的回吐。吐得好与坏,巧与拙,全在个人悟性,并非钱花得越多精神越饱满,打水漂乃常事。
你明明知道,又能怎样?
罗兰·巴特曾经以时装业为例,从符号与神话体系来认识流行,结论是流行就是一个神话体系。照他的理论来推导,时尚就是本世纪最虚无的意淫产业。
法国社会学家布尔狄厄认为时尚本身就是一个文化场域,依照场域权力者、未获权力者的关系构成。握有权力,便有界定场域(包括斗争筹码)的力量,后者则在场域中被压迫,寻找出路。
从流行文化的角度来审视时尚业,你会被其中并行相悖、纷繁芜杂的规律与现象搞得晕头转向,最后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这东西绝对是现代社会最大的迷思。
……还好,在这个几乎被时尚迷晕了的人世间,有一票男女,他们真的有本事颠覆真理。上百人壮阔的聚会里,明明人人都穿对了,只有他们一个人穿错了,偏偏这一个,就那么理直气壮,就那么花枝招展,就那么力压群雄。你放眼看过去,仿佛是上百人统统穿错,只有他们一个人穿对了。
那一个他或她似乎在轻蔑地说:时尚是一种凝聚着推理信息的逻辑语言,你们自以为掌握着破译密码,却没有意识到破译过程的存在。
就像漂亮不等于美丽,时尚并不等同于流行。模仿、从众仅仅只是初级阶段,而至臻境界应该是从一拨一拨的时尚潮流中抽丝剥茧,萃取出本质和真义,丰富自己的审美与品位,打造专属自己的美丽模板。
时尚必须具有独立思考和个性生活这两大要件,而时髦只不过是物欲和世俗的同义语。
国内近年兴起的各种户外音乐节(迷笛、草莓、摩登天空),已经成为时尚青年展现自我的大橱窗。他们精心打扮、争奇斗艳,听音乐反倒成了其次,最重要的是走出来“被看见”——个性被看见、主张被看见,跟当年他们穿喇叭裤的前辈们一样。
在他们衣不惊人死不休的行头中,是反抗陈规的前仆后继。
只要明天不是世界末日,那么今天,就是永无歇止的时尚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