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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古渡飞霞

一朵棉花糖似的云飘过来,挡住日头,在大地上投下清凉的阴影。

“啊哦!”杰奎琳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笑呵呵地说,“这朵云彩好体贴,心疼你骑车太卖力,把太阳遮住了。”

菲茨拼命蹬单车,无法抬头看天,没好气地说:“老实坐好,我要爬坡了。”

单车爬上小土坡,视野骤然开阔起来。可以看到波光荡漾的海水,白色海鸟张开翅膀,寂寞地滑翔。海边杂草丛生,有许多废弃建筑,野花半人多高,开着一簇簇粉紫色的花,是另一种美丽的北方植物——蓟。

杰奎琳从单车上跳下来,漫步在野花中,手搭凉棚向四周眺望:“这是什么地方?”

“红霞古渡。”

“名字真好听。”

“这里的霞光极其有名。今天碰巧晴朗多云,一会儿太阳落下去后,满天飞满红霞,美极了。”

“这里以前也是渡口吗?”

菲茨支好单车,领着杰奎琳往海滩上走:“准确地说,是码头。就在十几年前,这里还是一个热闹的码头,每天有许多大轮船进出。红霞古渡曾经是蓝眼睛玛丽岛最重要的财政收入来源。”

“那它为什么会衰落成现在这样子呢?”

“十七年前,北山林场地下发现了玉石矿藏,塔碧莎奶奶认为采玉利润更高,就关闭林场,成立采玉公司。采玉公司为了挖玉,砍光了许多山峰上的树。那里恰恰是玛丽河的源头。没有了树,水土流失严重。玛丽河把大量泥沙冲到入海中,淤积在古渡附近。慢慢地,码头再也不能走船了。”

“真可惜呀。”杰奎琳感叹,明眸一转,明白他的心思了,“菲茨,你该不会想清除泥沙,恢复古渡航道吧?”

菲茨笑着点点头。

这时,潮水已经落下去,留下一片平整的海滩。

菲茨捡起一根树枝,在沙滩上画了五个圆点,右边四个圆点排成一竖排,左边一个圆点单独在一边。

杰奎琳看过西海五岛的地图,了然地指着中央靠上的圆点问:“这是蓝眼睛玛丽岛,是吧?”

“是的。”

“这是红缬草岛?”杰奎琳又指着那个单独的圆点问。

“没错。”菲茨赞赏地看她,“你认得这些岛屿的地理位置,我解释起来就容易多了。”用树枝指着地上的圆点,说,“如你所见,金雀花、蓝眼睛玛丽、迷迭香和剪秋萝像一堵墙,把红缬草岛和萨瑟兰本土分隔开。数学课上我们学过,两点之间直线最短。从前,红缬草岛的船想要去萨瑟兰,可以从红霞古渡经过,这是最接近直线的路线。红霞古渡淤塞之后,这些船必须绕行剪秋萝岛的信天翁港,平白多航行六百多海里。”

杰奎琳的眼睛亮起来:“如果我们疏通红霞古渡,这些船一定愿意继续走古渡。”

“嗯嗯!”菲茨补充说,“不仅是红缬草岛去萨瑟兰的船,还有萨瑟兰去红缬草岛的船呢。红缬草岛东边是美洲。萨瑟兰和美洲之间来往的商船也可以从古渡路过。这样算起来,利润巨大呢。这项计划一旦开启,需要大量劳动力,至少未来五年,岛民们都不愁找不到工作。疏通完成后,那些工人还可以继续为码头公司服务。”

“有一点我想不明白。”杰奎琳纳闷地说,“疏通航道的利润这样大,塔碧莎奶奶为什么一直让它淤塞着呢?”

“成本。”菲茨一语道出真机。

“需要投入多少?”

“一亿。”

数字一到天文级别,杰奎琳就没有概念了,稀里糊涂地说:“听上去也不是很多嘛,子爵府没有那么多钱吗?”

“有呀。”

“那为什么……”

“巨大的投入意味着巨大的风险。塔碧莎奶奶不敢冒险。”

“你敢吗?”杰奎琳问。

“当然。”菲茨毫不犹豫地答,“疏通航道,复兴古渡是我为自己派的一项任务。”

“任务?”

“你忘了?”菲茨一本正经地问,“塔碧莎奶奶说过,会给我们分派许多任务,谁完成得好,谁就继承蓝眼睛玛丽岛。可惜她刚派完第一项任务,就昏迷不醒了。虽然如此,我还想把竞争开展下去。你让漆厂起死回生,是很厉害的成就。我就必须完成一件更了不起的伟业,才能超越你。”

“你没必要往心里去。塔碧莎奶奶极有可能醒不过来,蓝眼睛玛丽岛已经是你们母子囊中之物了。”

菲茨固执地说:“那不过是运气。我想证明,在公平竞争的情况下,我仍然是子爵府的最佳继承人。”

“好强是一种优秀品质。”杰奎琳只能这样说。

“你呢,不打算做些什么吗?”菲茨问她。

“哦,这个……”杰奎琳笑起来,“我还是先等塔碧莎奶奶醒来再说吧,不然很容易做无用功哎。”又问他,“你妈妈赞成你的计划吗?”

菲茨说:“如今子爵府的财政仍由莫里斯先生把持,一切都是莫里斯先生说了算。当然他举双手赞成‘古渡计划’。”

这让杰奎琳很意外:“他没有交权给你妈妈?”

“塔碧莎奶奶一日不死,一日仍是蓝眼睛玛丽岛的女主人,权利受法律保护。我妈妈再强悍,也强不过法律。况且,莫里斯为子爵府管理财政多年,也不喜欢突然跳出一个人来,对他指手画脚。”

“莫里斯先生以前很崇拜海伦大小姐哎。”

菲茨尴尬地笑了:“我妈妈那个人,很少有人能和她相处愉快。”

“你真坦白。”

“真的。”菲茨说,“从很早开始,我们母子就相依为命,没人比我更清楚她的脾气。从小我就发誓,长大之后一定要做一个通情达理的人。”

“好奇怪的志向!”

菲茨也被自己逗笑了。

原来菲茨的好脾气是这样养成的呀。

两个人笑了一会儿,菲茨问她:“等一切尘埃落定,我们还继续做朋友,好不好?”

“我们现在不是朋友吗?”

“呃……”菲茨犹豫了下,忽然向她道歉,“对不起,我之前的表现一直不够朋友。风疹那次,我设法阻止你参与五岛贵族聚会,还有不久前,你好容易为漆厂找到出路,被我摘了桃子。真是对不起!”

杰奎琳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有生之年能听到你道歉。”

菲茨囧了:“我人品那么糟糕?”

没等到红霞满天,菲茨的手机就响起来。接完电话,他对着杰奎琳皱皱眉头,“有麻烦,咱们得赶紧去医院。”

“什么麻烦?”

“我妈妈和塔碧莎奶奶吵起来了。”

“塔碧莎奶奶?”杰奎琳睁大眼睛,“她不是一直昏迷着吗?”

“她醒了。”

“真是奇迹呀奇迹!”

他们骑车到附近的大路上,不到十分钟,就搭上了一辆去往中心小镇的皮卡车。子爵府的少爷小姐谁人不识?司机能为他们服务,感觉好荣耀。单车折叠起来,塞进后备箱。

半个钟头后,他们赶到圣玛丽医院,在庭院内巧遇海伦。

海伦墨镜遮面,疾步走出紫藤花廊,怒气冲天,吓得紫藤花瓣簌簌掉下来,拂了一身还满。

后面跟着两个警官,好像在押解她,一个替她拿着手袋。

“妈妈,你这是怎么了?”菲茨吃了一惊。

海伦不耐烦地一扭脸,用下巴指指警官:“你问他们吧。”

那个年长的警官说:“海伦大小姐在医院对子爵夫人咆哮,无礼至极,子爵夫人震怒,命我们将她逐出蓝眼睛玛丽岛。”

“一定要这样吗?”菲茨问道。

警官无奈地说:“我们劝了半天,子爵夫人坚决不肯改变主意。所以——请原谅,菲茨少爷。”

“要不要我和塔碧莎奶奶求求情?”菲茨问海伦。

“不要!”海伦冷笑着说,“求她?太给她面子了!我才不要。走就走,有什么了不起!”看样子已经接受了被驱逐的命运。

杰奎琳心中暗道,塔碧莎奶奶真厉害,才醒来不到一个钟头,就成功降服这位抢班夺权的彪悍大小姐,还把她一脚K出蓝眼睛玛丽岛。可惜战斗结束得太快,来不及旁观塔碧莎奶奶的英姿。

只听菲茨问:“这时候还有渡轮吗?”

警官答:“我们警局有快艇,可以直接送海伦大小姐去格林伍德港,比渡轮还快呢。”

“这就去码头吗?”杰奎琳问。

“是的。”警官笑着说,“子爵夫人禁止海伦大小姐在岛上过夜。”

杰奎琳想起在海伦手里吃的苦头,心里乐开了花,对着她摇摇手,心里说“好走不送哦”。

看菲茨的样子,也像是松了一口气。

病室里,希达太太正在打扫战场,用簸箕撮起一小堆碎瓷片——是打碎的花瓶和水杯。

杰奎琳本以为是口角,原来还动了兵器。

啊哦!

塔碧莎倚着一堆白色软枕,半躺在病床上,嘴里和鼻头的管子已经撤掉了,只有手臂上打着点滴。她穿着一件水红色丝袍,薄施脂粉,看上去神清气爽,和生病前别无二致。

杰奎琳俯身在她颊上亲了下:“好奶奶,您终于醒了。”

塔碧莎轻轻地拥抱她:“亲爱的孩子,今天真够晦气的,直到看见你。”

菲茨也上前问候。

塔碧莎的语气中有显而易见的敌意:“是不是有些小失望?”

“我一直盼望您醒来。”菲茨说。

“真的假的?”塔碧莎当然不信。

菲茨晓得自己处境不妙,直截了当地问她:“塔碧莎奶奶,现在我还是蓝眼睛玛丽岛的领主候选人吗?”

塔碧莎没料到他有此一问,怔了下回答:“是呀。别多想,我不会因为你母亲的无礼而迁怒于你。”

“那就好。”菲茨权且相信她,“等您休息好了,我有件事向您汇报。”

莫扎特城堡。

杰奎琳的塔楼套间里。

又是一个晴朗明亮的早晨,杰奎琳晨起更衣之后,对镜梳妆。小军师路易莎正在给她梳一个复杂的发髻。这天,杰奎琳要代表子爵府,去圣玛丽修道院附属福利院探望那里的孤儿。

路易莎一边别发卡,一边摇头晃脑:“怎么样,我的预测很准吧?子爵夫人一出马,海伦大小姐丢盔又弃甲。”

杰奎琳托腮苦思:“直到现在我都没搞明白,塔碧莎奶奶是怎么把海伦降服的,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嘛。”

“这有什么好奇怪!”路易莎了然地说,“一物降一物,子爵夫人天生是海伦大小姐的克星,海伦大小姐怕死她了。不然,为什么子爵夫人清醒的时候,海伦大小姐一直按兵不动,一听说她昏迷不醒,立刻跑回来蹦跶?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菲茨少爷失宠了。”

“幸灾乐祸不是好习惯。”杰奎琳劝她低调。

“对不起,控制不住。”路易莎吐下舌头,继续抒发喜悦之情,“子爵夫人恨屋及乌,一定讨厌死菲茨少爷了。杰奎琳小姐,你的胜出概率突增至95%哎。唯一的遗憾是,子爵夫人批准了‘古渡计划’。”

“你觉得遗憾?‘古渡计划’造福鲨村人民,为你家波比哥提供了工作机会哎。”

路易却十分嘴硬:“我遗憾的是,‘古渡计划’不是杰奎琳小姐的杰作。当然了,眼前这个惊天大逆转已经足够叫人欣喜和激动了。”她说这样话时,尚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更惊天的大逆转即将到来。

外间传来三下叩门声,然后听到莫里斯先生唤:“杰奎琳小姐。”

“请进,莫里斯先生。”

莫里斯先生是老派男仆,礼数非常周到,站在门边问:“小姐,你准备好了吗?”

“马上。”杰奎琳以为亚当等得不耐烦了。

莫里斯先生说:“一会儿出发前,请来一趟二楼会客室。”

“好的。”

会客室里站着一个少年,也是十五六岁的样子,身材挺拔茁壮,皮肤微黑,剃着光头,长了一双坏坏的蓝眼睛,配上他那流里流气的笑容和邋里邋遢的衣着,像个街头小混混。

“这是……”杰奎琳询问地看莫里斯先生。

那少年却大方地朝她伸出手:“你好,杰奎琳表妹,我是查理。”

杰奎琳犹疑着同他握手,脱口问:“哪个查理?”

“查理·莫扎特。”莫里斯先生代为解释,“这个小孩自称是失踪的大卫少爷的儿子,也就是子爵夫人的孙子。”

查理笑嘻嘻地说:“所以,我叫你表妹没有错哦,我真的是你表哥。”

“可是大卫叔叔二十年前就去世了哎。”

“不是去世,是失踪。”查理纠正她,“当时咱们的爷爷刚刚去世,奶奶管我爸爸很严。我爸爸被绑匪释放后,不想回家,就周游世界去了。”

“他为什么不回家?不晓得塔碧莎奶奶很担心他吗?”杰奎琳不解地问。

查理振振有词地说:“除了钱,他还渴望自由。整天被一个控制欲很强的老妈管教,很烦的。”

“你爸爸妈妈现在哪里?”莫里斯先生问。

“都过世了。”查理耸耸肩。

“过世了?”莫里斯先生的语气里蕴含着浓浓的怀疑,“大卫少爷年纪并不大嘛。”

“两年前,他们在鸽吉堡出了车祸,没抢救过来。”

“然后就剩下你一个人咯?”杰奎琳问。

“是的。”查理答,“我是独生子。”

“这几年谁照顾你呢?”

“爸爸妈妈去世时,我十三岁,处理事故的警官安排我住进鸽吉堡的一家孤儿院。”

“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世吗?”莫里斯先生问。

查理点头:“从小常听爸爸提起,就连我的朋友们都知道,给我起个外号叫‘小爵爷’,哈哈!”

“查理少爷和夫人过世后,你为什么不来找子爵夫人认亲呢?”

“这个嘛……”查理狡黠地转了转眼珠,笑着说,“现在来也不晚呀,我奶奶不是还活着吗?”

莫里斯先生和杰奎琳对视了一下,心中都有狐疑。

却听查理大声问:“你们还要盘问我多久?人家早起没吃饭,就从鸽吉堡往这里赶,现在都快饿死了!”

莫里斯先生按铃唤男仆进来:“麻烦你带这位少爷去小餐室吃一点儿东西。”

会客室里只剩两个人的时候,杰奎琳问莫里斯先生:“你觉得他会不会是冒牌货?垂涎子爵府的巨额遗产,听说塔碧莎奶奶不久于人世,就跑来冒充她的孙子。”

“有这个可能。”莫里斯先生措辞异常谨慎。

“那我们怎么证明呢?”

莫里斯先生一笑:“让他去见子爵夫人。子爵夫人眼睛最毒了,应该不会认错自己的孙子。”

“哦,这样也好。”杰奎琳看看落地钟,该出发去福利院了。

“不过,”莫里斯先生又开口了,“杰奎琳小姐大概没见过大卫少爷的相片。如果见过,你会发现,这个查理长得和大卫少爷一模一样,言语风度也像。第一眼看到他,我真吓一跳呢。”

“你的意思是说,他可能真是大卫叔叔的儿子?”杰奎琳本已走到门边,这时又停步转身问。

莫里斯先生叹了一口气:“这也是为什么我把他请进城堡,没有立刻赶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