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初夏,晨风和暖。
申璇一身衬衣短裙的职业装,看着窗外淡金色的阳光,弯腰扯了扯床上男人的手臂,显然失去了耐心,没了好气,“你起来。”
裴锦程看到申璇就有一肚子的火,英挺俊美的脸部线条都僵成了冰凌。他恼怒地瞪她一眼,喝了一声,“滚出去!”
“如果他一直这样消极抵抗治疗,那明明已有好转的腿会永远失去行走功能。应该想尽一切办法让他锻炼、运动。”申璇想着医生凝重的话,抚着光洁饱满的额头,明亮的双眸缓缓眯起。
好!他不肯下床去锻炼,那就不去!
“你干什么?”面对突然压住他开始脱他衣服的女人,裴锦程嫌恶地想要推开她。
申璇便加大力度跟男人撕扯,淡哼一声,“干什么?你是我丈夫,在床上当了三年植物人,都没有尽过你的义务,今天我要跟你行夫妻之礼!”
“申璇,你个疯子,我不是你丈夫!不是!”骄傲如裴锦程,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自己当了三年植物人,还娶了一个不明不白的女人为妻,而且这个女人还是害他成为植物人的罪魁祸首!
床头柜被拉开,申璇压在裴锦程身上,伸手在柜子里捞了一阵,拿出一个红本本,床头柜上一拍,“裴锦程先生,好好看清楚,你是谁的合法丈夫!”肯定的话音甫一落下,申璇便继续脱裴锦程的衣服,扯他的裤子,两人皆是气喘吁吁,一人攻击,一人抵抗,密汗如瀑。
裴锦程手上力度还行,但腿上使力,总需要费极大的劲——他并不是瘫痪,只是骨头像生了锈一样。
拉扯中申璇绾着的发髻已然松开,长发凌乱地散落下来,却显得诱惑。
申璇突然勾住裴锦程的脖子,静静地匍匐在他的上方,气氛缓下来之后才慢悠悠地解开自己的衬衣扣,一颗、两颗、三颗……她眼波一转,媚态横生,柔声问:“我好看吗?”
申璇的美毋庸置疑,秀眉似水一样柔软,鼻梁挺直而不锋利,下巴小巧又不过分尖,那双眼睛清亮明媚,柔美的五官一下子提起了精气神儿,一瞬的惊艳冲击过来让人过目不忘。
可是裴锦程的眼里只有厌、恨、恶,“疯子!”
“好,疯子!”申璇只是笑了笑,便继续脱自己的衣服……
亲、挑、撩,她所知道的方式,尽数都用在了压住的男人身上,直到听到他隐忍的喘息,才顺利地把男人身上的衣服整光。
裴锦程想过继续拒绝,可他一个三年多都没有沾过腥的男人,哪里受得了这样一个尤物的撩拨,不多时便破了功。
申璇没有半点羞赧,因为这个当了三年植物人的男人三年来的穿穿脱脱、洗洗涮涮都是她亲力亲为。
知道会疼,但她还是硬着头皮强迫自己上——没有感情的结合,让她的疼痛更甚。
裴锦程感知到异状,捏住申璇的腰,粗沉地喘气,却意有鄙薄,“难怪你是我睡过的女人中最没味道的,原来还是个处!”
申璇疼得嘴唇发白,却抬起头,居高临下地睨着他轻蔑道:“早知道补的膜也会痛,我才不会去补。切,真好笑,你以为我会为你守活寡?别忘了,你可有三年多都没碰过女人了,好意思嘲笑我?你才是我睡过的男人中技术最差的,根本满足不了我。”
空气中蓦地凝上一层骇人冷肃的杀气。裴锦程虽对自己过去三年的经历难以接受,甚至颓废到想自暴自弃,但他骨子里仍是个骄傲到睥睨一切的男人。这时候面对申璇轻蔑的眼神、讽刺的语言、挖苦的口气,他肾上腺素陡然一提,不知道从哪里爆发出来的力量冲击到了四肢,瞬时向女人反扑……
申璇突然轻松,终于,她还是刺激到他了,嘴上却仍不饶人,“太瘦了,现在的小伙子的身材都是精壮结实的,你这个卖相,要努力点。”
申璇不管这个男人的眼神是多么的可怖,甚至嗅到空气中的危险气息也根本不予理会,洗好澡出来,慢条斯理地把自己的职业装穿上,绾好头发,让自己显得干练些。
“反正你现在也不让我给你洗澡了,那么你自己坐轮椅去洗吧,等会儿我让人给你送早餐过来。”申璇丢下这句话,踩着高跟鞋,抬着下颌出了卧室。一出卧室撞上一个鬼鬼祟祟的十七八岁的小丫头,“啊!锦悦……”申璇吓了一跳,拍拍心口。
“嫂子,嫂子。”锦悦贼兮兮地说,“你刚才在里面把我哥怎么了?”
申璇在房间里的女王范儿消失,脸蛋儿突然一红,支吾道:“什……什么……怎么了?”
“我都听到了,你把我哥强上了。”
申璇嘴角抽了抽,“小孩子家乱说什么!”
锦悦挽上申璇的胳膊,往楼下走去,“嫂子,我记得当初问你把我哥当什么,毕竟你们两人没感情,你嫁给他也只是没办法的办法。你当时回答说,当亲人……”
申璇点头,并不否认,“嗯,亲人。”
锦悦的脚刚踩到第一阶楼梯,突然顿住,偏头望着申璇,一脸的求知欲,眼睛睁得大大的,“那你刚才强上了他的时候,有没有一种惊心动魄和刺激?”
“裴、锦、悦!”申璇一字一顿吼完,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她恨不得一脚把这小蹄子从楼梯上踹下去!
锦悦赶紧缩了缩脖子,讨好地说:“嫂子别气了,爷爷让我过来叫你去吃早饭。”
申璇也懒得计较了,吐了口气,“走吧。”
刚走到最底下一阶楼梯,锦悦嘟囔道:“爷爷说嫂子要管公司的事,太累了,锻炼的事有下人陪着大哥练就行了。”
申璇心下微动,“让爷爷挂心了。”
“哎,可是嫂子,你说像你们这么重口味的康复锻炼方式,哪个下人胜任得了啊?”
申璇闻言,脚下一崴,趔趄之下差点摔跤,还好锦悦挽着她,就此扶住。偏头便看到锦悦一脸纯真,眼里是疑窦丛生的困惑,继续不解地问她:“就算有下人抢着要陪大哥锻炼,效果估计也不会好吧。想强上的人估计不少,可要达到被反强上的超强锻炼效果,谁有嫂子这样的姿色?”
“裴、锦、悦!你就是欠揍!”申璇吼出来后,突然有一种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感觉。
裴家的规矩严明,吃饭时必须由老爷子裴立发话动筷。
申璇到主宅的时候晚了点,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跟下人交代,“把早饭准备些给大少爷送梧桐苑去。”
“好的,大少奶奶。”
一张超大的红木桌上,十七八个人,有人眼神轻慢鄙夷,有人目光诚恳,申璇早就习惯了。
坐在主位上的老人微胖,寸薄的白发,手里拨弄着佛珠,显得慈眉善目,但是带着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此人正是裴家大家长裴立。
申璇向裴立请了安才坐下,裴立停止拨动佛珠,拿起筷子,“吃饭吧。”
时间在食不言中慢慢度过,饭还没有吃完,下人对讲机里的声音已经传到了厅里。
“大少爷又发了脾气,砸碗,不肯吃饭!再送一份过来。”
裴立只是阖了一下眼睛,“这孩子都闹了一个月了。”
申璇心想,可不是嘛,今早她本不想刺激他,他醒来的这段时间,总觉得自己是害他成植物人的罪魁祸首,那眼神,就恨不得把她吃了似的!
申璇站起来,“爷爷,我饱了,我去看看。”
裴立刚想说不用,可看到申璇眼睛里透出清晰明亮的坚定,点了点头,“带几个下人过去,别让他伤着了。”
“嗯。”
申璇推开卧室的门,地上一片狼藉——粥、豆浆、牛奶、面包、蛋糕、鸡蛋,还有十来种小菜,这些都是因为下人摸不准裴锦程要吃什么一并弄过来的,结果全糟蹋了。
肇事者显然是自尊心极强,不肯坐轮椅,而是坐在床尾凳上,应该花了不少力气。
有进步,不错!
“嗨哟呵,脾气挺大的。”申璇笑起来的样子特别美,哪怕现在这笑容带着几分嘲弄,也一样很迷人。她从下人端着的餐盘里取了碗粥,夹了点小菜,往饭里随便一搅,朝裴锦程走过去。
申璇看着裴锦程,瘦是瘦了点,帅还是挺帅的,想着再喂点肉,锻炼一下,又会跟三年前一样,非得一去夜场就惹得女人大声尖叫不可。
“姓申的,不准你进我房间半步!”
申璇能听到男人牙齿相咬磨的声音,切了一声,不屑道:“呵,我非要进,这也是我房间。”
下人都退在门外不敢进去,生怕被任何可以让裴锦程摸到的东西砸中。
申璇走过去,一屁股坐在裴锦程腿上,门外众人倒抽一口凉气。裴立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眉头一紧,生怕裴锦程的腿受不了申璇的重量。
裴锦程刚欲推开申璇,申璇却低低地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带着些笑意。裴锦程脸色陡然一沉,愤恨地看着申璇,房间里瞬时安静下来。
偌大的卧室,楼外虽是古色古香的中式阁楼,内里却是钢筋混凝的架构,家具均是古典的样式,昂贵的金丝楠木、红木,可款式都偏时尚,并不显老旧。
空气在瞬间凝固,裴锦程在申璇的挑衅下,紧抿的唇越来越薄,边缘处覆上一层霜,瞳仁中原本空洞零散的光,一圈一圈跟扫描似的往中间聚拢。突然间,精光熠熠,瞳仁里头的光跟要将人割肉剐骨似的一样狠!
申璇心口一提,吸上一口气。她笑得百媚丛生,舀起一勺子粥,和着小菜,在碗边轻轻地刮了刮,又放在唇边尖着嘴吹气,“来……”这一声,真真是柔情似水,带着春风拂花的笑颜。
卧室虽大,但中间的床占的位置也大,床尾凳跟门的距离并不是很远,申璇坐着的方向又是朝着门口,这样一笑,让门外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她刚进门就被婆婆扇了耳光,可她不哭也不闹,像个逆来顺受的受气包。若有人关心,嘘寒问暖,最多是感激地勾勾嘴角,亦只是浅浅的;即便慢慢得到了认可,她的表情也似乎从来不会有多大的变化。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不会笑的时候,此时却是一笑、再笑,而且还那样变幻多端——挑衅地笑,轻蔑地笑,温软如水地笑。
申璇本就生得好,这张脸就像雪色一片的北国突然开出的一朵腊梅,野花漫山的地方蓦地展开的一簇牡丹,芙蓉满园的地方凭空钻出的一束清莲,总有一种与众不同且马上与旁人区别开来的惊艳,令人过目难忘。此时,更是多了一份锦上添花的笑靥。
人群被突然拨开,一个名贵西装裹身的男人,长身玉立,眉宇间与裴锦程有几分相似,俊容带着一些僵硬的和气。他的长腿跨过地上的战场,走到申璇边上,“你去你公司上班,我来喂大哥。”口气虽是商量,却带着明显的不悦。
申璇抬起头,一时间竟有些尴尬,让一个男人喂饭,成何体统?“锦瑞,你公司的事情也很多,我来照顾锦程。时间不早了,你先去。”
裴锦瑞高大的身躯正好挡住门口那些人的视线,他看到申璇坐在裴锦程腿上的位置,眉峰几不可察地一蹙。他强势地从申璇的手里抢过碗,一把将她从裴锦程的腿上拎起来拉开,言语中带着训斥,“你不知道大哥的腿没康复吗,还坐在上面?你不知道你有多重!难道不知道他现在在复健?”
面对裴锦瑞无端刁难似的问责,申璇有一种百口莫辩的无力,她这么瘦,哪里会压坏裴锦程?
裴锦程原本抵触的情绪慢慢沉寂下来,静静地看着为了他的健康快要吵起来的两人,漂亮的眸子缓缓眯起,睨着眼前已经抢过他饭碗的男人——他的弟弟,二叔的儿子。他的神经似乎突然间有了敏锐的嗅觉,嗅到了空气中斥责的味道,除此之外,他还真真切切地嗅到了敌意!
这种敌意是个正常人都能感觉出来,如芒在背的感觉。然而这可是他的弟弟,居然对他产生了敌意?
裴家是南方最强大的名门望族,父辈三兄弟,裴宅的占地大到惊人,十七幢小楼宇零落镶嵌在大宅里,家里的先生夫人、小姐少爷都住在大宅里。可看似如此繁复杂乱的家族,却分支相当明朗,每房开的枝叶互不干扰。二叔有二叔的产业,就算哪天二叔不在了,他的产业也轮不到其他几房的人占。其他旁支也同样如此。
所以,于大房来说,即便裴锦程三年前一命呜呼,还有妹妹可以继承,就算招个女婿,也会为大房开枝。再不济,若是大房的人死光了,爷爷一定会去外面抱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儿改姓裴过继在大房名下,也绝不会把大房的资产分给任何一房。
如此看似不讲情面的做法,却断了手足相残的隐患,也只有果敢绝情的人才下得了这样的决心,裴家世世代代的家主都是这样执行的。
既然没有利益冲突,这个弟弟对自己的敌意又是从何而来?
眼睛不外乎那么几种,丹凤眼生得媚的人较多,而裴锦程的丹凤眼却有些冷冽,特别是轻轻一眯的时候。他的目光缓缓移向申璇,嘴角淡淡弯起,带着一丝冷笑。
申璇被裴锦程看得有些起鸡皮疙瘩,这个男人醒来一个月,一天一个样,孙悟空转世的吗?
裴锦程冷冷地凝视着申璇,淡淡启口的说话对象却是裴锦瑞,“锦瑞,你有你的事,申璇管我就行了。”
裴锦瑞握着碗,立在他的面前,一动不动。
裴锦程适时将左手撑在凳面上,上身随着过去歪歪一斜,头偏着歪耷在肩骨上,一副懒散的样子。他瘦瘦的身架,眸子此时也收起了冷冽的光,嘴角的笑少了些寒意,多了丝玩味,看起来真真是一枚弱不禁风的美男子。若不是他的笑容太欠扁,那模样还真是惹人怜爱……
对,他的笑容太欠扁,所以这人根本就不该是惹人怜爱的家伙!
裴锦程睨着申璇,抬手指了指裴锦瑞手里的碗,下巴努了努,懒懒地、缓缓地摇头晃脑,眉峰一挑,“申璇,还不过来喂爷吃饭?”
申璇见裴锦程愿意吃饭,心里自是一喜,两步又走回到裴锦瑞边上。这个男人这几年对她都很照顾,她心里亦是感激,所以就算对旁人再冷淡,对关心过自己的人,申璇也是尽量温柔细语,“锦瑞,你去吧,我公司里今天没有晨会,不用那么早去。”
申璇从裴锦瑞手里去接碗,却发现那碗像是嵌在裴锦瑞的手里了,看到裴锦瑞一言不发的不肯松手,愣神间,听到啪啪两声。申璇循声望去,发现裴锦程拍了拍他自己的腿,眸中带着玩味望着她,很猖狂、很挑衅地对她说:“来,坐在这儿,喂爷吃饭……”
申璇看着裴锦程那样子,很想一个巴掌给他甩过去。她伺候他是应该的,只要他一天没有重新站起来,她都该照顾他,这是她该尽的责任,但他也不用搞得像个嫖客点小姐一样的姿态和口吻吧?不过他肯吃就行,生命之源除了运动,还有食物。
裴锦瑞最终只能将手里的碗交到申璇的手中,他心里极不情愿申璇跟裴锦程如此亲密,都昏迷了三年的人,怎么突然就醒了?原本风平浪静的生活,怎么就突然被打乱了?看到申璇对裴锦程笑得那般自然,裴锦瑞的心房处就像有人突然伸手捏了一把一样,不是滋味……
裴锦程继续拍着腿,示意申璇往上面坐。申璇这次还真不敢突然坐上去,担心裴锦瑞又吼她。她重新小心翼翼地坐在裴锦程的腿上喂饭。裴锦程却并不吃饭,伸手搂着申璇的小蛮腰,很是暧昧,对着门口一群热闹的人,不耐烦地说:“这么亲热的吃饭方式,你们也要看?会不会太不上道了?我就算当了三年活死人,也知道电灯泡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三年前叫电灯泡,现在又换了别的新鲜名词?”
裴锦瑞脸上一黑,吸了口气,铁青着脸转身,几步就出了卧室,拨开人群离开。
裴立咳了一声,对下人冷冷道:“都去做自己的事,待在这里干什么?”
看到所有人都从门口消失了,裴锦程原本搭在申璇腰上的手突然松开,面色恢复到最早对她的厌恶,冷斥一声,“滚!”
申璇应声站起来,一边吹着勺子里的粥,一边不以为意地笑道:“嗨哟,裴大少爷,您这是翻脸呢还是翻书啊?可真够快的。”她把勺子伸到他嘴边,“快吃吧,不吃饱点,哪有力气跟我吵架?你一定不想跟我斗着斗着就气绝身亡了吧?咱吵架,最起码要有点持久力,动不动就拿一个‘滚"字出来说事,你以为很酷?其实啊,是很没水平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