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云雾猴群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猴群在金腰带猴王率领下,到罗梭江边捡食被潮水冲上沙滩的小螃蟹。刚刚孵化出来不久的半透明的小螃蟹,壳脆汁浓,味道鲜美,营养丰富,是黑叶猴的传统美食。那只名叫药妞的雌猴,也不晓得是头昏眼花还是怎么回事,在卵石间跳跃时一脚踩滑,跌进冰凉的江里,虽然爬上岸来,却湿得像只落汤鸡。回到溶洞,药妞就病倒了,额头滚烫,浑身哆嗦,喘咳不已。金腰带猴王大约是怕传染,粗暴地将药妞驱逐出溶洞。
第二天猴们发现,药妞盘腿蹲坐在罗梭江一块莲花状矶石上,凝望浩浩荡荡流淌的江水,不吃不喝也不睡,就像一尊雕像。
已进入冬季,罗梭江江风料峭,药妞已经病魔缠身,孤苦伶仃地待在这块莲花状矶石上,哪里还经得起江风寒露的侵袭!顶多还有一两天,药妞就会变成一具尸体,或者晾在莲花状矶石上,被成群结队的大嘴乌鸦啄食得只剩一堆枯骨半个皮囊;或者跌进波涛汹涌的罗梭江,成为鱼儿的饲料。
大家心里都明白,药妞为何在生命垂危时要跑到罗梭江那块莲花状矶石上等死。一年前,就是在这块莲花状矶石上,药妞的心肝宝贝,那只名叫毛毛的外族幼猴,被金腰带猴王和几只大公猴撕碎吞吃了。
当时的场面特别恐怖。猴群刚刚从山顶下到江畔,金腰带猴王和几只身强力壮的大公猴突然就号叫着攻击正在吃奶的毛毛。药妞抱着毛毛无路可逃,便踩着齐腰深的江水逃到这块莲花状矶石上。金腰带猴王和几只大公猴也跟着跳进罗梭江,团团将莲花状矶石围了起来。
金腰带猴王发一声威,几只大公猴从四面八方拥上莲花状矶石。药妞插翅难逃,束手被擒。一共有五只大公猴参与这场屠杀。大手雄和花面雄揪住药妞两条后肢,白胡子公猴和葡萄肚揪住药妞两只前肢,金腰带猴王就像摘果子一样将毛毛从药妞怀里摘了下来。其他四只大公猴一二三一齐用力,扑通一声将药妞抛进江去。
药妞呛了一口水,挣扎着浮出水面,游回到莲花状矶石旁,奋力向上攀爬,仍希望能从大公猴们的魔爪下抢回自己的心肝宝贝。就在这时,大手雄、花面雄、葡萄肚和白胡子公猴,分别抓住毛毛的四肢,金腰带猴王抓住毛毛的小脑袋,分别从五个不同的方向用力撕扯,标准的五马分尸。只听得毛毛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号,小小的身体刹那间四分五裂,热血飞溅,映红了滔滔江水。
药妞只觉得天旋地转,趴在莲花状矶石上晕死过去。它的下半身还泡在江里,江风吹打它的脸,冰冷的江水冲刷它的身体,它很快又苏醒过来,抬头望去,五只大公猴就是五个恶魔,各自捧着毛毛一块身体,正在津津有味地啃吃。
药妞身体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却仍艰难地往莲花状矶石上攀爬,那是母亲的信念,要阻止恶魔糟蹋它的孩子。这时,金腰带猴王恶作剧地抓起毛毛的小脑袋,去击打药妞的脑袋。金腰带猴王不愿让药妞上来扰乱大公猴们血腥的盛宴,想把药妞再次推到冰冷的罗梭江里去。毛毛血淋淋的脑袋落到药妞的脸上,药妞看见,小家伙两只眼睛还睁着,从眼眶里一滴滴流淌出鲜红的血泪。小家伙的背后,是金腰带猴王狰狞丑陋的脸,它再次晕死过去……
毫无疑问,药妞在生命烛火行将被噩运吹熄的时候,来到罗梭江这块莲花状矶石上,不仅仅是为了追忆悲惨的往事,心肝宝贝是在这里结束生命的,它也愿意在这里结束生命,母子死在同一个地方,对母亲来说或许也是一种安慰,一个永远也无法再拆散的团圆。
云雾猴群大多数成员对药妞带病蹲坐在罗梭江莲花状矶石上这件事采取漠不关心的态度。对于云雾猴群来说,这是生活中一段小插曲。药妞是从别的黑叶猴群投奔来的雌猴,既无显赫门庭,亦无高贵血统,更无花容月貌,属于不起眼的小角色。一个无足轻重的生命,死了还是活着,对群体并没有多大影响。药妞不在了,生活照样进行,地球照样转。相反,那些带崽的母猴还暗暗松了口气。药妞自打宝贝儿子毛毛被大公猴们撕碎吞食后,就开始疯疯癫癫,总是趁其他母猴不注意时偷窃幼猴,虽然从未虐待和伤害过幼猴,只是对幼猴亲亲抱抱或整饰皮毛,但偷窃本身总归会让带崽的母猴们担惊受怕,搅得四邻不安。疯猴终于要到另一个世界去了,母猴们自然不会投反对票的。
丹顶佛的心情与那些带崽的母猴一样,也为这只喜欢偷偷摸摸搂抱幼猴的疯母猴即将死亡而松了口气,所不同的是,它更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感觉,它曾经很同情药妞的遭遇,曾经很信任药妞,结果在关键时刻,药妞却出卖了它,它的宝贝血臀差点就葬送在药妞手里。回想起那件事情,丹顶佛至今心有余悸。药妞奔赴黄泉,那是罪有应得。
罗梭江就在山脚下,像条哈达铺在蜿蜒的山谷间。天气晴朗,能见度很高。丹顶佛站在山顶俯瞰,哦,药妞仍蹲坐在莲花状矶石上,像个凝固的小黑点。它突然打了个寒噤,药妞的今天,会不会就是它的明天呢?不不,它决不能让药妞的悲剧在自己身上重演。为了不步药妞的后尘,为了不蹈药妞的覆辙,它一定要策动白胡子公猴起来造反,推翻金腰带猴王的统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