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冥之中她坚信,他依然还在,同她一样,吃饭睡觉,春夏秋冬,关注着地球上发生的同一个新闻事件……可曲终人不见,这种相见无期的怅惘,让她感到寒心蚀骨般的孤寂。
这天沈流苏去精英猎头公司报到,司珂华,32岁,公司总监兼团队leader,职场上的女魔头,性格飒爽倔强,独立坚强且做事干练利落,同时也是个“黄金剩斗士”。沈流苏进来时,她正签署一份文件,沈流苏刚想做自我介绍,便被她冷冷地打断:“不用自我介绍!”说着便扔给沈流苏一个文件夹,一脸傲慢,用最快的语速说道,“我们这一行,就是根据客户的不同要求,来挖掘提供各种人才,供需之间,不光为企业的长远利益做打算,也要为人才本身提供更广阔的发展空间。”她轻抬下巴,眼神落在文件夹上,“赶快熟悉公司业务,尽快胜任工作!”
司珂华身上像散发着一股冷气,沈流苏不由得颤抖了一下,她拿过资料,战战兢兢地说了声:“好的,谢谢。”就赶紧出去了。在同事的指引下,她找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埋头认真地熟悉起公司业务来。
“一来就当Leader的助理,看来有来头啊。”同事程姗姗说。
“这年头,办公室里尽是有背景的妖怪。”另一同事关凌不满地说。
声音虽小,但沈流苏还是听见了,她不去理会,继续埋头看资料,愤愤不平地心想,我哪有什么背景?
快中午的时候房东大婶又打来电话,沈流苏已经准备好一箩筐的好话,求她再宽限几天。接通后,没等沈流苏开口,房东大婶就说了起来:“流苏啊,我已经给你们装上空调了。”
沈流苏忧心忡忡:“您是不是要涨房租啊?我不要那么豪华的。”
房东大婶连连否定:“不是,不是。”
“那您这是要赶我走吗?”
“不,不!”
沈流苏一头雾水,房东大婶说:“已经有人帮你交过房租了,一年的。”沈流苏迷糊了起来,房东大婶继续说,“那天我打电话,是想问你还换不换油烟机,如果你经常做饭吃,那我就换一个。”
房东大婶如此周到贴心,反而让沈流苏感到不适应。
“我能问下是谁帮我交的房租吗?”
“一个小伙子,个子瘦小,一头卷发。”
沈流苏脑袋里自动过滤掉可能的人,最终锁定一个人,那就是叶启铭的司机,她不禁陷入沉思,他为什么要这样?
就在这时,苏秀云出门碰上侯三,侯三冷嘲热讽道:“你们沈家惹不得了,有人罩上了。”
苏秀云气结:“大白天胡说什么?”
“算我没说,您这是出去干什么呀?”
“出去打点零工,好还你们的钱啊。”
“别提钱,提钱伤感情。”
“你这是什么意思?”
侯三一脸惊奇:“您不知道?”苏秀云只觉眼前云山雾罩的,侯三坦言道,“那天有人拿了一皮箱的钱,把你欠我们的钱都还了,只是没付利息,不过我们也不计较了,我知道您也是受害者。”
苏秀云若有所思,难怪这两天一些牌友,看她的眼神都与往日不同。她赶紧回屋给女儿打电话,这通电话,惊着了沉思中的沈流苏。
听完母亲的电话,她隐隐猜测道:“难道我之所以能幸运地当上总监助理也是因为他?”叶启铭的种种雪中送炭,让沈流苏百思不得其解,这些来路不明的关照,迅速对她形成全面的包围,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心里,她无路可逃。
接下来的日子,沈流苏惶惶不安,一直被这个问题困扰着。她猜测叶启铭可能对她有所企图,于是处处防范,可半个多月过去了,叶启铭从没出现在她面前,那些小心思就显得有些多余和可笑了。沈流苏想,如果再见到叶启铭,她会当面问清楚,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帮她,还有一定要给他打个欠条,并真诚地说声“谢谢”。
夏款款从上海回来了,一下飞机就给沈流苏打电话,两人约好下班后在古丽餐厅见。夏款款回到工作室放行李,助理小张便对她说:“夏老师,里面有位VIP客户一直在等您。”
这位VIP客户就是杜晓月,夏款款坐下来,倾听她的情感问题。一般来这里咨询的都是私人感情问题,客户可以对自己的身份保密,无须自我介绍。
“我喜欢我爸公司的属下,可他不喜欢我。”杜晓月跷着二郎腿,态度有些倨傲。
“要是我,我也不会喜欢的。”夏款款直白地说。
杜晓月有些抓狂,夏款款毫不留情地说:“把你搭着的腿放下去,这样会好些。你是来咨询问题的,我只是如实回答。”
杜晓月理屈词穷,悻悻地放平腿,抱臂听“情感教母”继续往下说。
“你在他面前肯定表现得很强势,你要知道男人都喜欢温柔的女人。你越是这样,他就越排斥你,讨厌你。而你迫切想得到他,就会慌不择路,而他可不会贫不择妻。”
几句话,像是拿捏住了杜晓月的七寸,她顿觉醍醐灌顶,肩膀放了下来,一脸真诚,急切道:“真是太佩服您了,夏老师快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夏款款明显能感觉到杜晓月胸膛里“怦怦”跳着一颗爱人的心。世上什么人最可怕?就是没有一颗爱人的心,这种人最可怕最邪恶。她暗想,小样,刚才还在我面前耍横,念在你有一颗爱人的心的份儿上,我就认真地为你指点迷津。接下来她便给杜晓月讲“温良恭俭让”这五大美德,还有着装打扮、首饰佩戴等细节。
一个半小时后,“情感课堂”结束了,杜晓月一脸感激地告辞。此时夏款款口干舌燥,抄起大水杯牛饮起来,打上来一个嗝后,便直奔古丽餐厅。
见面后,沈流苏打起了精神:“我以为你忘了呢?”
“哎呀,来时被一个VIP缠了会儿。”夏款款抱怨道,“这次巡回讲座,可把我累坏了。”服务员递上菜单,夏款款扫了两眼快速点菜,“冰镇芥兰、港丽炒饭、芒果奶昔、芝士焗野菌。”服务员走后,她见沈流苏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问道,“还在为失业的事伤心啊?”
“啊?我已经有工作了。”沈流苏不打算提叶启铭这件事。
“什么工作?”
“猎头公司总监助理。”
“如果干得不开心,就来我这儿。”
“知道了。”
说话间菜一一上齐,两人吃得欢腾,沈流苏欢喜道:“唯有美食不可辜负。”
夏款款感慨起来:“人生最好的境界便是:不负舌尖不负卿。”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一条短信:我在做头发,把爆炸头换掉。她喝了一口芒果奶昔,叹道:“人人都有烦心事,千金小姐也一样。即使再有钱,也买不来爱情。”
“是你的那个VIP?”
夏款款点点头,沈流苏想了想说:我也想问你一个问题。接着她若有所思,“这个男人属于男神一类的,他不动声色地悄悄帮你,这到底是为什么?”
夏款款分析道:“不外乎为色、为情,没有其他。”她媚笑起来,“有人追你啊?”
沈流苏矢口否认,拿起水杯遮掩慌张:“我这种姿色浅薄的人哪是男神的菜?帮别人问的。”
“我还以为是你,白费我的热情。”夏款款小小地抱怨道。
回家的路上,沈流苏望着天上的星星,亮闪闪的有如她心中的思念,她想起夏款款的话:“你是不是还想着你的竹马李孝正?”
一提到李孝正,沈流苏便讨厌母亲口中的“生死未卜”。冥冥之中她坚信,他依然还在,同她一样,吃饭睡觉,春夏秋冬,关注着地球上发生的同一个新闻事件……可曲终人不见,这种相见无期的怅惘,让她感到寒心蚀骨般的孤寂。
这天上午沈流苏正埋头写一份分析报告,同事程姗姗和其他两位同事在一旁小声叽咕,看表情像是公司来了大人物似的。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是司珂华让沈流苏去经理办公室送文件,临走,同事一脸艳羡:“流苏,你好有福气。”
“到底来了个什么风云人物?”进到经理办公室,沈流苏一眼就看到旁边沙发上,和许经理并肩而坐的叶启铭,原来是他!对望的一刹那,她不自觉地心跳加速,脸也跟着红了起来,这里不是谈私事的地方,她放下文件便退出了办公室。关门时,她注意到叶启铭一直看向她。
沈流苏回到座位上,长吁一口气,被眼尖的程姗姗发现了,她冲过来笑嘻嘻道:“怎么样,是不是一眼看到便心跳加速、脸上发烧,还差点晕厥,是这些症状吧?”
沈流苏嘴硬:“我才没有呢!”心里却暗想,男神就是男神,走哪都是万人迷。
“还说没有,瞧你的脸都红了。”程姗姗不依不饶。
沈流苏拉开键盘准备干活,关凌滑过椅子,凑了过来:“我很好奇,你到底有什么背景?”话音一落,四下里一片安静,大家都支着耳朵静听沈流苏到底是什么来路。
沈流苏连忙摆手,无辜道:“我真的没有什么背景,真的。”此刻,她十分确定一定是经过叶启铭的关照,她才有这份新工作的,但形势不允许她这么说,她不想被同事眼中的绝望和怒意生生凌迟掉。再说她和叶启铭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也许这一切都是误会,沈流苏觉得有必要当面和叶启铭好好谈谈。
“不说就不说。”关凌失望地滑回自己桌前,阴阳怪调起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时外面一阵响动,总经理和总监笑盈盈地送叶启铭。
女同事一阵骚动,程姗姗雀跃起来:“叶启铭走了,我是不是该出去搞个巧遇,制造点一见钟情的机会?”
“哼,自不量力!和‘大挂钟’夺爱,不是存心找死吗?”关凌泼来冷水。
“司珂华是异性恋啊!”程姗姗失望道,“讨厌,为什么她也喜欢叶启铭。”沈流苏低头装作忙碌的样子,可心思却全在她们的谈话里。
关凌耸耸肩:“你觉得好,别人眼也不瞎。”
沈流苏下班后,步行去站牌坐公交,走着走着,突然一辆车从后面急驰而过,接着又霸道地横在她前面挡住去路。沈流苏有些惊恐,这时有人从车里探出头来,她认出是叶启铭的司机刘顺。“刚才吓到你了吧?对不起啊。”刘顺笑着向她挤挤眼。
“没事,没事。”沈流苏笑着摆手,顿了一下,她问,“叶经理去哪儿了?我想和他谈谈。”就在这时,后面的车窗玻璃落了下来,叶启铭就在里面,他在打电话,正对着电话里的人发火,态度极其凶悍。沈流苏心里“咯噔”一下,暗想,真是不走运,撞枪口上了。她迟疑着要不要改天再谈,这时叶启铭挂断电话,对她说:“上车。”口气不容置疑。
坐进车里,沈流苏有些紧张,不知该从何说起,叶启铭对刘顺说:“去玫瑰园餐厅。”接着他看向沈流苏,“我们去那儿谈吧。”
沈流苏点点头,她两手绞着挎包带,手心汗津津的。不得不承认,她对他确实有些很特别的感觉,现在她有些释然了,她觉得一定是因为自己对李孝正念念不忘,情不自禁地把这种感情一厢情愿地代入到叶启铭身上了。虽然他们眉眼间有几分相似,但气质完全不同,李孝正阳光开朗,而叶启铭冷酷威严。
两人坐得很近,沈流苏闻到叶启铭身上有种杉木的味道,很好闻,像阳光下漫步森林的味道。这和他的性格格格不入,他的性格就像森林里那片见不着阳光的青苔。
不一会儿,玫瑰园餐厅到了,刘顺放下他们就走了。沈流苏看着低调奢华的门脸,止步不前,叶启铭回头,一脸不解。
“其实我就是有几句话要问你,说完我就走。”
“既然来了,就进去吧。”叶启铭说完,径直先进去了。
沈流苏无奈,只好跟着进去,这一脚进去,就像踏入了云端上的梦境里,室内雅致安静,多处摆放着玫瑰花,花香没有张牙舞爪地扑来,不刺鼻,很清香,古典音乐小桥流水般缓缓流淌。一份看起来匪夷所思的店规,让沈流苏多看了一眼,上面写道:“店内全面禁烟,禁止喧哗,6人以上不招待,12岁以下止步,进店要换拖鞋……”她小声嘀咕道:“竟然给顾客立规矩,真是个奇怪的地方,怪不得,奇怪的人就爱往这种地方钻。”
换上拖鞋,沈流苏发现叶启铭就在不远处等着她,于是赶紧跟了过去。来到蔚蓝色包间,这里漂亮极了,很有格调,桌上花瓶里插着一支玫瑰,姿态极尽妖娆,玫瑰图案的桌布不是特别的艳丽,白色天鹅绒沙发坐上去软塌塌的,舒服极了。更美的是临窗而坐,推窗望去,一城的春色尽在眼前。
叶启铭见沈流苏一脸欣喜的样子,淡淡道:“女孩子都喜欢这样的地方。”他熟练地点餐。
“你经常带女孩来这里啊?”话说出口沈流苏才感到有些唐突。
“除工作外,你是第一个被我带到这里的女孩子。”叶启铭认真地说,他给自己点的是红茶,给沈流苏点了份罗亚奶茶。凭他对流苏的了解,他坚信她一定会喜欢。
沈流苏暗想,好霸道的一个人,连点餐都不问问我喜欢什么,不过他猜对了。
不一会儿,服务员送来了饮品和三层点心架。叶启铭端杯示意沈流苏尝尝奶茶好不好喝。
“谢谢,真的很好喝。”沈流苏放下骨瓷杯,见叶启铭心情好很多,便切入正题。
“叶总,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帮我,帮我找工作,还债务,你所做的一切,我都知道了。”
叶启铭顿了下:“没有为什么,如果有,那就是你被杜氏集团辞退,我感到很抱歉。”
“这又不关你的事,是我有错在先,这个答案太牵强了。”
“你想要怎样的答案?”
“我想要真实的答案。”
叶启铭定定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他深情道:“我喜欢你。”随后他又坏笑了一下。
刹那间,沈流苏的脸刷地红了起来,叶启铭口气轻松:“这算不算真实的答案?”
“你想让所有女人都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啊?”沈流苏苦笑道,“你不知道你是万人迷啊?”此时她的心里莫名地甜滋滋的,被人喜欢的感觉还是很受用的。
“那是她们的事情。”叶启铭淡淡地说。
“不管怎样,我还是要给你写张欠条。”说着沈流苏去包里找纸和笔。
叶启铭忙摆摆手,断然拒绝:“我不喜欢这样!”眼见他要发火,沈流苏只好乖乖顺从了:“那好吧,我先欠着你,等有了钱,慢慢还。”她像做错事一样,埋头喝着奶茶。
“不要生我气。”叶启铭怜香惜玉,为沈流苏从三层点心架上夹取一块蛋糕。这块蛋糕,上面一层是香甜奶油,下面是巧克力,夹心的那层裹的是杏仁。这家店的做法很独特,用的不是南杏仁,而是微苦的北杏仁,甜中带着微微的苦,仿佛爱情的滋味。叶启铭觉得他就是那颗杏仁,有着一颗苦涩的心,面对心爱的女人,却不能光明正大地去爱。
“没有生你气,只是有点怕你,为什么你总是这么严肃,很少看到你笑。”
“可能和生活环境有关吧。”叶启铭指着蛋糕,“这里的点心做得很不错,尝尝看。”
沈流苏夹起那块蛋糕,眉头微微蹙起:“甜中带有微微的苦,不过味道真的很好!像是爱情的滋味。”
叶启铭轻笑了下,装作不经意地问:“你有过刻骨铭心的爱情吗?”
沈流苏莞尔一笑,遗憾地摇摇头:“没有。”
“应该有吧,最近的那位不算吗?据说还是网上通缉犯。”
沈流苏掩嘴笑了起来,她看到叶启铭也跟着笑了,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这样笑笑多好啊。”
“感谢你带给我的欢笑。”叶启铭喝了口红茶,“上次在你家,我听你妈说,你好像对你儿时的伙伴念念不忘。”叶启铭故意说得模模糊糊。
“他叫李孝正,我们从小青梅竹马,后来他不幸遭受家庭变故,九岁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沈流苏顿了下,“他是我难以割舍的一个心结,不过,我相信总一天他会回来找我的。”说着她眼睛潮湿起来,声音有些哽咽,“其实,你长得和他有些相似,所以让我有种本是初见却似旧识的感觉。”沈流苏看着他的眼睛说。
叶启铭听了心如刀割,他多么想亲口承认,他就是李孝正啊,他恨不得立刻把她抱在怀里,慢慢诉说相思之苦,可是他不能!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相见不相识,相遇她不知。还没等他回答,沈流苏便笑了笑说:“我这么说太冒昧了,你们长得确实有些像,但性格太不相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