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义丸的解药,有一味药引,只在牧依山寨中有,只有上官东方可以找到。雪裳,我还不能死,我的孩子还没有出生,便是死,我要得给孩子们铺好路。”沈璃尘缓缓说道。
云雪裳秀眉紧蹙,百感交集,为了权力,皇族用了这样歹毒的手段控制大臣,也确实该死。
“所以,只能委屈你一阵子了,你放心……”他淡淡一笑,轻轻地把手覆在了她的手背上,小声说道:“可是,雪裳,我会带你出来的。”
“轶江月肯定也知道配方,你为什么要和上官在一起?”
“他会给我吗?”沈璃尘反问。
“当然不会,你爹杀了他爹,他恨不能杀你全家呢!”云雪裳苦笑了一下。上一辈的恩怨,还是烧到了晚辈的身上,如果不能解开这段仇怨,说不定还要继续往下延续,这怨怨相报何时了?
“皇上。”一个紫衣侍卫端着一碗面走了进来。
“来,雪裳,起来吃点。”
沈璃尘轻轻地扶起她来,让她靠着床头坐好,自己端着面碗就要给她喂。
云雪裳摇了摇头,躲开来,小声说道:“沈璃尘,我们做不了朋友了,你的大军在攻打大越!他现在正是为难的时候,你为何要这么做?你大可以用别的办法去和上官东方换你的解药!”
沈璃尘静静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说:“吃吧,过会儿再说。”
“我自己来。澉”
云雪裳伸手就要端过碗,可是刚服了解药,手脚的力气还没有恢复,根本连碗都端不住,所以那碗刚到了手上,便一下子就从手中掉了出去,直接扣在了被上。
汤水迅速浸到了薄被中,沈璃尘连忙将碗拿开,把弄脏的被子扯掉,叹了口气说道:
“雪裳,世间事本就如此无奈,没有多少人能完全按着自己的意愿行事,即使问鼎了天下,也不能,雪裳,自始至终,我只想好好待你,想和你在一起……”
“别说了。”云雪裳小声说道:“待你得了解药,你的病就会好,我们也就真正两清了,你放心,不管用什么办法,便是要用我的命去开启宝藏,我也不会后退一步,可是请不要再说你我感情之事了,那些都已经过去,错过了,便是错过了,再回不来。”
沈璃尘怔怔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慢慢站了起来,转身往外走去。
错过了,便是错过了,再回不来。如果在水镇那一回,他追上去,从安阳煜手里夺回了云雪裳,现在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有时候,一念之间,却是万里之遥,再怎么奔跑,也跑不回原先那个午后,他伸手为她穿上绣鞋的午后。
又能责备谁?
“耀皇。”上官东方嘶哑的声音从一侧响起来。
沈璃尘收回了目光,侧过身子看向了上官东方,淡淡地说道:“你比约定时间迟了两日。”
“没办法,只能等老天爷降下那场雨。”上官东方双手背在身后,慢慢踱了过来,哑声笑起来:“耀皇果然是真冷酷之人,可叹啊,你明知道她进了那里,便再也出不来了,还要作出这般深情的模样来。”
“哼。”沈璃尘冷笑了一声,不理睬他。
“耀皇,我们还是商量一下进山之事吧,请耀皇把藏宝图拿出来。”
“朕已经让人带着藏宝图进了山,上官前辈还是回去歇着吧,待雪裳稍事休息,恢复一下元气再便出发。”沈璃尘淡淡地说道,转身便坐到了房间前的一张长凳之上,眼观鼻,鼻观心地休息了起来。
上官东方见他态度强硬,自知是再问不出什么来,便冷冷一笑,转身往院外走去。
“皇上,这老东西着实可恨,居然拿着皇上的病来要挟皇上,臣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才好,依臣之见,不如我们自己带着云小姐进山去。”紫衣侍卫恨恨地盯着上官东方的背影,低低地说道。
“好了,你去准备进山之事。”沈璃尘抬起眼眸来,看了一眼侍卫,语气平淡。
“皇上,您服药的时辰到了。”
另一名侍卫过来,将一碗冒着热气的药碗放在沈璃尘的手上,他微皱了下眉,将药一饮而尽,侍卫连忙接过了空碗,又用油纸托着递上了一块淡黄色的糖块儿,他一直是怕苦的人,每次吃药之后都会吃一块糖,但现在这时候,一百块糖也甜不了他的心了。
他将这一小块糖托在手心,看了半天,才小声说道:“拿进去给小姐。”
“是。”
侍卫连忙应了声,走过来轻轻地敲了敲门,云雪裳并未应声,那侍卫犹豫地看了一眼沈璃尘,他习惯性地扬了扬下巴,那侍卫便推开了门,快步走进去,到了榻前恭敬地说道:
“云小姐,这是皇上给您的芝麻糖。”
云雪裳侧过身来,抬眸看向侍卫的手中,油纸上面,四方形,不过拇指大小的糖块儿,满满地沾着芝麻,是她以往爱吃的类型,沈璃尘也给她买过。
门口的话,她都听得到,她摇了摇头,轻声说:“他怕苦,让他自己吃吧。”
闻言,侍卫为难了起来,他看了看手中的糖,干脆上前来,将那小糖块儿放到了榻沿之上,认真地说道:“云姑娘便吃了吧,只有这一块了,山路也不好走,也不能吃到多好的东西,皇上也是心疼姑娘。”
心疼么?云雪裳伸手拈起这小糖块儿来,放到唇间,轻轻地舔了一下,甜滋滋的味道便沁入了齿间,吃就吃吧,这侍卫说得也对,不知道这一路还要倒什么霉,上官老儿也不知道会拿什么毒招来对付自己,趁着还有吃的时候快快享受一下。
侍卫看着她吧嗒吧嗒,吃得津津有味,不由得又怔了一下,以往都是铁轶跟在沈璃尘身边,他只远远看过云雪裳,不想她是这样的女子,怎么一点也不忌讳呢?吃完了,还把两根手指塞进略为苍白的唇间仔细吮了个遍,分明是篷头塌面的,眉眼间却有肆意活泼的生机。
“大哥,看够了快出去吧,你们皇上的脸都绿了。”
云雪裳看了看侍卫身后,他挡住了一半的视线,可是她依然可以看到站在门口的沈璃尘,半边脸,半副肩,负着手,微蹙眉,紧盯着这边,一时间不由得好笑地说道。
侍卫反应了过来,连忙转身往外走去,到了沈璃尘面前扑嗵一声跪了下去,惶恐地说道:
“属下该死。”
“退下。”沈璃尘淡淡地说道。
“是。”
侍卫暗自舒了口气,快步退开来。
“还有吗?”
云雪裳冲着外面问道,刚才那碗面泼了,厨子还在做,她肚子是真饿了。沈璃尘听了,便看向了刚才那位侍卫,侍卫连忙说道:
“还有两块。”
“算了,路上吃吧。”
云雪裳翻了个身,仰躺在榻上,开始想起安阳煜来,安狐狸有没有跟过来?安狐狸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真拿着自己当鱼饵?死狐狸,臭狐狸,烂狐狸,居然拿着自己当鱼饵!我一辈子都不想原谅你!
气恼地咒了几句,又想起京城里的局势来,轶江月那妖孽把京城搅得一团糟,他有没有复仇的快感呢……那只跟自己扮冷酷,要把自己送人的臭狐狸有没有受伤呢?怎么又担心起他来了?不理他,他腿上破个洞最好!恨恨地想着,偏过了脸冲着门外说道:“沈璃尘,你见过……彩羽夫人吗?”
沈璃尘扭过头来,看了一眼她,低声说:“没有。”
“那臭老头儿说她……算了。”
云雪裳本想问臭老头说她侍奉了两代帝王是啥意思,可是一想,如果安狐狸真的做了那种事,自己不是太没面子了?强忍了一下,便紧紧地闭上了嘴。
“睡会儿吧,还要赶路。”沈璃尘看了看天色,放柔了声音。
“可是,我饿得慌,你让人快把面弄来吧。”
云雪裳叹了口气,看向了窗外的景色。几株樟树,长得参天蔽日,几缕阳光在枝叶上舞蹈跳跃着,几只雀儿叽叽喳喳飞来,扑扇了几下翅膀停在了枝上。
沈璃尘的唇角扬了起来,侧身向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便立刻去厨房催促了,不多会儿,果真又端了碗热气腾腾的面走了过来。
“快,快放这里。”
云雪裳休息了一会儿,手上稍稍有了些力气,干脆下了榻,慢慢挪到了桌边坐着,招呼侍卫把面放到自己面前来。
一大碗,冒着奶白氤氲的热气,洒着葱花儿,还有几只煮的鸟蛋。咕噜……肚皮很是配合地叫了一声,她抓起了筷子,手指还在抖,在碗里抖了半天才抖起了几根面条来,刚送到嘴边,哧溜,三根又滑得一根不剩,只有两根光筷子在唇边哆嗦着。
沈璃尘刚想走过来,便见她有些恼火地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在了桌子上面,大声说道:
“死老头儿,待我伤好了,看我怎么报仇。”
喊完了,便见她又一把抓起了筷子,这回子,不按着平常的模样握筷子了,而是一把抓着,就在碗里把面条顺着筷子圈成了一大团,就像卷棉花糖一般。
“那个,给大壮弄了一碗么?”她吃了几口,突然想到了可怜的大壮,连忙问道。
一名侍卫说道:“那人手筋是完全断了,脚筋却还无甚大碍,不过他有些发狂,不肯让我们接近他,一直在骂皇上是……逆贼,晓方他们刚打晕了他,皇上,臣觉得不如……”
侍卫抬手,做了个杀的手势。
沈璃尘摇了摇头,上官东方留着他,想必有他的用处,而且大壮对云雪裳绝对衷心,进山之路凶险,他也需要有人帮他盯着云雪裳,以免上官东方下毒手。
“给他端一碗过去,给他看看伤。”沈璃尘平静地说了一句,又坐回了刚才的长凳之上。
到了第二天,天刚刚泛了点白边,沈璃尘便亲自进来,端水,服侍云雪裳梳洗,因为都是男人,这些活儿给别人****也不放心,
两个人都不说话,只听得水声轻轻响着。完了,云雪裳对着铜盆里的水,照着自己的模样,饱满的额头,略有些肿的眼睛,还行,又活过来了!
微微一笑,向沈璃尘点点头,走出了屋子。这时候她的力气又恢复了一些,沈璃尘跟过来,抱她上了马,要进山了,马车是上不去的,头一段路可以骑马,之后的路,完全是要靠步行的了。
紫衣军和上官东方的人隔着一段距离,图在沈璃尘这边,他走在前面,上官东方不远不近地跟着,而他们的人后,又跟了一行紫衣侍卫,两帮人都在互相防备着对方。
说是合作,不过是生死之争罢了。
不管是沈璃尘,还是上官东方,都没想着让对方活着出去。
云雪裳骑着马,好奇地四向打量着,这是她第二回来青石山了,和她见过的大山没什么二样,都是花花草草,大树小树,偶尔草丛里几声沙沙作响,小动物的身影快速一闪,躲到了大树后面,警惕而好奇地看着闯进它们宁静世界的客人。
“小心。”
沈璃尘策马过来,抬手将一根树枝抬高,让云雪裳过去。
“谢谢。”
“闪开,娘娘,属下为你牵马。”
大壮在后面见了,连忙一夹马肚子,到了人前,强行从二人的马中间挤了进去,山路本就狭窄,他这样一挤,沈璃尘便只能停下来,让他二人一前一后先行过去,大壮过去了,还不忘回头瞪了他一眼,这才跟在了云雪裳的身边,低声说道:
“娘娘不要害怕,属下誓死保卫娘娘,绝不让那逆贼碰到娘娘半根毫毛。”
“你的伤要不要紧?”云雪裳扭过头来,看了大壮一眼,轻声问道。
“谢娘娘关心,属下无事。”大壮抬了抬手,脸上顿时一白,虽然手腕上用了药,可是必经伤得厉害,现在只要稍用力,便钻心地痛。
“我瞧瞧!”云雪裳干脆停了下来,向大壮伸出手来。
大壮犹豫半天都没伸手,云雪裳不耐烦地催促道:“快呀。”
大壮这才把手递了过来,云雪裳托着他的大手掌,在手腕被划断之处轻抚着,手掌很脏,血渍污渍都糊在手掌上,看不出原本的肤色,拆开了那包得歪歪扭扭的布条,伤口露出来,已经结了厚厚的血痂,又糊着一层厚厚的草药,像条丑陋的大黑虫趴在手腕上面。
“这怎么行?得弄干净些。”云雪裳皱了下眉,翻身就下了马。
“喂,你们干什么?为什么停下来?我们大人说了,误了时辰后果自负。”一名黑衣人策马过来,在众人身后大喊着。
“别理他。”
云雪裳看也不朝沈璃尘等人看,只把他拉下马,拉着他往草丛里走去。草丛里有露珠,她用手心收集了这些露珠,用帕子蘸了,仔细地给他擦着手腕上的伤处。
“娘娘,这怎么可以,属下自己来。”大壮连忙说道。
“你受伤了,我还指着你活着一直保护我。”
云雪裳仰头看了看他,又低下了头,继续仔细做着。大壮低头看着她,眼中微微泛起了光芒,唇角也若有若无的浮起了一抹笑来。
沈璃尘将缰绳在手上挽了一圈,抬眸看向了二人的方向,表情平静,没有一丝不快。
“耀皇,难不成你就要被这贱婢牵着鼻子跑?如果你拿这贱婢没办法,不如交给我们。”
黑衣人骑着马到了沈璃尘身边,讽刺着,话音还未落,眼前的紫光一闪,脸上已经重重地挨了一掌。
“谁是贱|婢?”沈璃尘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黑衣人挨了打,不由得恼羞成怒起来,刷地就拔出了刀来,指向了沈璃尘,大骂道:
“沈璃尘,你不过是个将死之人,我们上官大人好心才愿意带你来寻解药,别忘了,你惹再敢和上官大人做对,你就只有死路一条。”
骇人的杀机在沈璃尘的眸子里潋滟流转,这张俊颜上顿敷了一层寒霜,凌厉的杀气顿时从他身上暴裂出来。黑衣人的马儿都开始害怕起来,一个劲儿地打着响鼻往后退着,黑衣人是头一回看到有人的眼睛是紫色的,他也曾听说过,沈璃尘有战神的名号,听说只要他眼中有冷光之时,他手下的敌人便没有可以逃生的。
背上一层冷汗,黑衣人吞了吞口水,正要掉头跑回上官身边,就猛地瞪大了双眼,众人只见到沈璃尘挥了一下手,再看黑衣人,眉心三颗血珠正慢慢渗出,已然是个死人了!
“沈璃尘,你是何意?”又有一名黑衣人策马过来,看着已经死掉的伙伴,又惊又惧,大声问道。
“若再让朕听到不敬的言辞,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出去。”沈璃尘垂下眼帘,把那让人肝胆颤抖的杀机掩去。
“驾。”黑衣人连忙调转了马头,跑回了上官东方的身边。
过了好一会儿,沈璃尘才抬头对前面说道:“雪裳,可以走了,要在日落之前赶到峡谷。”
云雪裳只
像没听到一般,一直给大壮处理完了,才默默地走回了自己的马旁边,大壮艰难地扶她上了马,二人一前一后,往莽莽大山深处行去。
“咕咕……”
熟悉的声音,是那只白鸽。沈璃尘抬手,任那白鸽落在了自己的手臂之上,取下了银哨,拿出了纸条,扫了一眼,便攥在手心,微一运功,将纸条碎成了末,挥手,洒到了草丛之中。
“皇上?”紫衣侍卫过来,看了一眼草丛中那白色的碎末,小声问道:“可是国中有事?”
“无事。”沈璃尘淡淡地说着,目光落在了云雪裳的背影之上。
速度并不快,云雪裳总是走走停停。这清晨的大山,有沁脾的新鲜空气,偶尔有露珠从叶片上滚落下来,跌在额头,又顺着面颊滑下来,探出食指,拈起一颗,放进双唇之间,抿了一下,又有微笑在唇角浮起。
倒像是来游玩,不像是被人捉来了,要用阴狠的手段折磨的,她扭过头去,沈璃尘的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身上,见她扭头,便微微向她一笑,和这阳光一起,化在她的目光之中。
瞧,有大壮保护,有沈璃尘这举世无双的美男相陪,这趟子出来也不算亏。
她耸了耸肩,居然小声哼起了曲儿来,沈璃尘听着,脸上的表情益加柔软,于是便稍加快了些速度,到了她的身侧,将一块包着芝麻糖的油纸小包递了过去。
“谢谢。”云雪裳不客气地接了过来,揣进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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