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回答问题,先付钱。”
轶江月傲然一句话,粉碎了她想打听到只字片语的念头。走了好一段路,都只见房子不见人影,她又忍不住问:
“铁公鸡,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地方,怎么没见个奴才仆从来伺侯你?这问题欠帐,总行了吧?”
“本尊只收钱,不付钱,所以没人愿意伺侯本尊!”轶江月瞟她一眼,漂亮的丹凤眼眼梢挑着一抹懒懒的笑。
云雪裳哑然失笑起来。
“你挺好玩,我玩够了,自然交给他。”轶江月冲她一笑娲。
云雪裳又被他的话给击中了,她又不是个玩偶!
轶江月斜过眼来,目光从她沾了灰尘的脸上滑下,到了她起起伏伏的饱满的胸|||脯上,便停着不肯挪动了。
“喂,你不是说不喜欢女人吗?”云雪裳心里一咯噔,连忙伸起手来,护住了自己的胸,紧张地问道。
“是本尊不喜欢女人,我没说不让女人喜欢本尊,你若愿意主动脱去衣服,并且肯付银子,本尊也会勉为其难的……多看你几眼!”
轶江月往长廊上一坐,手指绕起自己的发来,目光一挑,便看向了她,举止间说不尽的妖孽。
“我呸你,谁要你勉为其难!”
云雪裳没好气地说道,也准备寻个地方坐下,可是屁股刚挨着凳子,便听轶江月手一抖,居然多了把算盘,辟哩叭啦地拔了一阵,听得他说道:
“本尊准备在这里停留七日,你住下等房,一日千金,七日七千金,另外加上走路踩踏本尊的玉地板,坐了玉凳子,靠了玉柱子,用了玉杯子……总共是三万七千七百七十七金!”
云雪裳向天翻了翻白眼,咬了咬唇,从齿缝里挤出二字:“没钱。”
“你没有,他有!”
轶江月扔开算盘,往后一躺,居然就睡在了这清风明月之中。
他有,哪个他?
张了张嘴,想问个清楚明白,可是目光落在他那盘铁算盘上,便放弃了这个念头,再让他敲诈下去,首富都会变乞丐。
偌大的明月宫。
只有她和他两个人,几座空荡荡的宫殿被风声填满,间或有几声狼啸声传来。云雪裳听得胆战心惊,犹豫了一会儿,心想反是欠帐,不如去寻一间他说的下等屋子躺躺吧。
轶江月睡得沉,云雪裳便自己起了身,往最小的一栋屋子走去,这屋子看上去最旧,最小,应该就是最便宜的了!不料刚到门口,却看到上面赦然一只牌子:“一等明月居。”
有没有搞错?她忿忿收回脚,垂头丧气地往回走。四处观望之后,心里又涌上了惊讶。
原来越豪华的宫殿,标的等级就越低,下等房居然是最大的一间。推开||房门,只见一双鸡蛋大的夜明珠静静地浮于半空中,几帘镂空金珠串成的垂帘静默地垂着。
屋中的足能容纳十人的榻雕龙浮凤,明晃晃闪瞎人眼。
分明是……龙榻!
她用力地揉了揉眼睛,没错,是龙榻!
“喂,你这个乱臣贼子,你快起来,你居然摆了张龙榻在这里!”云雪裳转身跑出去,摇晃起轶江月的肩膀来。
他不耐烦的睁开了一点眼睛,翻过身说:“明码标价,爱睡不睡!”
云雪裳此时已被这妖孽弄得方寸大乱,一横心,睡就睡吧!不就是龙榻么,皇帝睡的榻也就是一张榻而已!
——————————我是邪恶的蜘蛛精的分界线————————————
阳光落进了大殿,云雪裳被温暖的阳光轻裹。
扑鼻的香从外面传来,她猛地一个激棱坐了起来,快速地看了看四周,什么东西这么香?貌似,早膳?包子馒头?肚子很配合地咕咕叫了起来。她掀开了被子,跳下榻就往外跑。
随着香味,云雪裳一路找到了一间厨房。
呀,是轶江月那铁公鸡!居然系着一方深蓝色大围裙,正在灶前忙活个不停。厨房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香,诱得她口水一直在嘴里打转。
“来一点?”轶江月端着一只通体透亮的玉碟扭过头来,双眸亮亮的,两颗星儿闪耀。
“好呀!”云雪裳下意识地就点了点头,伸手就去抓筷子,可手刚触到那镶金嵌玉的筷子,又急忙缩了回来背在了身后:“我没银子,不吃,我也没碰到你的筷子。”
“不要钱,你吃。看我的手艺如何。”轶江月的笑更和气了,用两根手指捏住了云雪裳的袖子,示意她坐下来,然后把盘子搁在她的面前,然后坐到了桌边,一脸兴致勃勃地模样。
这么好?良心发现?不对,肯定放了药!不定,想药翻了自己干什么坏事!云雪裳把盘子推远了一些,又连连摇起了头。
“本尊难得好心情,快点吃!”
轶江月拉下脸来,突然就扬起手,几道银丝缠上了云雪裳的十根手指,往前一拉,云雪裳就坐在了椅子上。十根手指在银丝的带动下,居然像木偶一般地动了起来,握筷、夹菜,往嘴里送……
云雪裳气得不轻,但又摆脱不掉这妖孽的盘丝功,而且这东西确实挺好吃。
盘中珠玉剔透的,红红白白,卖相好,吃上去也好吃,入口即化,微甜,香浓。
一连吃了好几口,才听轶江月笑眯眯地说道:“怎么样,本尊这盘素炒血蜘蛛不错吧!”
什么玩艺儿?蜘蛛?
云雪裳猛地推开了桌子,弯下腰就狂吐了起来。
轶江月,你这个铁公鸡,毒泡大的,你作什么害我?
吐着,突然有一股辛辣的感觉从腹中冲上来,穿过喉,猛地喷了出来,她看到这团血,粘稠污黑。
轶江月的身形已经闪了过来,伸手接住了软软倒下的云雪裳。
“什么东西?”云雪裳喘着气,惊恐地看着那团污血。
“碧晴蛊。”轶江月的神色淡漠,手一松,把她推到一边,然后五指张长,一片紫色的粉末从掌心纷扬落下,那团污血很快便被这团紫粉包裹着,蹭地一声,冒出火苗儿来,霎时化得无影无踪。
她真的中了碧晴的毒?到底是何时中的?哪个应该下地狱的人如此害她?
“从形态上来看,在你肚中起码过睡了三年,被七|夜之媚唤起了毒性。”轶江月拍了拍手,走到一边洗手。盆中有水,浅紫色!
三年前就有人跟自己下了毒?三年前自己十二岁才是一团芬芳扑鼻的花骨朵呢!这人也太没爱心、太残忍毒辣了吧!
她涨红了脸,猛地站了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着。安狐狸说梦儿走的时候有人找过他,轶江月说有人五万金买她;三年前自己中了毒,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这些事沈璃尘会不会知道?不行,一定要去查个清楚明白,不能继续当个糊涂鬼!
“大恩不言谢,云雪裳在此谢过,这几日的花消,他日定当奉上,就此告辞。”云雪裳抱着拳一本正经地说完,转身就要走。
才走几步,人又被那银丝卷回了他的身边。
“回来,你叫什么名字?”轶江月把银丝往手腕上一缠,低声问道。
“云雪裳……喂,有没有搞错,你既不知我的名字,为何抓我?不会是抓错人了吧?”
云雪裳心里一咯噔,瞪着他问道。
轶江月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抖了抖手腕,扯得云雪裳往前一栽,嘴角一扯,便是一个笑:“走吧,交货的时辰到了!”
轶江月手腕一翻,便负在身后,带着她往外走去。
“喂,交啥货?你不是说要住七天的么?喂,我付你银子,你说清楚……”
她的话被门口的情形给塞回了喉中。
门口,一大片紫色盾牌在阳光下,晃得云雪裳有些睁不开眼睛,人群中,骑着黑色高头大马的紫衣公子,正一脸讶色地看着他们二人。
“沈璃尘?”
云雪裳刚唤了一声,人已被银丝抛起,往沈璃尘身上丢去:
“收货。”
“拿下!”
沈璃尘抱稳了云雪裳,挥剑斩向缠在她手指上的银丝,可是剑锋触在上面,只见火光四溅,那银丝却纹毫不动。
紫衣军围住了轶江月,可铁公鸡哪里是他们拦得住的,只见一片粉尘飞扬,呼啦啦地就倒下了一片,轶江月手里握着两枚鸡蛋大的夜明珠,在二人眼前晃了晃,便骑上了他那匹马,飞奔而去了。
“雪裳,有没有受伤?”
沈璃尘制止了还要追去的手下,捧起她的手来,这银丝缚住十根葱葱指尖,倒像是她的手指里面化出的萤萤蛛丝,阳光一照,便有千丝万丝的光线反射开来,看上去颇为诡异。
“铁公鸡,你把你的臭铁丝拿走,你回来!”云雪裳懊恼地冲着那越去越远的人咆哮起来。
“五万金,今儿我替你了解了毒,改日来找你收钱!”远远的,轶江月笑嘻嘻的声音飘了回来。
今年真是流年不利,一直在走背运!遇到的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云雪裳咆哮完,举起双手,看着那在风里轻飘的银丝,无限惆怅起来,莫非自己前世是吃了太多人的蜘蛛精,所以这辈子,要被织进这样莫名其妙的大网里?
可是,到底是哪只阴险恶毒的死蜘蛛在那一头偷窥着自己?
“你没事吧。”沈璃尘眼中全是欣喜,双手扶着她的肩问。
“托王爷鸿福,没事。”云雪裳嘴角轻抽,推开他的手,连退数步,“这到底是哪里。”
沈璃尘的眼神黯了黯,温柔地说:“这里是先王行馆,此谷名为明月谷,就在离明月镇不远处的山里。”
当年先王最爱在这里避暑,可是十年前的一天,先王在这里遇刺,国师说这里的风水不利于大越国的国运,从此便闲置在了这里!渐渐荒废成了
一片废园子,沈璃尘小时候随父来过一回,他喜欢这里的山水,所以暗地里,又悄悄把这里建了起来,成了他私人的住所,只是因为素日里南征北战,朝中事又多,便很少来住。现在和安阳煜翻了脸,便带人退进了这明月谷中。
云雪裳恍然大悟,原来这原本就是皇家行宫。就说了,铁公鸡他那小气巴拉的,怎么可能舍得花钱盖这么多这么大的房子!原来是借着沈璃尘的房子来敲诈自己!
整个明月宫分为三重,沈璃尘住的是第三重,素日里宫门紧闭,设有无数机关,是不许人出入的,而且这铁公鸡,不仅大摇大摆地带着她从机关里穿行进去,毫发无损,还用了他的小厨房,让她睡了他的大龙|床。
“主子,你的夜明珠不见了。”一名侍卫匆匆跑来,大声说。
就是那对悬在她昨儿睡的龙榻上方的夜明珠?难怪轶江月昨儿晚上说:你没有,他有……原来他知道这是沈璃尘的地方,就是故意来扫||荡的!
沈璃尘的面色一沉,挥手,让侍卫退下。
“是你出钱让他捉我的?”云雪裳歪着脸看着他,把银丝绕在手指中间,像戴了十个锃亮的戒子。
“不是!”沈璃尘镇定地摇了摇头。
“我不信。”云雪裳快步走到他的面前,拧起秀眉,满脸疑惑地说:“若不是你出钱,谁会白花这钱,替你来捉我?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沈璃尘苦笑了一下,小声说:“如果还可以相信我,让我查清楚再告诉你,好吗?”
“你真的不知道?”云雪裳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永远是像藏了两汪月光,亮晶晶的。
“真的。而且,我只是想找到你,不是捉你。”沈璃尘认真的点点头。
“那你为何要用我为饵,诱安阳煜出来。”云雪裳又气恼起来。
“雪裳,我并未存心要引安阳帝,他如此穷追不舍,我也很意外。我带人,只是想若药王不肯见,我便要硬闯,碧晴其实是一种蛊,它不像你想像中的简单,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健康快乐地做我的王妃。”
“不解又如何?”云雪裳见他脸色凝重,不禁追问道。
“永远睡下去。”沈璃尘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说道。
“你骗我,谁会无缘无故害我?我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云雪裳的心里渐渐泛起一丝寒意,大宫女的话又涌上脑海,唯一一丝血脉,她是谁的唯一的一丝血脉?为什么云楠溪看自己的时候,总有一丝恨意?
“这个,我也很疑惑,最初,我以为你便是当年被掉包出宫的赤月公主。”沈璃尘低低地说。
云雪裳的脸一丝丝褪去了血色,拜托,不要让这么恶俗的事跌在我身上,我只是横行西城的云大掌柜,我也只想做横行西城的云大掌柜。
见她面色不好,沈璃尘便想握住她的手,可一碰到指尖上那些丝,便像被蝎子蜇了一般,指尖上迅速长出一枚血色的小珍珠。
轶江月的手段,永远是稀奇古怪的。
“没事吧。”
云雪裳看着他玉白指尖上那一颗腥红,下意识地又伸手握住了他的那只手,可是,这银丝迅速又在他的手上刺出无数腥红小点来,一枚一枚的血珍珠冒出来,吓了她一大跳。
“对不起。”云雪裳连忙把手负在身后。
“无妨,这个无毒,他只是不想让我碰你。”沈璃尘沉声说道,掏出一方白色绢帕,轻轻拭去了手上的血迹,放低了声音缓缓说道:“不要担心,只是当初的怀疑,你并不是她。”
不是就好!云雪裳紧悬的心回了肚中,才放松,又被沈璃尘一句话给揪紧了。
“还有一事,轩辕辰风已经把你娘亲送回了府中。”
“啊?她又笨不拉叽地回去了?”
云雪裳有些沮丧起来,自己跑出来了,娘亲一个人在家里怎么办?还不被那些臭女人欺负得死死的?这轩辕辰风,不知道的事就别乱做!看下回见到他,如何收拾他!
沈璃尘顿了顿,声音更沉了:“雪裳,你真的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么?”
“我能有什么身世?”云雪裳的嘴角扯了扯,想到那日云楠溪薄情的模样,心里就更难受了。
沈璃尘往前走了几步,抬头看向了窗外的那棵槐树,低声说道:“你确不是云楠溪的女儿,当年你母亲进山上香,被一伙歹人劫去,回来后就怀上了你,你外公便用权势逼着刚刚考中状元的云楠溪娶了你母亲,只过半年便生下了你。”
她是被娘亲被人强占后生下的?云雪裳怔怔地看着沈璃尘,脸上血色再次急速退去,低下头,快速地说道:“我要回去!”
沈璃尘沉默了一会儿,手抬起,刚到了她的肩膀上方,又无奈地缩了回去,只低声说道:
“雪裳,我不想过多地解释什么,等我处理完手上的事情,立刻陪你去,如何?”
她侧过脸,看向地上的影子,
沈璃尘的影子都如同雕塑般完美,只是,还能不能信?她定定地盯着那张面孔,迟迟的,都给不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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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璃尘说要处理好手里的事才会送她回去,可是,这一等居然是三日。这三日,他每天都是很晚才见他风尘仆仆从外面回来,一回来就要和那些心腹商议许久。
今天是最后一天期限,她对侍卫说,沈璃尘再不现身,她便要发飙了!
一整天,云雪裳都无精打彩地独自坐在林中那个小亭子里,脑中不停地想着往事。
七岁那年,外公犯事被人弹劾,举家流放到了边境,从此再无音讯。就在外公一族出京的当晚,云楠溪重重地殴打过一回娘亲。她偷听到了爹和娘亲的话,爹说娘亲背着他在外面偷|||人,有相好的,她就是野||种。
就是那一晚,她在雪地里整整坐了一晚上,看那雪花纷飞,任那白雪把自己埋成了一个雪人。第二天,娘把她从雪堆里扒了出来,抱着她,指着满天神佛发誓,她就是爹的女儿!若骗了她,会被天神的八十一道天雷闪电霹死。
她信了,因为娘当时流的是血泪,那张芙蓉面上,血泪成串地往下滴落,在那皑皑白雪地里,像一朵朵零落的梅花。
她只是以为爹太薄幸,想为自己的薄幸找到借口,或者是嫌弃娘亲再也不能为他的官途起到作用。
这些年来,爹爹一房二房三房的侍妾娶进门,后院住得塞不下,更把她和娘亲挪到了府中最偏的废园子里,让那些莺莺燕燕在前面享受富贵荣华。她冷眼看着这些长大,一直努力照顾着娘亲,努力学会赚钱,努力地生活,她发誓,即使有一天爹真的把娘亲扫地出门,她一样会让娘亲的下半辈子生活得幸福。
云雪裳,她想有一个完整的家,一个俗气的身世,相亲相爱的爹娘,恩爱的相公,还有一堆孩子,当然,还要有一只猫。
山谷中起了风,吹得她的青丝乱舞,她抬起双手,看着指尖那亮亮的银丝“戒指”。
轶江月就那样跑掉了,留下一大张缠得稀里糊涂的网,和一个让她心里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沈璃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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