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秉勋导演采访记录
李秉勋，导演，现任金钟学电视剧制作公司导演。主要作品：《名医许俊》、《商道》、《大长今》、《薯童谣》、《李山——正祖大王》等。姜：您在韩国被誉为收视率的“保证支票”。您认为自己的成功秘诀是什么？
李：我并不认为我是收视率的“保证支票”。因为在韩国若想获得高收视率是非常难的，包括我在内的许多导演都在努力争取提高收视率，但还是不断遭到失败。我认为电视剧的成败主要在于趣味性素材的选择和怎样把那些素材整合为故事情节，电视剧力量的呈现即在如何把握故事情节，因此，每次进行电视剧创作时对故事情节的揣摩是最费心血的。我本人即是如此。其实很多人强调明星演员的重要性，但我仍主张电视剧的重点应该放在素材的选择和故事情节的构成上。
姜：韩剧大部分采用边拍边播的方式制作。请问，您执导的电视剧大部分也采用这种方式制作吗？这种体制方式的长处和短处是什么？
李：大部分的韩剧包括我制作的在内，基本上都采取边拍边播的方式。这并不是因为事前制作不好，而是因为受韩剧制作风格和条件的制约及影响。包括我在内的所有导演都非常希望能采用事前制作的方式，但现实中几乎不可能。从20世纪70年代我开始步入电视界，业内就在呼吁电视剧制作能够采取事前制作方式，但直到如今，除了少数电视剧以外，大部分仍未能实现。其中最主要原因有：第一，长年的电视剧制作惯例的影响。若要实现事前制作，即需要有已经写好了的剧本，但几乎所有的电视剧都是实施边拍边播模式，大多数有能力的编剧基本都在忙着写正在播出的电视剧剧本，几乎不可能让他们提前一两年写好某一个尚不知能不能拍摄的电视剧剧本。第二，演员和工作人员的提前选定和签约也几乎不可能。除非事先支付巨额费用。
这是外国人难以理解的韩国国情，也是韩国电视评论家和学者们经常争论的问题。言归正传，边拍边播这种制作形式既有优点又有缺点，缺点是完成电视剧制作的确定性降低，剧集的过度拉长等；优点是在传播过程中可以听取受众的意见，让受众间接地参与电视剧的制作。目前，我们每周都听取受众的意见，并可以把他们的要求及时地反映在电视剧里面。然而，这一长处有时变成难处，因为按照观众的要求而随时修改，会影响导演和电视剧制作团队原本的想法和思想。譬如，《大长今》里的韩尚宫原来在第16集时要死去的，而因为观众强烈要求别让她死，最后将她的死亡推迟到第27集。
姜：中国的历史剧重视考证，譬如《雍正皇帝》、《康熙大帝》等。但由于考虑到收视率的原因，韩国历史剧里面经常插入不少戏说的成分，您是怎么看待历史剧的真实性和艺术性的关系？
李：我认为在制作历史剧之前的考证工作非常重要。因为历史剧与现代剧不同，除追求娱乐性以外，也需具备教育性。实际上观众在看历史剧时，经常把电视剧的内容和历史事实同等看待。因此，如果电视剧里歪曲了历史，那么青少年和大部分对历史认识不足的观众就会误认为电视剧里的虚构故事就是真实的历史，因此考证工作非常重要。可是，如果只按照历史事实描绘历史，那么就不是电视剧而是纪录片了。因此，要以保持主干内容的真实性为基础，此外为了丰富电视剧的娱乐性和完善结构，可对一些非重要情节内容和细节添加虚构的东西。这种方式同样适用于现代剧，只是现代剧的真实与否可以由观众及时判断真假，而历史剧却不然，所以历史剧的编剧和导演必须认真考证历史，不能歪曲重大史实。
姜：卢梭曾说过“所有的历史都是现代史”，您认为以历史作为素材的电视剧对生活在现代社会的我们有什么样的帮助？
李：历史是不断重复的。这是从古希腊的学者到现代的思想家都异口同声主张的。在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等各个领域我们所面临的难题都可以从过去的历史中找出答案来，因为历史中同样的或类似的事情曾经都发生过。可以说，历史会告诉我们所有问题的解决方案。虽然不是很具体，但我也通过历史剧向电视观众提交这些答案。有些评论家点评说，我的《名医许俊》和《大长今》等电视剧都充分发挥了这样的历史剧的社会功能和影响力。由于这种原因，我更深深地感觉到制作历史剧的使命感。
姜：韩国和中国在传统文化上有着共同点，例如对“天命”的认同，在《大长今》的开端部分有位道士写给长今父亲“妗”、“顺”、“好”三个字，而后来他的命运恰被这三个字验证，是一种较为宿命的戏剧情节。但是《大长今》向我们展示的是勇于挑战命运的、奋斗的人生历史。您不认为它们互相矛盾吗？
李：那个和“挑战命运的长今精神”没有直接关系，希望把它看做是电视剧的娱乐性因素，是为了电视剧的兴趣和趣味虚构创作的。许多武侠小说和童话故事也为了追求兴趣和趣味而设置那样的情节，我也是为了吸引观众的兴趣而在第一集里设置了那样的情景。
姜：中国文化中强调感情的含蓄。韩剧里几乎看不到刺激感觉的画面，我想了解一下韩剧坚持这种含蓄美的理由。
李：那是韩国的礼节，也是韩国人精神世界里追求的一种自我节制的境界。可是我认为大部分韩剧里一直都没能很好地展现出这种含蓄和节制，不少电视剧倒经常使用极端的感情，如挥霍感情的轻率行为和使用暴力。其实电视剧的这些问题经常引起社会关注。含蓄美是韩国人和韩剧所追求的精神境界，但尚未很好地运用。
姜：中国的大部分历史剧都将重点放在大背景、大事件。但是您的历史剧大部分都是描写小事件和小人物，这样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李：以前大部分历史剧都描写大事件，而且现在也有很多韩国历史剧描写大事件和大人物。我也是在20世纪80年代里的七八年时间里经常制作大型历史剧。到了1999年，我开始着手挖掘那些埋藏在历史中的小事件和小人物（实际上是大人物，而如今被看成是小人物或者是不被认可的人物），并把它拍成历史剧，我认为这对电视剧的发展有更大的贡献，而且事实证明，观众也越来越关心这些人物。
姜：看您的电视剧，从摄影、服装到台词，给人以精心准备的印象，几乎到了完美的地步。请问，您认为做一部细致的电视剧最需要的是什么？
李：跟上面所讲过的一样，历史剧不仅要有娱乐性功能还要具备教育性功能，因此为了展现出某一个时代的文化和风俗，需要在服饰、小道具、舞台布景等上面细心考证。并且，由于电视是一种影像艺术，所以画面效果也很重要。为了增加画面美，需要用美丽的布景、华丽的服装、高雅的小饰品和首饰等，简洁明了又有感性的台词也可以提高电视剧的幽雅美，而这些美借由各种影像艺术与技术得以展现。
姜：您是韩国有资格任意选择演员的导演之一，您认为一名演员必须具备的重要的素质是什么？您对《大长今》里的李英爱有什么评价？
李：最重要的是演员的外形魅力，这里包括美丽的容貌和身材，也包括能够吸引观众的感性的魅力；其次是演员的演技，再者演员是对作品全身心投入的敬业精神和对工作的真诚。尤其在韩国边拍边播，制作期间工作非常辛苦，如果和不真诚的演员一起工作会很狼狈。我想强调就是这三个因素。李英爱是一位具备这三种因素的优秀演员。她虽然是大明星，但却没有明星架子。在《大长今》里出现的许多演员当中可以说是最诚实、最真诚的演员之一。
姜：中国有很多提倡高尚主题的“主旋律电影”。在您制作的电视剧里也可以看到这样的形象。我想了解一下，您对如何平衡电视的“责任”和“收视率”之间的关系的？
李：我的电视剧哲学是“给予娱乐和教育的电视剧”。电视剧是娱乐功能较大的一种电视节目类型，因此电视剧必须要有趣、好看。但电视同时还拥有公益的功能，不能只追求娱乐。尤其历史剧的教育功能非常大，因此我认为在电视剧里要时不时地表达有益性和教育性功能。其实这两点也是韩国电视剧导演都想同时抓住的目标，但同时抓住“娱乐和教育”这两者很不容易。
李教旭导演采访记录
李教旭，导演，现任 POIBOS娱乐公司内容制作本部部长，前 KBS导演，主要作品《龙的眼泪》、《锅巴老师与七块土豆》、《好香好香》、《零和游戏》、《我妈》、《流氓爸爸》、《北京，我的爱》等。姜：韩国文化和中国古代文化同根同源，但后来韩国文化有了自己的发展并在亚洲独具一格，请问究竟是在哪些方面取得了创新？
李：以电视剧为例说说我的看法吧。韩国文化与其他国家的文化相比，传统儒家文化的因素比较多，其影响也比较大，这在电视剧中也充分地显现了出来，一般的韩剧，尤其是日日电视剧和家庭剧，都以家庭为中心来描写。虽然现在的韩国家庭大部分变成小家庭，但电视剧仍然以家庭为媒介展开故事。这在一定程度上与韩剧边拍边播的制作方式有关，因为经常来不及做外景拍摄，因此大部分要在录影棚里录制。而且我们把电视剧的重点放在故事情节上，而以家庭为目标是很好的策略。加之韩国日日电视剧一般编排在晚上八点到八点半之间，是全家人围坐在一起看电视的时间，因此家庭这一素材会颇受欢迎，电视剧中也会设置有三代同堂的大家庭。
而中国现正处在快速发展的阶段，特别是在改革开放后，各种文化价值观并存，传统与现代交织，如中国年轻人通过电影和连续剧对现代事物热衷，掀起了网络游戏热潮等。新的价值观冲击着年轻人，而上了年纪的人当中有一部分人开始憧憬着传统价值观。
姜：如果中方请您以外国人视角在中国拍一部最能体现中国文化的电视剧，您将焦点放在哪儿？
李：一般来看，站在外国人的立场，首先要抓住传统文化。比如，外国人到韩国找素材，肯定第一个要找庆州、景福宫、秘苑，或者要看东大门市场、明洞等普通老百姓生活的地方。这是为什么呢？因为都市化了的地方大多缺少传统意味的东西，在中国也是如此。从我个人而言，我很想拍摄一些能体现出中国大学生的思想、生活和价值观的东西，因为他们是肩负未来的一代。而且中国的大学生基本都生活在学校宿舍里，这里有他们独特的团体生活文化，从中可以体现出他们的人际关系等。换句话说，比起中国的传统文化，我更想表现具有现代特色的中国文化。说实话，作为一个外国人，挖掘一个国家的传统文化是件很难的事情。因为传统价值，除了从书本和知识中获取外，更多的是从娘胎里直接带出来的。过去在与中国合作制作电视剧的过程中，感觉最难表现的部分也就是中国人的习惯、为人处世以及外国人很难知道的潜规则等。
姜：韩剧中一般都会反映出优质的韩国文化，这不仅体现在历史剧中，连具有现代意味的青春偶像剧中也是如此。请问，韩剧导演在拍摄一部片子的时候有没有刻意地要传承民族文化？还是主要以市场为导向？
李：在韩国，真正出于要传承传统文化而制作的电视剧几乎没有，在电影中或许存在。中国人觉得韩剧中具有很强的传统文化，是因为剧情中经常有家庭成员或周边人物作为参与因素，这确实与西方文化不同。同时语言的因素也起到很大作用，韩语中的敬语非常发达，即使年长一岁也要恭敬地称对方为哥哥或姐姐，并使用敬语，这些是我们日常生活的表现，有可能中国人看来就是传统的东西。在韩国，家庭关系在所有社会关系之上，韩国编剧和导演也都在其成长过程中自然而然地受到这种影响，对家庭也积累了不同于其他国家的经验。如在韩剧中一般都以喜剧结尾，即便剧中出现父子间或母女间的对立，最终也将得到圆满解决。在外国人看来，这种剧情设置是传统价值的刻意表现，但在韩国，观众会比较排斥剧中出现家庭问题过于尖锐或过于不道德的因素存在。在现实中，任何社会都存在着极端现象，但韩国人认为在现代社会中家庭关系比任何关系都更为重要，并希望通过电视剧寻找到一种带来稳固、和谐的解决方法。
姜：韩剧一直以出口现代剧为主，但《大长今》却在中国取得了极大的成功，您对此如何评价？
李：虽然感到有些意外，但《大长今》并非韩国正史，且剧中描写的也是一个命运坎坷的女人克服许多挫折后获得成功的故事，从这一点上，它与其他青春偶像剧相似。以前韩国的历史剧一般以正史为中心，而《大长今》超越了这一模式，且采取了现代剧和史剧的混合元素，是一种混合史剧，因此外国人也较容易接受。KBS一直在制作正统史剧，但均没出口，因观看正统史剧需了解韩国历史才会觉得有意思。而《大长今》并未讲述历史，而是着重表现文化和饮食等具有普遍价值的东西，因此即使不了解韩国历史，仍然可以看懂。中国的武打片也颇具特色，在国外也广受欢迎。如能将具有传统价值的史剧与为现代人所喜爱的故事情节结合起来，中国的史剧应该也有很大的发展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