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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内揵第三(1)

【原文】

君臣上下之事,有远而亲(1),近而疏(2),就之不用,去之反求。日进前而不御(3),遥闻声而相思。事皆有内揵,素结本始(4)。或结以道德,或结以党友,或结以财货,或结以采色(5)。用其意(6),欲入则入,欲出则出,欲亲则亲,欲疏则疏,欲就则就,欲去则去,欲求则求,欲思则思,若蚨母之从其子也,出无间,入无朕(7),独往独来,莫之能止。内者进说辞,揵者揵所谋(8)也。故远而亲者有阴德(9)也,近而疏者志不合也;就而不用者策不得也,去而反求者事中来也;日进前而不御者施不合也,遥闻声而相思者合于谋,待决事(10)也。故曰:不见其类(11)而为之者,见逆(12);不得其情而说之者,见非(13)。得其情乃制其术(14)。此用(15),可出可入,可揵可开,故圣人立事,以此先知而揵万物。

【注释】

(1)远而亲:看似疏远,其实极亲密。

(2)近而疏:看似亲密,其实极为疏远。

(3)御:“用”的意思。指君主信用。

(4)素结本始:素,平常,本始,本源、根本。本篇指在君臣心灵之间,紧紧的联着一条绳子。

(5)用其意:指推行某种主张。

(6)朕:征兆。

(7)采色:绚丽的颜色。文中指美色,女色。

(8)揵所谋:详细地洞察君主的心理状态,以献计谋。

(9)阴德:心意暗合。陶弘景注曰:“品德,谓阴私相德也。”阴私相德,意思是彼此的见解能相合默契。

(10)决事:谋大事,指参与决断国家大事。

(11)类:类似,共同点。

(12)见逆:违逆,与愿望相违反。

(13)见非:遭到非议。

(14)术:技能、手段、方法等。

(15)此用:即“用此”。

【译文】

君主和臣子上下之间的关系,有的相距遥远而关系亲密,有的相距很近却关系疏远,靠近的不被使用,离开的反而被求取。天天都在君主面前的不被使用,离君主十分遥远的却被思念。究其原因,在于人的内心情感,以及平素的交际如何,或者是以道德原则相交结,或者是以志同道合的朋友关系相交结,或者是以金钱财物关系相交结,或者是以声色容颜相交结。君主采用臣下的意图,那么想进入就可以进入,想出来就可以出来,想亲近就可以亲近,想疏远就可以疏远,想投靠就可以投靠,想离去就可以离去,想求取就可以求取,想思念就可以思念。就好比土蜘蛛抚养后代,出入往来没有什么间隙,独来独往,而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内就是进献之辞,揵就是坚守谋略。所以相距的遥远却更加亲近,是因为有相契合却未显露的德行;离得很近却很疏远,是因为志向不相契合;投靠而不被任用,是因为计谋不能被认同;离开了反而被求取,是因为谋略后来得到验证;天天都在君主面前却得不到任用,是因为措施不恰当;离君主十分遥远的却被思念,是因为计谋合乎自己的心思等待对方来议决事情。所以说,不了解事情的总体情况就冒然采取行动,必定会得到相反的结果;不了解对方的真实情况就去游说,也必定达不到目的。掌握了对方的情况,就是掌握了内揵术的根本。如此才能运用自如,既能进献说辞,又能坚守谋略,所以圣贤之人建立功业,以得到实情掌握内揵之术的方法预先认识把握万事万物。

【原文】

由夫道德、仁义、礼乐、计谋。先取《诗》、《书》,混说损益(1),议去论就(2),欲合者用内,欲去者用外(3),外内者必明道数(4),揣策来事(5),见疑决之,策无失计,立功建德。治民入产业(6),曰揵而内合。上暗不治(7),下乱不寤(8),揵而反之(9)。内自得(10)而外不留说(11)而飞之(12)。若命(13)自来(14),己迎而御(15)之。若欲去之,因危与之,环转因化,莫之所为,退(16)为大仪(17)。

【注释】

(1)先取《诗》、《书》,混说损益:引用《诗经》和《尚书》来验证自己的观点,加以褒贬。

(2)议去论就:议论是否应该作。

(3)欲合者用内,欲去者用外:从内运动可使情合,在外运动可使情离。

(4)外内者必明道数:在决定内外大事时,必须明白道理。

(5)揣策来事:推断将来的事情。

(6)产业:产是谋生,财产。业是事情、经营功绩。

(7)上暗不治:暗,昏暗。是说君王昏庸,不能推行善政。

(8)下乱不寤:乱,糊涂。寤(wu务)通“悟”。民众叛乱而不能分辨事理。

(9)揵而反之:固执已见,事与愿违。

(10)自得:以为自己贤明。

(11)不留说:不接受他人的主张。

(12)飞之:褒奖的意思。

(13)命:诏令。

(14)自来:指君王有诏令来。

(15)御:防御、抵制,这里是指拒不接受。

(16)退:保全、完成的意思。

(17)大仪:大原则,法则。

【译文】

从道德、仁义、礼乐、计谋开始,先引用《诗经》、《尚书》的话验证自己的学说,然后加以改进或者发扬,讨论用还是不用,摒弃还是保留。想要一致的,使内情相合;想要分离的,用外情相离。把握内外之情,必须明白道理,推测判断未来的事情,出现疑难予以解决。没有决策失误,建立功业树立道德。治理百姓安居乐业,就是君臣上下之情相契合。君主昏暗不行善政,人民反叛不辨事理,就是上下内外之情意不相符合。内心自以为很贤明,对外不采纳贤者的主张,就应该用飞扬激昂之辞去游说。假如命令自己前来,就应该迎上去听从使用。若是情意不合而被摒弃不用,则是因为过于直言。应该灵活变化,隐藏自己的真实意图,让别人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采用退却的基本方法。

【解析】

本篇讲述的是臣子如何向君王进献计策,从而达到取宠于君王的问题。内就是指自己的计策,揵就是设法使自己的计策被君王采纳。这里,我们可以将君王引申为我们游说的对象。

《鬼谷子》首先用辩证的观点分析了向君王献计时的三种情况:第一,要揣度君王的心意,争取使自己的意向、目标和君王的暗中相合,即“有阴德”,能使自己虽身在异处,却使君王感到自己与他“心近”,善解人意;第二,如果自己的心意、志向不能与君王的暗合,那一定要保证自己的计策是合乎事物的实际情况,合乎事物的发展规律,即使暂时君王无法及时采纳,早晚君王会悔而纳之;第三,如果自己的计策既合乎君王的心意,又合乎事物的发展规律,就能被君王欣然接受,从而使自己得到君王的恩宠。

上面讲的第三种情况可以说是历来谋求荣华富贵、高官厚禄的臣子所追求的最高境界。

本篇隐含了摸透对方心意而说服、控制对方的“得情制人术”,让对方“莫知所为”,欲盖弥彰的“环转退却术”,等等。

【案例】

要使自己的说辞让对方接受,一定要寻找突破口。尤其是臣子向君主提出建议,更要把握君主的内在情绪,造成君主接纳自己意见的内在情感基础,才能打动君主,采纳己见。

陆逊软退反进

公元234年,孙权亲自率兵十万,去攻魏的合肥新城(今安徽合肥北),派陆逊、诸葛瑾领一小部分兵马去打魏的襄阳(今湖北襄樊)。

但围攻不久,吴兵却多染时疾,魏明帝又亲率大兵增援合肥,故孙权无奈撤兵而回,同时派使者通知陆逊、诸葛瑾。哪知使者半路上被魏兵掳去。诸葛瑾闻知大惊,忙派人告诉陆逊,赶紧撤兵。

陆逊接到信后,毫元动静,依旧催促手下种植生长周期短的蔓菁以供军队食用,依旧和手下众将下棋玩乐。诸葛瑾不知就里,忙亲自来见陆逊。陆逊说:“要退,也得用计撤退。魏兵知大帝退去,必全力对付我们。我们若落荒而逃,必被全歼。”当下,陆逊命诸葛瑾率人督管战船,陆逊不但没撤,反而率兵拔营,向襄阳进逼。

魏兵久已畏忌这位曾出奇谋火烧刘备阵营七百里的大将,见吴军逼来,不知玩什么花招,忙退守城里。这时,诸葛瑾已派人沿江排开战船,吴军有秩序地登上战船,安全撤走了。

这就是“环转退却术”,实要退,表面上却在进攻,让敌人摸不清真实意图,不敢贸然追击。

吴帅陆逊就是这样凭借了计谋才得以安全撤兵的。

王翦示信于秦王

秦王嬴政纪年第二十六年(公元前221年),秦国吞并东方六国,统一天下,西周以来的八百年列国时代至此划上句号,一个统一的、中央集权的封建国家在华夏大地上矗立起来。

秦皇扫六合,虎视何雄哉!

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HT〗

每一个登上秦始皇骊山陵、跨进兵马俑博物馆的游人,都会发出诗人李白这般感叹。

在咏叹“千古一帝”之时,人们不禁想起帮助秦始皇扫平六国的第一功臣王翦父子。

王翦的老家就在富平东北,当时,这里叫频阳。频阳王氏据说是周灵王太子姬晋的后代,姬晋因直谏父王过失而被废为庶人,民间把他这一家叫做“王家”,他这一支遂以“王”为姓。王翦就是姬晋第十四代孙。他从小喜读兵书,一部《孙子兵法》,烂熟于心。儿子王贲,自幼便在他指点下习武弄枪。父子两人,成为秦国一代名将。燕、齐六国,只有势力最弱、早已是秦国囊中之物的韩国,是一个史称“内史腾”的人攻灭的,其余五国,都是王翦、王贲父子统兵打下的。

从秦王政十八年到二十六年,短短九年间,建国数百载,雄兵数十万的赵、魏、楚、燕、齐,相继亡国,原因是多方面的,如统一是大势所趋,秦国兵强马壮等等。王翦、王贲父子智勇善战,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秦国将士如云,然论帅才,无人能出王翦、王贲父子之上。

当年,嬴政召开御前会议,讨论攻楚事宜。他问诸将,攻楚需动用多少兵力。有员大将叫李信,他的大名今人不大熟悉,提起他的后人“飞将军”李广,就妇孺皆知了。李信年少气盛,信口答道:“有二十万人马就足够了。”老将王翦却说:“非六十万人马不可。”

“王将军老了,这般胆怯。”嬴政不无鄙夷,遂拜李信为帅,将军蒙武为副,统领二十万人马攻楚。

王翦托病,回了老家频阳,大有隔岸观火之势。

李信与蒙武兵分两路,杀入楚国,连克数城。不料,在联兵攻打城父(今河南宝丰东)时,被楚国名将项燕打得落花流水,仅都尉一级的军官就阵亡了七人。

嬴政闻讯震怒,大骂李信误国,随即传令驾车,屈尊去请王翦出山。一进王府,他就谢罪,恳请王翦再掌帅印。

王翦气还未消,道:“老臣罹病昏愦,还望大王另选贤明。”

“行了,将军不必再说了!”

一见嬴政大怒,王翦也就不敢推托了,同意挂帅出征,但条件是非六十万人马不可。嬴政立即颁诏,国中凡是能扛得动枪的男子,一律征召入伍凑足六十万人马,交给王翦。王翦麾兵入楚,杀项燕,俘楚王负刍。

王翦之将才、胆识,于此可略窥一斑。

相传,为了笼络王翦,嬴政把华阳公主指配给他。

嬴政屈驾请出王翦,答应了他六十万人马的条件,还是担心王翦不肯尽力。为了灭楚大业,他又将华阳公主指配给王翦。这样一来,他俩不但是君王,还是翁婿。无论是为公还是为私,王翦都会竭尽全力。王翦兵发频阳,刚走了五十里,就迎头碰上华阳公主的车队——嬴政担心王翦怀疑他给的是一张空头支票,要赶在王翦出境攻楚前,为他完婚。婚礼虽然仓卒,却极隆重。荒野之中,六十万身环甲胄、荷戈持剑的大军围成一座“人城”。旌旗猎猎,刀光剑影。“人城”中央,搭起一座军帐,权作“洞房”。身着铠甲、白须飘飘的王老将军与浓装艳抹、亭亭玉立的妙龄公主对饮“合卺酒”,然后步入“洞房”……一部“二十四史”,虽然有若干皇帝拿女儿做政治工具的记载,但是,像嬴政这样把妙龄公主指配白发老将的,却不多见。

嬴政对王翦,真可谓“恩重如山”。

如此这般,全都是为了统一大业。

古语云:“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王翦其人,有勇有谋,是个难得的将才。更为难得的是,王翦在政治上也极为敏锐,特别是当嬴政对他恩泽至重时,他并没有得意忘形,而是始终保持清醒的头脑。下面例举的一事,可以作证。

王翦统率六十万大军出征,嬴政亲自为他送行,一直送到灞上。

君臣在灞上道别,嬴政问王翦还有什么要求,王翦请求多赏赐一些良田美宅,嬴政笑了,说:“将军放心出征吧,不用担心这些。”

“做大王的将帅,有功不得封侯。”王翦说,“趁着大王偏爱老臣,老臣得多讨些田宅留给子孙后代。”

望着王翦那副贪婪相,嬴政忍不住又大笑起来。

从灞上东南行不远,就是关。至此,王翦派回去向嬴政要地要宅的人马已有五批。大战在即,他却如此贪心,于是将士颇为不满,有人直言:“将军这般乞讨,未免也太过分了!”

“你们有所不知。”王剪长叹一声,“大王多疑,如今把全国的兵马交给我,肯定放心不下。我去乞讨田宅,留给子孙,是向大王表明,我只不过是个贪图钱财之辈,没有什么政治野心。否则,大王对我是不会放心的。”

令我们惊奇的是,从秦统一全国那一天起,战功盖世的王翦、王贲父子便从我们的视野中消失了。

文武大臣名单中没有他们父子。因为,在所有重大政治、军事活动中,都没有王翦的身影出现。假如王翦、王贲父子仍旧身居显位,理应出现在那些重大的政治、军事活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