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裴卿紧紧追在叶裴风后面,两人快速赶到军营外,便见一个身着白衣道袍的男子,须发飘飘,立于寒风之中。他单手撑着一柄宝剑,看样子有些吃力。
“师父!”叶裴风大惊失色,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慌忙扶住来人。
周围包围的侍卫见状,方才敢肯定此人的身份,均是面露担忧之色。
这玄夜真人,道袍上沾了不少血,呼吸也十分不平稳,看样子,像是受了重伤。
“师父你怎么样了?”叶裴风急急问道,扶着玄夜小心往城内走,一边大声吩咐道,“快,派人送个轿辇来!”
旁边的兵士得到命令,赶紧吩咐下去,却只寻来一个简陋的软榻。
玄夜却微微摆手,摇头道:“没事,咳咳,风儿,为师并无性命之虞,放心吧。”
他看到旁边的叶裴卿,不觉又皱了皱眉,想要行礼:“太子殿下。”
叶裴卿立刻制止:“真人不必多礼。真人,有什么事情,我们回去再说。外面天寒,小心别着凉。”
看到玄夜点头同意,他方才对旁边的侍卫吩咐道:“快,将真人送回去。”
几个侍卫立刻抬着软榻上来,叶裴风扶着他小心躺了上去,一行人匆匆往城内赶。
待回到嘉州城内的驿馆,书房内早已升了炉火,比屋外暖和不少。玄夜扶着叶裴风的手,缓缓从软榻上坐起来,又咳嗽了几声。
“师父,这几年,一直没有您的消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叶裴风匆匆问道,心中全是疑惑,“是什么人,把你伤成这样?”
玄夜的武功,放眼整个中原,虽说谈不上第一,却也应该在前三。能够将他打伤到如此程度的,必定是绝顶高手。
“临安,叛变了,太子殿下,风儿,你们回不去了。”玄夜拧着眉,平复心情,镇定下来,脸上也稍微恢复了些血色。
“怎么会?”叶裴卿不安地问道,“不是有周将军镇守吗?是什么人?”
“闵瑞王,叶裴楠。”玄夜凝着眸子,解释道,“这三年来,我一直在外面,追踪一个人的下落。你们可还曾记得,当年长宁一役,那个逃跑的君上?”
“君上?”叶裴卿挑眉,“莫不是颜君玉幕后的黑手?”
叶裴风心头却是一抽,当初虚云山突然遇上那人时,他所说的一切,再度浮上眼前:“师父,他到底是什么人?您一直没有跟徒儿说,而且,似乎,母妃也知道他。”
“他起身是你的外公,为师的大哥。”玄夜也不再隐瞒,只抚了抚胸口,长长叹口气道,“可惜,当年为了争夺皇位,不惜牺牲整个傅家上千口人的性命。”
“傅太师?”叶裴卿也吃了一惊,“傅玄晖?”
玄夜点头:“此事,当年知道的人并不多,就连风儿的母妃,也并不清楚真正的内幕。”
当年傅家、君家和唐家,三足鼎立。本来最有可能夺得皇位的,便是傅太师。唐谨之无子,后来却选择了与叶家联盟。叶家这才得以借助唐家的势力,剿灭了傅家。
史书上只是记在过,傅太师心存谋逆,准备挟天子以令诸侯。可惜被当时的凉帝识破,之后便公然举旗造反,准备逼宫。不想却因为叶家阻拦,唐家出手,最后溃不成军,向西撤逃。
只是在最后的追踪中,据说傅家军遭了天谴,全军上万人,突然中毒,所有将士,无一幸免,全部被活活毒死。
此事最终以叶家全胜了终结,唐叶联盟,成了最大的也是最后的赢家。
“你母妃因为此事,一直记恨皇上。”玄夜脸上流露出伤感之色,缓缓道,“这么多年,她从不肯相信为师的话,认为当年下毒之人,乃是当今皇上。大凉多年割据,大哥野心勃勃,算是一代枭雄。只可惜,他太过贪心,永不知足。若是以后做了皇帝,天下百姓必定无法过上安宁的生活。”
“毒是谁下的?”叶裴风却是直接问道,“母妃说,是皇后,难道不是?”
“是皇后。”玄夜微微闭上眼,“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一切都有天意。但,此皇后非彼皇后。风儿,当年唐素柔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女。她暗恋自己的姐夫,却不敢直言,想要出手帮姐夫和姐姐平定战乱。身为万花传人,对于毒术和医术兼修的她,首先想到了用毒。”
叶裴卿听闻,整个身子一颤,微微往后退了几步:“不!不可能!皇后向来仁厚,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你娘亲生性善良,太子殿下不必如此。”玄夜劝慰一句,“唐素柔当时年幼,又刚刚从琼莱岛来到中原,对于人情世故生老病死,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概念。贫道猜测,或许是姐姐唐素茹的突然辞世,加上她强行把唐素茹的魂魄收束在自己的身体内,方才使她对生死有了新的认识。唐素茹心中的仁厚,也因此影响到了她。”
“那,这事儿,跟临安叛变,有何关系?”叶裴风不解,“跟叶裴楠,又有什么关系?”
“我追踪大哥追了三年,每次总是在发现了一丝踪迹的时候,又突然断了线索。直到今年入冬,我才发现,他不仅有风雨楼的庇护,还与叶裴楠搭上了线。为师觉得奇怪,后来一路追踪他到了临安,却在闵瑞王的宅邸将他跟丢了。”玄夜回忆着。
“我便一直守在闵瑞王的宅子前,想着,他总会有露面的时候。就在今晨,闵瑞王府内,突然有两顶轿辇,进了皇宫。我放心不下,跟了上去。其中一顶,是闵瑞王。另一顶,却是个女子,看起来有几分眼熟。我想了半天,终于想起,她跟颜君玉有几分相似。但仔细看去,却并非颜君玉。”
“闵瑞王将此女领到了凝香园,皇上今日在宫内宴庆国师连续十日捷报不断。为此,闵瑞王特意将此女送来,跳舞提兴。据闵瑞王介绍,此女乃是教坊内新晋的秀女颜君璧,武艺超群,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再加上她出众的容貌,皇上很快便注意到她了。”
“颜君璧!”叶裴风却是不禁咬牙,“当初在青竹,我和棠梨跟她有过接触。”
“可是,大哥将她送给父皇,有何用意?”叶裴卿却觉奇怪。
玄夜解释道:“因为,她是颜君玉的姐姐,是为妹妹报仇来的。颜君玉当初死在长宁,跟皇上,脱不了关系。她趁着献舞的空档,要刺杀皇上,却被周将军挡住了。后来皇宫里,各个宫殿突然开始失火,我心中着急,便奔去了紫宸殿。”
“那姑娘也趁乱逃跑了,周将军便摔着众人,分头缉拿她。只是,皇宫中,当时相当混乱。除了玉禧宫,其余的大宫殿,几乎都同时起火。紫宸殿、长春宫、鸾凤宫、画舫园、宜和宫,甚至上阳宫都没例外。”
叶裴风和叶裴卿同时皱眉,已然猜到不妙。
“怕是有人故意纵火,蓄谋已久了。”叶裴风叹道,“恐怕这次,他就是故意等到我们离开临安之后好动手,甚至连国师,都被光明正大地支走了。”
“不,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玄夜微微摇头,“这闵瑞王,似乎与那国师之间,有合作也有矛盾。”
“他们先是一起谋划,一个率军南下,将临安城的精锐部队全部调走。又将本宫和四弟支开,加上谢岐琰将军和这些兵马,留守嘉州。周将军虽然勇武,手上的人马还是太少。如此一来,将我们分散。然后,他们好趁机擒王。那颜君璧,怕是做了叶裴楠的棋子而不自知了。”叶裴卿眸中闪着精光,幽幽道,“难得,国师居然肯与他联手,演了这么一出好戏,还联合了焉耆。”
“太子殿下,可是你们派人送来前线溃败的战报?”玄夜忽而又问道。
“没有,我们也是刚刚接到朱明送来的消息,派出去的人,应该还没到临安。”叶裴卿断定道。
“那就奇怪了。”玄夜却是微微摇头,“皇宫起火的时候,锦州溃败的消息,不胫而走。火海之中,一片混乱。我好不容易寻到枚儿的时候,却发现她正与皇上在一起。”
叶裴风听闻,心头一紧:“母妃,母妃她怎么样了?”
玄夜却是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当时,婉妃正拿着匕首,想要刺杀皇上。你母妃,在救皇上。她跟自己斗了这么多年,终于肯放下了。”
“婉妃?”叶裴卿吃惊问道,“她要刺杀父皇?”
“她不是李家的女儿,而是当初琳琅阁派入宫中的细作何煦。却不知怎的,被叶裴楠收了去。”玄夜解释道。
“应该是妙灵。”叶裴卿突然回忆起来,“想必是叶裴楠利用地理何煦和琳琅阁之间的缝隙,再以太子的事情威胁何煦,最后用妙灵帮她脱身,她这才归顺了叶裴楠。”
“想不到,大哥处心积虑这么多年!”叶裴卿咬牙,“枉我当初还那般信任他。”
“后来周将军带着人前来,带来了前线溃败的消息。加上闵瑞王佣兵想要自立,我便与你母妃,帮着周将军带着皇上逃出来了。我们在西城门分开的,周将军领兵保护皇上,向西的淳化城而去。我且与他商量过了,若是前线溃败,闵瑞王又拥兵自立,皇上最后的退路便是去羌芜了。羌芜受过我朝恩德,加上有七公主在那边,肯定能有个安全的落脚处。”
玄夜说道“七公主”的时候,忍不住瞟了眼叶裴风。
叶裴风心口一疼,暗中咬牙。
“如此也好。”叶裴卿点头,“只是,真人,朱明送来消息,我们必须马上撤离。我已安排下去,命人疏散城中百姓。只是如今,临安内乱,我们要往哪里撤离才好?”
“往东。”
叶裴风和玄夜不约而同地说了出来。
“有理。”叶裴卿忽而明白过来,点头赞同,“往东,乃是晋轩相对安稳的繁华之地,可以暂时修养。加上我们往东,可以引起他们的注意,避免他们向西搜寻,确保父皇的安全。此外,还可以通过绮粹城,前往虚云山,到达卫河调兵,以图反击。”
三人又详细商定撤离计划后,叶裴卿便连夜召集众将士,吩咐下去,开始行动。
玄夜因为连续动用真气,以轻功快速从临安飞来嘉州,经脉受到了损伤,不得不坐在马车内,随军向东撤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