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边关冷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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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乌蛮一动不动地站在哨所门里,眼睛痴痴地望着门外的风雪。

天黑之前,排长会到的,现在很难说了,看来天黑之前,这场风雪不会止息。

在相当长久的时间里,乌蛮觉得自己已经忘记了那些事情,忘记了安凝,乌蛮的心里只剩下了一片风雪弥漫的旷野,乌蛮自己也仿佛随着这充满世界的风雪声,走进了一座陌生的森林,向着远方遥望。乌蛮觉得自己在那片森林中长久地蹒跚着,但却总也找不到一条可以走脱的小路。

自从到风雪垭口后,唯一的安慰就是安凝的来信。她的信总是三言两语,总是让人牵肠挂肚,茶饭不思,有时,乌蛮也感到不应该再走下去,即便走下去,又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乌蛮当兵三年,提不了干部,卷着被子一走,回家种田,那时安凝还会瞧得起乌蛮这个乡巴佬吗?

可安凝每次来信都鼓励乌蛮,无论走到天涯海角她都愿意跟着乌蛮,即使乌蛮回家,她愿当织女,她还把黄梅戏《牛郎织女》中的唱词大段大段抄给乌蛮,安慰乌蛮。

唉,如果说乌蛮是一个气球,她便是一个气筒,随时给乌蛮鼓足气,乌蛮比雪山还孤独的心啊,因为有了安凝,才不再孤独,因为安凝爱上乌蛮,才使乌蛮感到乌蛮的价值所在,一个农民的儿子的魅力所在。

风雪没有停息,空气随着黑夜的降临变得奇冷。

冰冷的雪粒像鞭子一样不停地抽打着乌蛮的脸。

排长硬是顶着风雪,拄着拐杖,一步一个雪窝回来了,他还记着今夜是除夕,排长不仅自己回来,还为哨所带来了市边防大队的流动放映组。

“乌蛮,辛苦了!”

“不,排长,您辛苦,放映员同志辛苦!”

“情况如何?”

“报告排长,一切正常。”

乌蛮和排长一起进了哨所。

“排长,这回拿了第几名?”

“这还用问,在这个小城市我不拿第一,谁拿第一?”

战士们围着排长问个不停。

炊事员像电影《画中人》里那个美丽的仙女一样,为大家,也为排长准备好了一顿热气腾腾的,几乎可以说是空前丰盛的年夜饭。

饭菜摆在面前,乌蛮味同嚼蜡地吃着。

没有看到安凝的信,自然茶饭不香,排长每次回来第一句就是“乌蛮,你的信”。这回,排长肯定是把拿信的事忘了。

“乌蛮,吃菜嘛,哦,对了。”

排长看了乌蛮一眼,一边大声地咳嗽着,一边从他那个永远带在身边的背囊中取出了带来的画报、书籍、日历、几瓶罐头……两封信。

“赵军,你的,”他随手把信扔给了炊事员赵军,他望着乌蛮笑了一下,“等不得了吧,呶,快拿去。”乌蛮接过了信。

灯光是明亮的,笔迹是熟悉的,乌蛮眼中有一种温热的东西开始蠕动。

乌蛮:

好想你呀,你这个坏蛋,告诉你一个消息,那批提干名单中有你的名单。军事绝密,请勿外传。

盼早日与你团聚。

吻你!

安凝

电影放映机“轧轧”地响起来。与此同时,音乐声在垭口回荡起来。

屋里的灯光灭了。

“乌蛮,信上写了些什么?”排长问。

“没什么,排长,还是老一套。”

话虽这么说,乌蛮的心却像平静的湖面突然扔进了一颗石子,激起的浪花久久不能平静。

电影在战友们的喝彩声中放完了。

漆黑的哨所里,只剩下一种声音在响,是挂钟在敲,乌蛮蓦地惊醒过来:是的,这是新年的钟声在敲响。

“新年好!”

“新年好!”

叮叮当当,战士们敲响了碗,敲响了盆,排长拿出从城市买来的爆竹放了起来。

望着战友们热烈欢呼的脸,一想到不久就要离开他们,乌蛮的两股温热的泪水忍不住从面颊滚滚而下。

分别的日子终于来到了。

排长宣读完乌蛮的调令后,拿出一根精致的拐杖,杖身用竹子做的,竹节密集,竹色金灿灿,拐杖的头部,是竹根刻成的展翅雄鹰。他说:“这是我昨晚赶做的,送给你做个纪念吧!”

风雪垭口人的告别也是很寂静的,用力的握手,真切的微笑,没一句客套话。他们远了,默默地,静悄悄地……

乌蛮走了,他们还将继续在这里生活下去。

乌蛮坐在北京吉普车上,不时回头从窗外望那远去的群山,远去的森林,远去的战友,乌蛮的鼻尖一阵阵地发酸……

是啊,谁的人生都是珍贵的。祖国是你的,也是我的,在同一片蓝天下,为什么总是让一些人始终受苦,另一些人却永远安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