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哐、哐……
急骤的锣声响了，这个召集李家村人的信号已经多年不用，今晚突然听到它在村庄上空蹿动，竟是那样恐怖……
手电光、火把在闪动，人们朝江边紧紧追来。
江那边划竹筏的老人的儿子被锣声人声惊醒，“怪事，乌云不是说明早才来，是不是出事了，我得去瞧瞧。”划筏人这样想着，起了床，划着竹筏朝江里来了。
“大叔、大婶们，乌云不是我的阿哥。”米娜站在人群中，平静地迎着李笑那威严的目光，把心里话掏了出来：
“我嫁给了虹荣，村里人和他家待我比亲人还亲，可我的心总是安不下来。我想你们能明白，一看见乌云我心里就难受。他的心比黄连还苦。他眼看自己的女人跟了别人，那是多难受啊。后来，我看他有想寻死的念头，我的心真受不了，便开始安慰他，亲近他。我那时想，老天爷会原谅我这样做的。每次在村边相会，我们都非常害怕，我晓得一旦被发现会是什么后果！后来，我又想，我要为他生个孩子，万一我先他而死，也好让他老了有个依靠，也不枉他爱我一场。这样，我就怀了旺发……我那时已经认命，我只想把两个孩子都养育大，让他们日后去照料我的两个男人就行。我拼命挣钱，就是不想过眼下这种把人心活活撕成两半的日子。我总想挣了钱后，先给乌云娶个女人，让他带着回江外，可他执死不愿。说实话，我爱李家，也不愿离开虹荣，毕竟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媳妇。可我只能有一个选择，虹荣现在是个厂长，挨的女人不少，不愁今后的日子。而乌云呢，一个残疾人，我不疼他，谁疼他，再说我不走他也带不走旺发……如今，你们既然要执行家法，那也好，免得我再过这种心撕成两半的日子，你们打死我吧，快快动手呀，镇长——，大叔——”
米娜哭着猛地跪倒在李管的面前。
所有人的眼睛都盯住了李镇长。
李管却慢慢把眼闭上了，他似乎被米娜那一大通诉说弄累了，他的手捏紧那根烟锅杆，像要把它捏碎。
划竹筏的江外伙子撑着竹竿，慢慢将竹筏靠岸，走上沙滩，来到乌云面前低声说：“乌云哥，还走不走？”
乌云转过头望了望李管。
米娜也抬头望着李管。
不知过了多久，李管的眼才重新睁开。他眼中的那股冷酷的威严没有了，浑浊的两只老眸上罩了一层水汽。他先是抬起那根烟锅杆朝人群挥挥，说道：“都回去吧！”随后缓缓弯腰把米娜扶起，“起来吧，孩子，你早该跟大叔说明白了。”
米娜“哇”一声哭起来。
“别伤心，别哭，”李管转身对李家老两口，“大哥、大嫂，你们说咋办？”
“唉，生米都煮成了熟饭，还能咋办？你拿个主意吧。”
李管又对虹荣说：“虹荣，你的意见呢？”
“我不想再嚼人家吃过的冷馒头，破了的镜子即使修好还是有裂痕，离就离吧。”
李虹荣巴不得与米娜赶快离了，另选新欢。
李管叹了一口气，对米娜说：“大叔我不想让你的心撕成两半了，这样吧，办了离婚手续，你们都回江外去，带上旺发。”
“李大叔，谢谢你！”
“去吧，孩子。”李管说完，转身拄着烟锅杆走了。
“阿爸，阿妈，我对不起你们。”米娜跪下来叩首。
“孩子，起来吧，俗话说‘生意不成人情在’，我们不怪你。旺顺留下，旺发你们带走。”李大蚂说着，眼泪又流了出来。
第二天，他们办了离婚手续，李管、李笑夫妇全家来江边送行，米娜准备向李虹荣告别，虹荣却扭过身去了。竹筏慢慢向江外那边划去。
“阿妈，阿妈！”旺顺在江边呼喊着。
“旺顺，听爷爷奶奶的话，过几天，阿妈就来了。”
“阿妈！阿妈！”
澜沧江带着他们的呼唤不停地流去。
米娜和乌云回老家后，他们把旺发改了名叫乌蛮。
他们回到家以后，看到老阿妈的坟头都已经长出了青草。
那年秋天，正是北雁南飞的季节，乌蛮长到了十八岁。
“秋天来了，我家的雁该飞出山了，该亮翅了。”米娜阿妈、乌云阿爸就这样把乌蛮送进了公安边防部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