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清晨,明亮的阳光透过窗玻璃,照射在这间简朴的会客室地面上。茶几上面摆着几只茶杯和一只精致的烟缸,那是专门为客人们准备的。主人一生清苦,粗衣淡食,没有喝茶抽烟的嗜好。茶几的正中间,摆着一盆非洲木,盆里除了几块石子和清水以外,别无他物,眼下已经长出几片绿叶,给会客室带来一片令人愉悦的绿意。仿佛它也和主人一样,向世界要求的很少很少,给人类提供的却很多很多。东墙上挂着一位老同志在孙越崎老先生90岁寿辰时送来的条幅,上面写道:
“孙老九十高龄,依然耳聪目明。长命岂止百岁,理应花甲双轮。陈迹塞北江南,一生艰险堪惊。今日康庄大道,更加焕发青春。展望三大目标,定能跑满全程。”
孙越崎先生今年91岁,任全国政协常委、民革中央副主席。他中等身材,面容清瘦,看到记者对东墙的条幅感兴趣,于是,话题就从这幅条幅谈开了。
孙老说,他青年时代在上海复旦公学就读,目睹北洋军阀腐败无能和社会的黑暗,极盼有一天能够争得祖国的强盛和繁荣。他原名孙毓麒,后改名为孙越崎,立志要越过崎岖的道路,奔向光明的坦途。
说到这里,孙老笑了,说:“我这一生真是经历了许多坎坷啊!”
年青时代,他参加过反袁斗争。后来,远渡重洋到美国求学,学成后回到祖国,担任了国民党资源委员会委员长。新中国成立前夕,他决心投向光明,和同事们一道抵制蒋介石妄图把物资、器材搬到台湾的命令,为人民立了一功。新中国成立初期,他从香港辗转回国,积极投入社会主义建设的伟大事业。然而,“文化大革命”期间,他备受磨难;1976年夏天,唐山地震,他竟半身被埋在废墟里,后经抢救,转危为安。粉碎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特别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他才似枯木又逢春,更加精神抖擞地奔驰在“四化”建设的大道上。他说:“现在我才真正是越过崎岖,走上了康庄大道。”
我插问一句说:“孙老,您现在想得最多的是什么事情?”
孙老精神振奋地说:“我想的是改革。一切为了改革,一心为着改革。只有改革,我们国家才能振兴,才有更加美好的前景。”
孙老又接着说:“改革是一项细致的工作,一定要注重调查研究,了解具体情况。”
他自己就是这样身体力行的。去年八九月间,他到内蒙古自治区调查小煤矿的生产问题,随行的同志怕他身体吃不消,不让他下矿井,但是他说什么也要亲自到井下走一走、看一看。他说:“不到现场去看一看,怎么能提出合理化建议呢!”有一天,他听说某地有一个父子煤窑,便产生浓厚的兴趣。同志们说,这个父子煤窑在山沟沟里,交通不便,劝他不要去视察。他还是不听。他坐着吉普车,在铺满鹅卵石的河槽地上整整走了一天,才赶到现场。由于他调查深入,对各地发展小煤窑中存在的问题了如指掌,提出的改革管理办法的意见就十分中肯了。
孙老还在包头地区调查了钢、煤、电的生产情况,并多次到包头钢铁公司和包头第一发电厂召开技术人员座谈会。他亲身躬临,洗耳恭听。他发现包头本来有足够的煤炭资源供包头钢铁厂使用,但因为调度不高明,致使不需要用好煤的企业,偏偏用上了好煤,而必须用好煤的包钢却不够用,只好从外地往里调拨。这么一来,既加重了铁路运输的负担,又造成了资金的不必要浪费。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回京后,孙老与专家们反复切磋,提出了建立以包钢为中心的钢煤电联营企业,合理使用煤炭资源的建议,很快就引起国务院领导的重视,并加了批语。
三年前,孙老就曾呼吁北京要实现煤气化,以解决环境污染问题。他连续写了两篇文章,投书煤炭部。他为煤气厂的选址,付出了辛勤的劳动。他曾先后两次深入现场进行考察,对选择大兴县黄村和蓟县两地建煤气厂提出了异议。他强调经济改革,一要提高效率,二要注重经济效益。去年11月,他和同伴们又一次驱车前往蔚县进行考察,发现蔚县生产的煤炭大多为劣质煤,用来生产煤气,正好“门当户对”,并对这里的水源以及周围地理情况均为满意。回京之后,孙老提出在蔚县建设坑口煤气厂的建议,引起了有关方面的重视。现在经过各种技术人员的论证,已确定蔚县为煤气厂的厂址。几年之后,当首都人民都能用上煤气时,人们将深深地感激孙老的功劳。
采访结束时,孙老送记者到电梯口,既不用拐杖,也不让人搀扶,步履是那样的稳健。我望着他的身影,忽然又想起了会客室里的那棵非洲木。贫瘠的土地,培育了非洲木这样顽强的植物;坎坷的道路,锻炼了孙越崎,而改革的春风,使他似老枝又抽新绿,充满了生的活力。我相信,他一定能花甲双轮,跑满“四化”的全程!
(写于1984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