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半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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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仙蕈(2)

她想拒绝的,可身体依然不太听使唤,竟将自己的手顺从地交与他微凉的手心。与他两手相握的时候,心中懊恼地一声暗叫——这若让陌途看到了,还不得掀翻天啊!

男子拉着她的手,迎头便向门板走去,走出门的那一刻,青印惊呆了。她自己的身体也仿佛成了虚无缥缈的影子,外边站的几名侍卫竟对她视若无睹!

“你要带我去哪里啊?”她慌乱之下,却只问得出这句。

他回头朝她微微一笑,笑容让人迷醉:“别怕,一会儿便将你送回来。”

“呜,你是谁啊?”

“我是苍。”

苍……

苍君。

这个名字飘过脑际,她一下子又糊涂了,只好顺从地跟着他前行。

阴沉的气息突然侵袭而来,寒意透骨,青印打了个哆嗦,猛然间清醒了不少。抬起头来,发现自己还是一只手被苍拉着,前方不远处,有一座气势宏伟的宫殿般的建筑。宫殿内外挂满灯笼,映明了半边夜幕,夜色也掩不住那华丽的琉璃瓦、白玉阶。

殿内,传来阵阵对话声、说笑声,仿佛正在进行一场盛大的宴会。然而在这锦绣繁华之上她分明看到,整个宫殿上方笼了一层浓郁的黑气,而这种黑气还在从宫殿的门窗内不断溢出。

苍小声道:“那是妖魔戾气,只有仙人才看得到。”

“那我为什么能看到?”

“因为你身含仙蕈,有一半仙人的体质。”

青印惊道:“你怎么知道……”

他微微一笑,神态间有些凄凉,却没有回答:“走,我们过去看看。”

“过去?不要。那些戾气看起来很可怕的样子,我不要过去。”

“没关系。只要你我二人执手不松开,便可隐形隐息,他们不会发觉我们。”

青印还在迷茫,苍却已拉着她走上前去了。淡定穿过一排排全副武装的守卫,一路走到殿内,那里,正举行一场华美的盛宴。数名宾客面前摆着美酒佳肴,正在讨论什么,慷慨激昂,气氛热烈。

在宴席的最上首,坐了一位中年男子,身穿华美的鎏金鲛纱长袍,头上戴一顶束发金冠,长须飘飘,温文尔雅,相貌气质颇是不凡。在座各位宾客或威武,或清雅,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厅堂中间,几名白衣女子正翩翩起舞,仙乐绕梁,赏心悦目。

好一派仙家盛宴的场面!然而在青印看来,这些人身周却笼着一层奇怪的淡黑雾气,这些雾气在他们的头顶缭绕集结,越发浓郁,直至从窗口溢出去,形成她刚才在室外所见的黑气。在这些人身后,都有一个诡异的幻影若隐若现,这些影子或巨兽,或大虺,做着与前面的人一样的动作和表情。

这情景落在青印眼中,分外恐怖。

席首的金冠男子旁边的主宾座位上,是一袭墨袍的陌途。他的神情分外沉静,目光落在面前的酒杯上,仿佛是走神了。奇怪的是,青印看到陌途像在座所有人一样,身周也笼着那样的黑气。不过,他身后并没有那种虚幻的怪影。她数了数,除了金冠男子和陌途,在座共有九名怪异的客人。

青印的目光忽然被宴席上的一样果品吸引。

精致的琉璃果盘中,摆着几颗肉红色的果子,形状俨然是个盘腿合目的婴儿。

人参果。

这真的是来自仙界的人参果吗?在满屋黑气的缭绕下,她总觉得那其实是婴灵妖树的邪异果实。

焦州董知府种的那棵妖树。

她的脑子里嗡嗡乱响,一时理不清思绪。只见金冠男子端起玉杯,扬声道:“我已放出消息,天枢星君很快会闻讯赶来,天枢手中握有仙界大半兵权,只要我取而代之,必然叫那仙界翻天覆地,以魔为尊!”

九名客人举杯齐声道:“我等愿效忠我王!”

金冠男子又敬向主宾座位:“有陌途大人相助,大事必成!事成之后,还望陌途大人能与我一道同去仙界。”

陌途抬起脸来,眸底泛过隐隐血色:“我无意返回仙界。我之所求唯有一事,岛主您已了解了。”

陌途说这话时,神色冰冷阴沉,陌生得让人不寒而栗。

目光再转向金冠男子身上,原来此人就是斜渡岛岛主,赤砂的父亲。只是不明白他所说的将星君“取而代之”是什么意思。堂堂星君,北斗之首,哪能轻易被取代?

席间众人听到陌途的话,纷纷开口相劝,陌途只沉默不语。趁着殿内喧闹,苍附在青印耳边低声说:“你所看到的黑气便是魔戾之气,平日是看不到的,只因在座皆是妖魔,因聚在一起,又各自放松了警惕,浓重戾气呼应释放,才显成这黑雾的形态。他们身后的幻影,便是真身的投映。”

“可是陌途并不是魔,为什么也有黑气?”青印不解。

苍冷笑道:“若有戾气,必然为魔。”

“胡说!”青印听到这话,明显不高兴了。因为恼火,声音略略高了一点。

岛主突然举起双手压了一压,场上的人会意,同时住了声,殿堂内瞬间寂静,恰巧青印那一声清脆的“胡说”,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众人纷纷转头看来。

她吓得一呆,但旋即想到他们看不到她,便不躲闪地屏息站着,然而众人的目光准确地集中在她的身上,她渐感觉不妙了。

陌途站起身来,惊讶地唤了一声:“印儿,你怎么过来了?”

陌途也看到她了!苍不是说,只要二人执手,便能隐形吗?偏脸向旁边一看,身边空空如也。苍居然不见了!他把她领到这里来,关键时刻居然丢下她跑了!这个不义之徒!他一跑不要紧,她彻底暴露了啊!

场上的气氛一时僵滞,陌途已起身跑到她身边握住她的手,低声道:“不是让你等我回去吗?”

青印瞥了一眼其他人,他们身上的黑气和幻影迅速地凝聚收缩,收进他们的天灵盖消失不见,陌途亦是如此。她心中一沉,勉强笑道:“天都快亮了,我等不及,便跑来找你了。”

岛主面色一沉,对着门口的守卫冷声道:“怎么擅自放人进来了?”

守卫看了看殿中突然出现的人,茫然道:“小的们……没看到有人……”

陌途瞥向岛主,面罩寒霜,声若刀刃:“印儿是找我,有何不妥吗?”

岛主一凛,面色缓和下来:“陌途大人言重了,天快亮了,酒宴便也散去吧。”

众人离席散去,足下生乌云,若一道道风声疾掠远去。陌途也执了青印的手,准备离开。临走前,她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婴儿形状的怪异果实。

陌途感觉到她的手冰凉,一进屋便将她塞进被窝。自己也跟着钻进被子里,伸手想抱她,她却翻了个身,背朝向他。他怔了一下,随即凶狠地将她从背后紧紧抱住,郁郁冒出一句:“不许躲我。”

郁怒的、满含委屈的语调,又变回了那个几分强横、几分黏人的陌途。

她无心也无力再躲,沉默许久,低声问出闷在胸口的疑惑:“陌途,你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陌途眼神一黯:“你嫌弃我。”

听到这哀哀的一句,她心中一酸:“我怎么会嫌弃你?只是……”只是那个眼色寒郁、身周笼着黑气的陌途很陌生,让她觉得害怕。

这疏离的语气让他焦虑不安,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强迫她正脸面对着他。她像是吓了一跳,睁大眼望着他,神情中竟透出惧意。

他心口一阵抽疼,怒道:“不准怕我!”

她低睫躲开他的逼视,分明是想逃跑的模样。他有些慌乱,语调软下来:“印儿,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从仙君那里把你的心魄夺回,除此之外别无他求,此事只要解决了,你我便离开这里,就算是翻天覆地,也与我们无关了。”

这样的承诺并未让她安心很多,沉默着不知该说什么。陌途也沉默着,换了个极尽温存的姿势将她圈在怀中,紧拥着她不肯松开,好像如此就能把两人之间出现的裂痕弥合。

身后陌途绵长的呼吸扑在她的颈后,已是睡着了,手脚还不放心地纠缠着,她心中一软,也不忍再叫醒他催问,便迷迷糊糊也睡去了。

青印原本打算睡醒后好好跟他谈谈的,可睁眼时已是暮色时分,陌途不见了踪影,大概又让岛主叫去商讨什么事了。心头压着谜团一般的阴云,心情也颇是抑郁的,便出门去走走。一绕二绕,又来到那座碧玉小楼附近。她站在树荫下,望着小楼出神,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暗。

正准备回去时,身后忽传来一声温和的呼唤:“是在找我吗?”

回转身,果然是昨夜那个名字叫作“苍”的男子。还是一袭洇紫白袍,明珠映辉般温雅的笑容。

“昨天为什么突然消失?”青印有些生气地问。

“昨天我们讲话的声音惊动了岛主,因我只是离体魂魄,岛主凝神便可发现,若被他发现,想要再溜出来见你便不可能了。”

青印听到这话,只觉寒意伶伶爬上脊背,不禁后退了一步:“你是说……你是一只鬼?”

“不要惊慌,是魂魄离体而已。我本人并没有死,原身蕈草此时正在那座碧玉楼中囚禁着呢。”

怪不得别人看不到他。青印有许多疑问想要问清,急急问道:“那……那为什么你……你的魂魄拖住我的手,我便也隐形了?昨夜夜宴上那些人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有那么浓重的魔戾气息?陌途为什么也会……”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眼中泛着水波一般的柔光:“不要急,你先将身形隐起,免得被人发现,慢慢听我说来。”

青印稳了稳焦躁的情绪,就任他执着手,身形在树下消隐,听他徐徐道来。

苍的语音清冷柔和,若轻风拂过湖面。

“想来你已知道你的身体中含有一株仙蕈,仙蕈是生在仙界花园的玉坛中的罕有仙草,近千年来三界之中唯有两株,一雌一雄,并蒂而生……”

仙蕈具备隐藏气息的特异效力,无论妖魔神仙,佩戴一株在身上,便可隐匿气息。若有妖魔得两株炼成涤魂丹服用,便能脱胎换骨,深藏魔魂,就算是位列仙班也不会被人察觉。若有妖魔想混入仙界作乱,获得两株仙蕈是至上捷径。因此,这两株仙蕈虽本身无罪,却被仙界视为不祥之物。

若将他们就此毁去,却是有负于天地孕育的这双灵物。天帝得知后,采取了折中的法子,令人在这对仙蕈成熟之后,将它们采下剥离,以极严格的保密方式,各自置于凡间不为人知的角落,让心怀阴谋之人,永不能同时得到两株。

可是仙蕈并非两棵无知无觉的花草,它们由天地孕育,仙露灌溉,早已具备灵性,天生的并蒂相连,血脉相通,心意相锲。却因其特殊的异能,被神仙强行分开,从此远隔万里,再不能相见。

青印听得出神,忍不住发问:“既然他们已具备灵性,那被藏到人间之后,就不能想办法找到彼此,悄悄地生活在一起吗?”

“他们当然希望能找到彼此,但仙蕈是一种极为娇嫩脆弱的仙草,只能寄生在玉质的器皿中才能存活,可以沐浴月华,却见不得丝毫日晒雨淋。只能在夜间魂魄离开本体,短暂离开碧玉在近处游逛。如此脆弱,哪能在人间跋涉寻觅?神仙们也正是知道他们的这个弱点,量他们没有能力找到一起,才留得性命,将他们分开作罢。”

青印叹息一番,忽然想起了什么:“那,我体内的这株仙蕈,是雄是雌?”

他的睫低了一低,轻声道:“是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