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号角吹响,等第三次时军队便是要出发了,“青冥”骑着矮马,看了一眼最前方的两个人,一样都是身披银甲,为什么只是看背影,那太子爷就比魏十六逊色呢?一个是身形笔挺,英勇矫健,一个却是无精打采,看上去颓废的很。
皇帝在城楼上送行,“青冥”抬头望了一眼,真不亏是父子,书生气太重,一样的软弱无生气,而他身旁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却显然比皇帝威武很多,要不是衣冠不同,乍看一眼还以为此人才是当今皇上。
那就是六王魏延行了,百姓口中,对皇位虎视眈眈的另一人。
一个伴君王留在京城,一个从太子东辽出征,这里面明显少不了阴谋诡计。
凡人,总是喜欢这样斗来斗去。
所骑的矮马喷了几声响鼻,“青冥”伸手在它脖子上拍了几下,算是安抚,抬头再看了一眼前方的魏十六,总算有机会接近他,看他是不是要找的人了。
三声号角吹响。
队伍骚动了下,然后缓缓的往城外而去。
一行就是半个月,出了陈海关,便再也看不到人迹,满眼的黄沙,风也比关内大很多。
“青冥”眯着眼,心想,出征前听说关外已全是东辽天下,东辽士兵还经常入关骚扰滋事,怎么现在不见半个人影。
大军在陈海关外十里扎营,太子与魏十六各自一个营帐,太子一进营帐便吵着要洗澡,不断的抱怨着此处的环境,“青冥”好脾气的听着,想到很多年前有个鬼也是动不动就抱怨,嫌东嫌西的,他不觉扬起唇,出账去替太子找热水。
另一厢魏十六战袍都未脱下,正指挥将士扎营设防,毕竟是夏日,即使关外风再大,不一会儿也是一身的汗,几天行军,他的皮肤已经晒得黝黑,他拿过仆人送来的水袋喝了一口,回身正好看到拿着木盘,立在那里的“青冥”。
其他人包括太子都黑了很多,唯独“青冥”仍是肤色雪白,魏十六往后使了个手势,马上有仆人拿了椅子过来,他坐下,冲“青冥”招了招手。
“青冥”怔了怔,走上去,放下木盘冲魏十六跪下:“王爷,叫小人何事?”
“你抬起头来。”
“青冥”依言照做。
“过来一些。”
“青冥”依言。
却不想,魏十六忽然凑近,伸手拧住“青冥”的脸颊用力往外扯。
“王爷?”“青冥”往后一躲,捧住脸瞪着魏十六。
魏十六怔了怔,看了看自己的手,喃喃道:“脸是真的。”
见“青冥”瞪着自己,扬唇笑了笑,又冲他招招手。
“青冥”不动。
他站起身,蹲下凑近“青冥”,伸手温柔的抚过方才被他用力拧过的地方:“很疼是不是?”说完却忽然手伸到“青冥”脑后将他强压向自己。
“本王前几日刚刚见过你的尸体,就在紫华观旁,胸口正中一刀,现在怎么又活过来了,伤呢?”说着手已经抓向“青冥”的胸口。
“青冥”没想到他会抓向自己胸口,反射性的伸手一挡,魏十六眸光一冷,反手又去扯他的衣领,分明一下便扯开,却只觉眼前一花,无数姹紫嫣红跌进眼里,他下意识的去揉眼睛,等再睁再眼时“青冥”已抱着木盘跑得老远了。
关外的月尤其清冷,“青冥”听了会儿太子的牢骚才出帐来,看着头顶的弯月,摸出怀中的玉笛轻轻的擦试,那是父亲在他生辰时送他的,笛子的尾端刻着他的名字,他手指抚过那处凿痕轻轻的闭上眼。
自己的身份已经让魏十六生疑了,如果要留在此处必须再换个身份,或者,他睁开眼,或者离开这里算了,那魏十六让人生厌,不管是不是“他”,她都懒得再确认下去。
玉笛凑到嘴边她漫不经心的吹,是小时候常听父亲吹的曲子,耳濡目染也就学会了,此时在这冷清的关外月下吹起,不觉让四周气氛带了层暖意。
“小小的仆人竟然会吹这么美的曲子,啧啧,还有这笛子,似乎还是玉的,那也不是你买得起的。”有人站在不远处,一身紫袍,月光照在他全身,镀上一层淡淡的光华,有些如梦似幻。
“青冥”收起玉笛站起身,跪下道:“青冥参见十六王爷。”
“青冥?”魏十六一笑,“你不是青冥,青冥不会吹笛子。
“青冥”跪地不语。
魏十六双手负在身后,走近他几步,看了他一会儿,才道:“起来吧。”
“青冥”站起身,身体仍是躬着,道:“不知王爷还有没有事,没事,小人就告退了。”
魏十六眉一抬:“我的话还未说完,这么快就想溜?”他在“青冥”方才坐过的石头上坐下,右手拍了拍下摆上的尘土道,“说说看,你杀了青冥隐逸在太子身边所为何事?是谁派你来的?”
“青冥”一怔,心想,他一定认为自己是他的对头六王派来的,这样的话“青冥”的身份必是不能再用了。
他正想着怎么回话,忽然,一股古怪的气息跃入鼻端,他心头一紧,抬眼往四周看去,本来明亮的月此时蒙了层淡淡的黑雾,而营帐四周也有黑色的雾气渐渐凝聚,让四周事物变得朦胧起来。
似乎是不动声色间,不止是自己,连这位身边的王爷也没有发现。
鬼气,她熟悉这股气息,不过这次气息似乎太浓重,不是只有一两个鬼魂那么简单。
“怎么不答?”见“青冥”不语,且自顾自的看向四周,脸色微变,魏十六下意识的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顿时脸色也是一变,“哪来的黑雾?”
他话音刚落,忽听几声尖啸,不似人声,如麦管在火中爆裂带着尖锐的啸声凭空而起,那团黑雾越来越浓,吹的是西风,那雾却不顾风势,自觉回旋起来盘旋而上,那尖啸就是自那雾气中发出,且有好几个黑影随着那雾气飞速盘旋。
“鬼!”忽听周围的士兵喊了一声,放下手中的物什转身便逃,同时那几个黑影自雾气中跃出,无形开状,尖啸着向逃跑的士兵飞扑而来,顿时,营内乱作一团。
魏十六已经站起来,腰中的长剑拔了出来,脸上并没有畏惧,而是向着那团黑雾冲过去,口中叫道:“不要慌!给我稳住。”他哪容得未开战,营中先乱,说话间顺手朝一个转身逃走的士兵挥剑砍去,顿时那士兵的头颅被软下来。
军心顿时一稳,没人再敢逃,却是一脸的恐惧。
“拿我的弓来。”他伸手冲一个部下喊道,立即有人送上一张全身赤红的大弓,他开弓运箭,却不朝着那些四处乱扑的鬼影,而是向着那团黑雾中一点几不可辩的亮点射过去。
“青冥”在一旁不由一怔,好利的眼,本以为只有自己注意到那点光亮,他竟然早就看到,且丝毫不惧。
箭身也是赤红,破空而出,带着呼呼风声直向那点光亮,而那光亮似有感应,四周雾气瞬间转浓,没在黑雾中,赤箭入雾毫无反应,然而只是一瞬,尖啸声忽然加重,本来赤红的箭竟已全黑,回转射出,朝魏十六而来。
众将士惊呼,魏十六亦是神情一变,那箭带着浓臭扑面而来,他飞身向旁边急闪,箭插进地上,整块地变成黑色。
“到底是什么东西?”他额上染了层薄汗,咬牙道,同时又抽了支箭,还未开弓,本来那几个四处乱窜的鬼影,忽然一齐朝他直扑过来。
“不好!”身旁的“青冥”神情一变,拔出腰中的玉笛,竖起,对着一头猛的一吹,尖啸破空,四周顿时一阵清明,而那几个鬼影身形一颤,转身便逃,扑入那团黑雾里,而黑雾同时转淡,眨眼间竟失了踪影。
四周死一般的静,那轮明月又露出了脸,月光下,营中一片狼籍,忽然有人大叫一声,原本愣在那里的将士看过去,却见先前被鬼影攻击过的士兵全都成了具具白骨不留一丝血肉。
月影如魅,白骨森森,方才还是安静森严的军营,此时却如人间地狱。
“出了什么事?”太子此时才听到动静跑出来,一见眼前的白骨顿时一屁股坐在地上,口中颤抖着叫道,“青冥,快,快护驾。”
“青冥”眉轻皱,听到太子唤他,人没有动。
“青冥,死奴才,快护驾。”太子的身体不住往帐内缩,他本是想站起来的,但发现腿软得不行,手抓着账帘还在叫“青冥”。
“青冥”叹了口气,认命的往太子的帐前去,握着玉笛的手却猛的被人抓住,他身形一滞,看过去,却是魏十六。
出了这样的事,他居然仍是从容,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你跟我来。”说着扯着他的手,走到太子帐前。
“这人我要了。”他站着,居高临下的看着仍坐在地上,吓得起不来的太子。
“什,什么?”太子不明所以,半天才反应过来,怒道,“不给,青冥是本太子的仆人。”
“我会再派几个仆人伺候你。”
“不行,我只要他,我不会给你的。”再派仆人给他,那就全都是魏十六的人,他手头还有谁可信?
魏十六一笑,丝毫不理会太子,反而扬声冲周围人道:“从今天起青冥为本王的军师,与本王共谋破敌之策,谁都不可当他仆人使唤,来人,”他手挥了挥,一个惊魂未定的军士走上来,“替太子安排专人伺候,多派人手守在太子帐外,保护太子安全。”
“你这是在软禁我,”太子的眼已经被气的通红,指着魏十六道,“你夺我奴仆,又将我软禁,你可将我这个太子放在眼中?魏十六,你这是忤逆。”
“忤逆?软禁?”魏十六盯着太子,道,“眼前这具具白骨你也看到了,止不定会再来一次伤到太子,你虽身为太子,却也要叫我一声叔叔,作为长辈,这是护你周全,何来忤逆?何来软禁?”
他句句让人无法反驳,太子脸一阵青一阵白,方才气势顿消,伏在地上道:“那么青冥呢?他只是我的一个仆人,你为何也要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