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外远比关内冷清,光秃的土地风沙满天,可能是方才走的急,再加上连夜赶路,魏十六毕竟伤还未愈,此时脸苍白的吓人,他冲旁边的手下道:“我们不回罗布湖的大营,往西去到离鲍州最近的风场。”他说完人忽然晃了晃,虽然手抓住马鬃没有掉下来,但人却用力的咳嗽起来。
凤翩离他最近,抓过他的手想搭他的脉,却发现他的手滚烫,她再看魏十六脸色,冲众人道:“先去最近的罗布湖大营。”
众人不敢擅动,知道魏十六向来说一不二,哪是一个女子可以左右,都望向魏十六,魏十六竟然没有反驳,淡笑道:“好,那就先去罗布湖大营。”口气竟然是完全的纵容。
众人于是向罗布湖大营进发,虽说是最近的大营,却至少也要一天的路程,魏十六看着漫天风沙接过大钟递来的水袋喝了一口,冲旁边的凤翩道:“知道我在想什么?”
凤翩与他并排而行,扬了扬眉,故意冲魏十六躬了躬身,道:“小人怎敢揣测王爷的想法?”
魏十六眉一皱,很不喜欢听她自称“小人”,侧头看到她被风吹得发红的脸,将身上的披风扔给她:“快遮着脸,不要还没到罗布湖大营,这风就将你吹成人干了。”
凤翩一怔,抬头看魏十六,他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分明在发烧却将御寒的披风给她挡风,心里不由的一软,没再说什么,依着他的话用披风将脸遮住,只露出一双眼出来,道:“王爷在想什么?”
魏十六看着她露出来的那双乌亮大眼,扬唇一笑道:“我在想,其实这天下不争也罢,”他说着转头又看着远方,“前几天与你住在那个草庐里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过着也不错。”
凤翩一笑:“那王爷此去罗布湖大营是准备解散军队与我浪迹江湖?”
“有何不可呢?”魏十六笑的轻狂,将马再靠近凤翩一些,忽然冲凤翩一伸手,还没等凤翩反应,已经将她整个人拎到了自己的马上。
不是病人吗?哪来这么大的力气,凤翩惊魂未定,只能本能的抓住马鬃,另一只手下意识的去摸腰间的玉笛,魏十六却自身后将她抱住,滚烫的呼吸喷到她耳边,低声道:“别想用什么法术,让我抱一会儿,我这会儿冷得很。”
凤翩僵着,被他自身后抓着双手动弹不得,不知是不是魏十六的呼吸太烫人,她的脸也不受控制的跟着发烫,她又挣了几下,才低声道:“王爷若再不放手,就不止冷那么简单。”
魏十六仍是抓着她不放:“你想将我怎样?杀了?”他的头靠在凤翩的肩上,“我也许坚持不到回大营,我可不想被人抬着回营,让营中将士看到士气必会大挫,所以你让我靠着带我骑一段又如何?反正你不是答应嫁我了?”
凤翩轻哼了一声反手挣开魏十六的手,搭在他的脉上,果然脉相极乱,手指划过全是粘腻,应是他体力透支熬出的冷汗,而颈边的呼吸声也越来越粗重。
旁边的几个随从只看到两人亲密,偷偷的笑,凤翩却已经将一股真气输进魏十六的体内,另一只手扯紧马缰,缓缓往前。
到晚上休息时,大钟才发现两人根本不是亲妮,一直拥着凤翩的魏十六早已晕了过去,只是一直靠着凤翩才没有跌下马来,大钟吓得半死,手忙脚乱的扶魏十六下来,将他安置在避风的岩石后。
几人点起了火堆,大钟喂神志不清的魏十六吃了些用热水泡过的干粮,其他几人也随便吃了一些,留了一个人放哨,余下的人便各自休息了。
夜晚的关外格外冷,幸亏已是初夏,点上火堆几人才勉强挨得过,发烧的魏十六却在混身发抖,大钟将所有可以御寒的衣服都盖在他身上,将他移到火堆旁边,他这才好一些,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碧诀自凤翩的袖中伸出头来,看着毫无睡意的凤翩,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你若真跟了他,那个太子要怎样?”
凤翩一怔,笑着将碧诀硬塞进袖中,闭上眼道:“谁说要跟他了?”
“都抱着走了一天了。”蛇还在挣扎。
凤翩不理会,只是威胁道:“再吵将你的蛇胆挖出来给他退烧。”
这个有用吗?碧诀想反驳,却终是不敢,乖乖的闭上嘴。
天亮启程时,魏十六的烧已经退了,也许是本身体格强壮,也可能是凤翩昨天替他输的真气,此时脸色如常,已与平时无异了。
队伍中没了病人,速度便快了许多,到傍晚时罗布湖大营已就在眼前,魏十六先让一人前去通报,几个缓缓而行,未行多久,有一队人马来迎,带着几人往军营而去。
凤翩并不是第一次来军营,原以为没有魏十六在,整个军营多少会有些散漫,但所到之处井然有序,士兵们个个表情严肃没有丝毫懈怠之色。
她正想着魏十六治军有方,前面的魏十六停下马来,她跟在身后也拉住马缰,人不由的往前看去,却见前面几人正快步前来,最前一人身披银甲,眉目俊逸,只看一眼便觉得神采飞扬让人移不开眼。
她怔住,虽然那人皮肤黑了许多,但仍是一眼认出竟是太子魏祁月。
魏祁月当然也看到了她,却只是脚步滞了滞,视线自凤翩的脸上扫过,就笑着迎向魏十六:“皇叔归来,侄儿已经设宴替你接风。”眼睛再也没有看过凤翩一眼。
魏十六下马来,脸上似笑非笑,道:“我不在的几天听说太子替我攻下了附近一座城池,而且治军也毫不怠慢,看来所言非虚,我想这罗布湖大营即使我不回来,也能让太子治理的有声有色。”
他话里有话,像是打趣,多少是在试探,魏祁月轻笑了一下,道:“侄儿蒙皇叔收留,当然竭尽全力,再有声有色也全是为了皇叔你。”
魏十六也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道:“那就看看你替我准备了些什么酒菜,我还当真饿极。”说着不忘回头牵过凤翩的手,将他拉在身边。
凤翩的注意力还在魏祁月身上,而魏祁月却对她不闻不问,似全不认识一般,连魏十六抓着她的手也不看一眼,凤翩忘了挣开,任魏十六牵着不声不响的跟着走。
“以前你是太子师,如今他在此,你竟连声招呼都不打?”魏十六边走边冲凤翩道。
凤翩看了一眼魏祁月的背影道:“我是他师父,该是他对我打招呼才对。”同时挣开了魏十六的手。
魏十六一笑,道:“你这样说也对,待会儿让他敬你几杯。”
魏十六让凤翩坐在身侧,除了魏祁月,还有几个副将作陪,一桌酒菜当然比不上王府的精致,但也相当丰盛,几个副将向魏十六汇报了下这几天军营发生的事,说到攻下那座城池时,更是眉飞色舞的将魏祁月夸了一番。
魏十六默不作声,只是仔细听着,他似怕凤翩夹不到菜,边听边每样菜都给凤翩夹一筷,魏祁月的性格本是最喜别人夸他,此时脸上却似笑非笑,自顾自的喝了好几杯酒。
几个副将讲完,才觉气氛有些冷,魏十六性子本来就冷也不奇怪,魏祁月却有些太安静了,几个副将面面相觑,当即也不敢多话,倒了酒在一旁默默的喝。
魏十六夹了块鱼肉送到凤翩碗中,凤翩心里叹息一声,笑道:“王爷您太客气了,我又没断手断脚不用再替我夹菜。”
魏十六不理会她,冲旁边的魏祁月道:“凤大人之前是太子的师父,关系非浅,现在怎么像不认识一般?”
魏祁月这才抬起头,透亮的眼看了一眼凤翩,忽然一笑,伸手将额前的发拨开一点,露出头皮里一条一指长的疤,道:“冲我下这种狠手的人怎叫关系非浅?拜这一下所赐,我现在的头偶尔还会疼。”
凤翩扬了扬眉,心想,原来是在生气了,不过也无所谓,她本来就不想跟他再有牵扯,也不作声,默默地吃碗中的饭菜。
“有这种事?”魏十六回头来看凤翩,眼中却隐隐带着寒意,之前他就知道两人关系不一般,此时魏祁月的指责丝毫没有让人感觉责怪之意,更像是若有似无的赌气。
凤翩不置可否,慢条斯理的将菜吃完,抹了抹嘴道:“不如说说刘少安墓的事。”
听到“刘少安墓”几个字魏祁月愣住,禁不住看向凤翩,问道:“他的墓如何?”
“听说墓内有《食鬼录》破解之法,”一旁的魏十六替凤翩答道,“墓在鲍州,但具体在哪里不得而知。”
“鲍州?”魏祁月垂下眸,在口中重复了一遍。
凤翩看他神情,想到碧决的话,心念一动,不由问道:“你可还有印象?”
魏祁月一愣,冷笑着看向凤翩道:“你希望我有什么印象?”
这样的冰冷笑容与他平时闹别扭时完全不一样,凤翩忽然有些不习惯这样的神情,不由得别过脸去不看他,将杯中的酒送到唇边,故意忽略心里因这样的冷漠而涌起的莫名计较,喝下杯中的酒,转头冲魏十六,道:“王爷有何打算?”
魏十六眼中寒光点点,看着凤翩被熏得微红的脸,淡淡道:“鲍州不算小,找个墓并非易事,我除了增派人手,暂时并无他法,我今天累的很,不想谈伤脑筋的事,不如明天再谈?”他伸手将凤翩额头的一缕发理到耳后,“你也累了,我已让军士替你空出一个营帐让你休息。”
他虽然口气平淡,但这样的态度与口吻任谁都看出凤翩与他关系不浅,平时他高高在上,与任何人说话口气向来疏远冷淡,而此时如同丈夫闲话家常对着自己的妻子说话那般随意。
几个副将皆是一愣,一旁的魏祁月更是抿紧了唇。
似乎一路来魏十六一直是这样与她说话的,凤翩之前并未感到有何不妥,但方才他边伸手替她理头发,边用这样的语气说着话,忽然觉得这样有些太过亲昵,她不由得往后缩了缩,却不动声色的站起来,道:“也罢,那我先去休息。”
她不想让那几个副将再盯着她作各种猜测,急急的往账外而去。
凤翩一离开,几个副将也不好意思再留,纷纷离帐而去,魏祁月似有些醉了,坐着动也不动,魏十六也不催他走,有一口没一口的浅酌。
“何时,你与她这般亲昵了?”好半晌,魏祁月抬起头,因为酒醉,眼微微的发红,盯着魏十六问道。
魏十六看着杯中晃动的酒水,不紧不慢的说道:“从恶鬼阵开始,很久了吧。”
魏祁月眼睛微眯:“那你要如何对她?”
“成亲,她已经允了。”酒喝在口中,看到魏祁月暴张的眼,不知为何并没有几分得意。
“恭喜。”“嘣”的一声,魏祁月的头磕在桌面上,不再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