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北心想,大概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曲靖天不置可否,缓缓地抽着烟,偶尔喝口酒,显得很悠闲。
“宁四怎么还没来?这么久了,那点儿事还没办完?”齐国看了看时间。
“对他而言,温柔乡即英雄场,能久点儿他绝不会提前撤。”宋小北笑。
话刚落音,曲靖天扬着手中的手机:“来了。”
“曲大,我要找莫非凡。”宁远的声音有点儿阴沉,这让曲靖天有些意外,这个浪子极少有正形的时候。
“出什么事了?”莫非凡是国内外鼎鼎大名的金牌大律师,找他无非就是惹事了,被抓了,拘留了,甚至杀人了。
“你那个姑姑欺人太甚了,不给人一点儿余地,那就让律师们出面决斗吧。”宁远哼一声。
“你回包厢这边来,慢慢讲清楚。”曲靖天挂了电话。
宁远很快就到了,说起了雷小米的事情,三人沉默了。
雷小米与常笑的事情确实可以很好解决,但如果曲碧宁一意孤行,而宁远打定主意为雷小米出面,这样一来会上升成另一种矛盾,曲碧宁和宁家的矛盾。
“你对雷小米到底是什么态度?”齐国问。这个态度将会决定很多人的态度。
“我对女孩子能有什么态度。”宁远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宋小北沉吟了一下:“如果你对雷小米的态度与对蓝溪她们一样,那就算了。你该知道,这事可大可小,若为了这么一出小事与正天闹翻,太不划算,你也不好向你家老爷子交代。”
宁远一呆,随即一拍桌子:“一定要管!我这样觍着脸求情,她竟然不给一点儿情面,真以为我怕了她吗!”
齐国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你小子就死撑吧,明明就是喜欢上了人家,只可惜人家一直对你爱理不理。”
宁远恼羞成怒:“一只小辣椒而已,外头要多少有多少,我就是看不顺眼这事!”
“从前也没见你这么有正义感啊?”齐国打击宁远成习惯了。
“就不许我偶尔有正义感一下!”宁远被齐国刺激得直跳。
宋小北以可怜的眼光看着宁远:“承认喜欢上一个人真有这么难?”
“谁喜欢她了,一个不识时务的小丫头片子,我追到她后再甩了她!”
齐国大笑,宋小北微笑,曲靖天将烟头按熄,坐直了身子:“好了,都别闹了。老四,你要人我给你,要钱也行,但是,我不会出面,这是一个。另一个,我觉得你有必要告诉你家里一声,我那个姑妈有些手段,别让她一迁怒,让宁家吃了暗亏。”
当晚宁远就回了家,原本他是想跟哥哥说一声就走,哪知父亲宁清越在家,宁远打算避开,不料宁清越看见了他,冷哼一声:“是不是又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来找你哥帮你擦屁股?”
宁远一向混账,但有个好哥哥宁明一直在他后面收拾残局。虽然事实经常是这样,但现在被父亲说得这样不堪,宁远气得脸都绿了,可想到眼下的事确实需要家里的支持,他老老实实地把缘由告诉了家里,让他们防着点。
宁清越一听大怒,脱下鞋子往宁远身上摔去,宁远一闪,鞋子摔空了,在地毯上滚了几滚才停下。
宁明抿着嘴笑,他爸就这习惯,生气了爱拿鞋子打人,可从来就没打到过宁远,倒是他常常遭遇池鱼之灾,被误伤。
“你这个混账!一天到晚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也就罢了,还给家里添乱!你给我死走,再也不要进老子的门!”宁清越显然气得不浅,双手叉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宁清越是军人,在家的时间不多,可每次回家就没给过宁远好脸子,不是骂一顿就是打一顿。偏偏哥哥宁明太优秀,宁远又太胡闹,这一鲜明对比,让宁清越恨不得把这个儿子划分出去,太丢他的脸了!
“死走就死走,你以为我稀罕!我再也不回来了!”宁远也烦宁清越,父亲的存在如果是专门来对付他的,他宁愿不要!
“小远,不要这样。”宁明见父亲气得脸色都变了,赶紧拉住了弟弟。他明白父亲对弟弟是恨铁不成钢的心态,每次他赶走宁远后,自己就一个人关在书房里长吁短叹,黯然神伤。宁远过年那天冲出家门,一家人都没吃好饭,尤其是宁清越,喝了两口汤就说饱了。宁远走,他比谁都难受,只不过军人的性子让他情感内敛,不擅长表露。
“不要拉着他,让他滚,宁家权当没有这个不肖子孙,滚,滚!”宁清越指着宁远大吼。
宁远甩掉宁明的手,大步冲出去,刚到大门口,他就听到了妈妈带着哭泣的尖叫:“清越,清越,小明,快叫救护车!”
宁远心一跳,急身回来,大厅里,宁清越被妈妈搂在怀里,宁明在打电话。
宁远慢慢走过去,抱住了父亲。那一夜,宁远守在医院,他从来不知道,宁清越有心脏病,就像宁清越从来不知道,他的胡闹有时候只是想引起父亲的注意,只是后来,胡闹着胡闹着,就成了习惯。
“小远,听爸爸的话,不要在外胡闹了,回家吧,你帮我分担一些。”宁清越从军,家族的担子落到了宁明身上。
“哥,就让我再胡闹一次好吗,这次完了,我保证回来。”宁远眼睛微红,恳求哥哥。
“这次的事比较严重,如果和正天交恶,就等于得罪了曲家一大家子,曲靖天不会站到对立面,但他也不好出手帮忙是不是?小远,哥跟你交个底,这两年宁氏在海外融资出了事,国内的事我已疲于应付,还好国内没出过大事,但是,现在,你不要把事搞大了好不好?”宁明也恳求弟弟。
宁远突然有些无力,宁明是一个最照顾他的哥哥,从来没说过累,也没说过难,但是现在,他的表情明显很累,他已疲于应付国内的事,可想而知国外的那些事多让他操心。
“哥,我只是想帮一个人,一个我喜欢的人。”
“还有一个关心你爱你的人正躺在里面抢救。”宁明指指抢救室,“他每次满怀希望地看着你来,然后满怀失望地看着你走。小远,你真的不是一个好儿子。”
“我也不是一个好弟弟。”宁远别过脸去,他不想让宁明看见他已经湿润的眼睛。
“女孩子,你喜欢过很多,换一个简单的喜欢。小远,这个就让她听天由命去吧。嗯?”
雷小米,你就听天由命去吧。宁远面朝天花板,闭上眼睛。
伍元葵冲进北宇娱乐总监办公室,指着宁远大吼:“宁远,你不是一直在追雷小米吗,现在她有事了,你管都不管?”
宁远正烦,被伍元葵这样赤祼祼地指责,更烦,手指在电话上按了几下:“上来几人,把伍元葵拖下去!”
见真的上来几个保安,伍元葵气得暴跳,歇斯底里地大吼:“不用你赶,我有脚,我自己会走!宁远,我算看明白了,你根本就是个没用的男人,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不管!你一辈子活该被人嫌弃没人爱,活该孤苦伶仃一个人!”
伍元葵“啪”的一声将门摔上,“噔噔噔”地扬长而去。她径直去了宁家,抱住宁夫人的手臂委屈地说她朋友被人欺负了,要姨妈帮忙找回场子。
宁夫人笑着摸她的脸:“你哪个朋友被人欺负啊?”
“就是那个舍身救我的叶果果呀,你说感谢人家,我爸妈也说感谢人家,现在是时候感谢人家了。”
“哦,那是应该感谢的,如果她有困难,我肯定帮忙,是需要钱吗?”宁夫人对叶果果这个名字有印象,舍身救人,又能让元葵乖乖听话。
“不是钱,她朋友的车被人砸了,那个朋友就出手打了人家,打得重了些,对方不要赔偿,要将她送到牢里去。姨妈,你就帮帮叶果果这个朋友吧。”
这个事听着耳熟,宁夫人问:“叶果果的那个朋友是不是叫雷小米?”
“哎呀,姨妈你原来早知道了,是不是早就打算去帮忙了?”伍元葵高兴得跳起来。
“小葵,这个忙不能帮,你姨父就是为了这事才住进医院的。”宁夫人叹气,叶果果的朋友,看来注定是要欠下这个人情了。
“为什么不能帮?”
宁夫人沉吟了一下:“这么跟你说吧,那家人我们惹不起,我不能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子,去得罪这些人,宁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大家子人。”
伍元葵不高兴了:“姨妈,难道她家有钱有势,就可以不讲道理吗?”
“没有不讲道理,只是说走正常程序,放心吧,法律是公正的。”宁夫人安慰伍元葵。
“才不是!如果真像你说的这么简单,雷小米绝对不会坐牢!但是现在,她可能要坐牢了,连律师都不接她的案子!”
叶果果让王小松将手头的案子放下,去做雷小米这件案子,哪知王小松答应不到两小时,就打电话给她,雷小米的案子他不能接。叶果果追问原因,王小松没有正面答应,只是说:“你难道不知道雷小米得罪的人是谁吗?”
这么一说,叶果果明白了,被伍元贞派来送汤的伍元葵也明白了。后来叶果果又联系了几个律师,当对方一听常笑、雷小米的名字,都拒绝受理,叶果果陷入绝望。伍元葵急了,一气之下跑去找宁远,宁远不理,她又来找姨妈,可是,结果都一样,都不受理,都不帮忙。
伍元葵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失望,这些人、这些事,太让她失望了!
“小葵,世道这样,没办法。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有资格、有能力去救人。”宁夫人有些不忍。
伍元葵流下眼泪,睁大眼睛看着她亲爱的姨妈:“你们都不是好人,没有一点正义感,我不喜欢你们!”她边哭边冲出宁家,大声喊,“我一定要做强大的人,把那些可恶的人都踩到脚下!”
伍元葵决定回去,带着她的失望和伤心回法国。
她对叶果果说:“叶果果,现在我没法帮你,但是以后,我会让自己强大起来,我要帮我的朋友、我的亲人。因为我发现,当我想帮却无力帮时,那种感觉,比杀了我还难受!叶果果,你要好好的,我会回来找你的!”她朝叶果果深深鞠了一躬,走上飞机。
叶果果看着那挺直的身子,那坚定的步伐,回想着她那倔强的脸,欣慰地笑了。
这个寒冷的春天,总算不是全部绝望,总有一些美好让你舍身去拼搏,去挣扎。
飞机在天空划出一条灰白色的痕迹,像两座桥,牵引着人们走下去。她们都有归路,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要去何方。
叶果果看看天空,那么大,那么寂寥,鸟过无痕,云过无影,而她,忙活这么久,找不到半点痕迹,太渺小了啊。
飞机越飞越远,最后只剩下一个白点,最终什么也不见。
再见,伍元葵!
叶果果回过身来,看见了宁远,他没有了往日的张扬,桃花眼里不见春天。
“她是个惹祸精,我很烦她,一直想赶她走,可她一直不走。没想到今天,留都留不住了,叶果果,你改变了她。”宁远眼睛看着远方,无尽伤感。
“我没有能力改变谁,是她自己改变了自己。”
叶果果没停下,她对宁远没有怨恨,他不欠谁的,帮是人情,不帮是本分,何况,她从伍元贞那儿知道,他已经尽力了。对他来说,找不到一种平衡,可以既不负女人,又不负亲人。
“叶果果,你有能力的,你知道,有个人一直在等你。”宁远对着叶果果孤傲的背影,突然大喊出声。原本他一直奇怪那个人为什么不出手,可现在他明白了,他在等她主动,等她谈条件。
叶果果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应,走出机场。
机场外,伍元贞在车上等她,伍元葵不让他进去,说要和叶果果单独待一会儿,他听妹妹的话,就等在外面。
“果果,别急,元葵回去会叫来我爸公司的律师,不是所有人都不敢接这个案子。”伍元贞说。
“不要来了,这里面的规则并不是随便一个人就会懂。”叶果果脸色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与她无关的事实。
伍元贞轻叹一口气,他何尝不知道。
伍元贞将叶果果送到家里,叶果果没让他进去,伍元贞将车钥匙给她,让她出入方便一点,叶果果摇头,没要。雷小米的旧车转手了,新车被砸烂了,伍元贞帮了她不少忙,开着车带她到处找人,只是现在,她不需要车,也不需要找人了。
“拿着吧。”伍元贞坚持。
“不需要了,一切都会解决的。”叶果果轻轻地说。
“果果,你要做什么?”伍元贞感觉有些不妙。
叶果果摇头,朝伍元贞做了一个挥别的手势,微微一笑,轻轻合上了门。
此刻,她心里只有一句话,曲碧宁赠送给她的一句话:叶果果,你的朋友为你所累,难道你就不应该付出代价?
现在,是她付出代价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