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看你丫成天晃神儿。”张三金说。
“天天让这帮傻B老师骂的呗,政治你背了吗?”我说。
“背他妹啊,考试的时候抄吧!”张三金说。
“成天就是他妈考试,都快考煳了!”我伸了个懒腰。
“说实话,你是不是想李甜呢?”孙二羊说。
“真没想。”我说。
“咱兄弟归兄弟,哪儿说哪儿了,人李甜对你不错,你要心里还有她,要不我找她帮你说说去?”孙二羊说。
“你别给哥们儿找事儿了。”我吐了口烟,突然想和他们提高纯纯,但忍住了。
“你当时不说你们都玩儿爱情了吗?”孙二羊说。
“我他妈什么时候儿说了?”
“就那天,在咱们班里咱俩还聊爱情来着。”
“我那是考你懂不懂什么叫爱情。”我说。
“那你跟刘丹是怎么回事儿啊?”孙二羊说。
“没怎么回事儿,反正肯定没和丫交朋友。”我说。
“姐们儿现在也消失了。”孙二羊说。
“是吗,我不知道。”我说。
“不过说实话,人刘丹那会儿对咱们也不错,是不是咱们也有点儿不仗义?”张三金说。
“她有什么仗义的,她不就是靠她哥吗?”我说。
“我呼过她一个,说走个面儿,问问她哥怎么样了什么的,也没回我。”孙二羊说。
“那就是消失了呗。”我说。
“欸,你和刘丹弄了吗?”张三金说。
“弄什么?”我问。
“就那个呗。”
“你成天瞎打听什么啊?”我说。
“你丫讲讲啊。”张三金眼中发光。
“就跟毛片儿一样儿。”我说。
“讲讲讲讲,对了,高潮什么样儿啊?”张三金又问,说完和孙二羊一块儿猥琐地笑了。
“等你们长大了你们就懂了。”我也笑了。
抽完烟,孙张他们说去打会儿台球,我和他们一起从厕所走出来,心里盘算着一会儿去五石榴中转悠转悠。正在下楼的时候,迎面碰上抱着堆书本正往楼上走的李甜。我看到她心中一紧,她也一愣,就又立即没事儿人般步履照旧。
“吗去呀?”孙二羊和李甜打招呼道。
“我去给老师送作业。”李甜报以一笑。
“哪天咱再蹦迪去呀?”张三金说。
“行,没问题,你们呼我呗。”李甜说完,转身上楼了,整个过程我都像不存在一样,她连用一个白眼儿看我都没有。
“我觉得她心里还有你。”走到一楼后,孙二羊说。
“为什么呀?”我问。
“你看她现在不搭理你,那就说明她恨你,可恨你也是动真感情的一种表现啊,要真是她成天还能跟朋友似的和你有说有笑,那才叫真没感情了呢。”孙二羊说。
“你丫听谁说的啊?”我听完后心里一震,问道。
“有道理吧?”孙二羊说。
我一时无语。
“你甭管谁说的了,我觉得他说得对,李甜是爱上你了。”张三金说。
“你从哪儿抄的啊这是?”我没理张三金,继续问孙二羊。
“电视剧里说的,有爱才有恨,要不恨了,那也就是没爱了。”孙二羊说。
“瞅你丫那操性。”我笑道,心中却泛起波澜。
“造孽啊……”孙二羊像是自言自语道。
也许李甜是真的爱我了吧,谁知道呢,但不管是真爱我的李甜,还是和我行了男女之事的刘丹,都无法动摇高纯纯在我心中的位置。而鉴于李甜视我为空气,刘丹又貌似已决裂,所以,我心中对异性的出口更是理所应当地只剩下了高纯纯。我开始恢复起去五石榴中蹲点儿的行为,可因为是期末考试,他们好学校总是加课到很晚,这一面竟总是不能得见。
那是一段难熬的日子,我觉得思念令我的性情都变了,我开始喜欢一个人溜达,就算是孙二羊张三金,我也不愿意叫上。现在想来,这大概是后来和他们疏远的开端。其实我喜欢一个人转悠的理由很简单,他们不会和我聊高纯纯,而他们的话题又总是打断我想高纯纯的样子。
是的,在无人时我把从种种场合下记住的高纯纯的素材在脑海里重新拼接描篆。她的胳膊怎么一抬头怎么一扬,她的嘴怎么一笑眼睛怎么一眨。我像个蹩脚的画家一样创作着,可浮现在眼前的身影却怎么也生动不起来。于是我强迫症般地凝视我的呼机,盼望高纯纯能够呼我一次。我无法抑制地想要再见到她,让她赋予我心中那呆钝灵魂以生命。
3
期末考试的前一天,晚自习正酣。班中一片耕耘之景,我和孙张二人在教室后面的角落里百无聊赖。
“你们看看这个。”张三金神秘地掏出一个四方形的小塑料包,小声儿说道。
“套儿啊?”我还没看出所以然,孙二羊就惊呼道。
“小点儿声儿,我从我哥那儿顺出来的。”张三金道。
“你干的时候儿戴了吗?”孙二羊问我。
“有的时候儿戴。”我撒谎道,说着从张三金手中拿过套儿端详。
“是说戴了这个干的时候儿不爽吗?”张三金问。
“也还行。”我说着撕开包装。
“你别给我撕了啊,我还说留着用呢!”张三金压低声音急了。
“你上哪儿用去啊,我看看你这做工合格不合格。”说罢我拿起小套仔细研究,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避孕套。
“你给示范一下,怎么戴。”孙二羊坏笑道。
“成,你们看着啊。”说罢我脱下裤子。
青春令人惊异之处在那一天那一刻毫无保留地涌现,首先,青春令我胆大妄为,在教室里当着全班就可以在课桌后掏出生殖器;其次,青春可以令我随时勃起;再次,青春令我完全无师自通地给自己戴上了避孕套儿,手法之娴熟,令孙张二人钦佩不已。要知道,直到现在我有时候都会戴反,而正是青春,令我人生中第一次戴避孕套就顺畅流利,虚荣了多少稚气未脱的蓬勃假象。
那塑胶反光出一片晶莹渐欲迷人眼,孙张二人一阵唏嘘。我又模仿动作晃起了腰,三人狂笑不止,班中一个个伏案的后背对我们肆无忌惮的笑声置若罔闻,一派划清界限的清高样儿。有些无趣,戴套儿的新鲜刺激就这么噌地一下儿过去了。晚自习还没结束,我们就溜出教室啸聚在学校门口的绿化带里,在嘲笑了一阵儿好学生们的远大理想鸿鹄之志后,因为套儿,我又想起了与刘丹交配的情景和高纯纯,这令我有些索然无味,一个人起身往远处走去。孙二羊问我干吗去,我说去买包烟。谢迅说他那儿还有呢火哥不用买,我说这就回来。走出去没多远,我看了一眼腰间仍然悄无声息的呼机,望着街上的车水马龙正在茫然若失,突然远处传来凄厉的一声:
“严大火!”
我朝那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刘丹站在那里,浓施艳妆,惨不忍睹。紧接着我看到她身后二十几个拎着棍子的痞子正朝我跑来,为首的是一个歪着膀子的红毛。我瞬间明白了,下意识地转头就跑。
刘丹带来的人大喊着追在我身后,我撒足狂奔如野马脱缰。跑过校门时,我大喊一声“孙二羊”。但身后追得太急我没敢停下直跑了过去,追兵也跟我从孙张等人面前涌了过去,校门口的孙张等人愣了一下立即带人追过来。
这情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滑稽。我们三拨儿人绕着棍中儿门口的绿化带狂奔着,我在前面带队疾驰,刘丹叫的人拎着棍子在后面追我,孙张等人在他们身后追他们。
在绕着绿化带跑到第二圈儿的时候,我觉得这样跑下去太跌份儿。回头瞥了一眼,孙张二人带领的队伍已经和红毛他们跑得很近了,而红毛他们离我也不远。我一个急停刹住车,转体一个右勾拳朝红毛的小腹打去。红毛没想到我会回身突施攻击,已经来不及站住身,只见他一跃而起,似乎是想要给我来个飞腿。但因为我俩距离太近速度太快,在他的脚还没来得及踢出而我的勾拳也未形成拳锋时,我们两人就顶到了一起,我的手撞在他的裆部,他拍倒在我身上。还未能有所反应,红毛身后的人就都因为刹不住车全数摔倒在我们身上。接着孙二羊张三金等人的大部队也扑压了上来,众人很快在我身上摞成了一个小山。我如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孙悟空般浑身动弹不得,手还卡在红毛的裆部。大概是心理作用,红毛的小鸡鸡热腾腾地散发着蒸气像个烫山芋般在我手中翻滚。
好在棍儿中的人马几倍于刘丹叫来的人,再加上是自己主场,压在我身上的人被一个个揪起,与此同时闻讯的棍儿中孩子从校中不断冲出来加进队伍,战局一边倒。等我能站起身后我发疯般地加入混战,满腔羞恨怒不可遏,见着不认识的人就打。红毛的人马很快四散奔走,红毛本人也合情合理地被打得没了人形儿。在红毛说完让我丫等着的经典台词逃去后,我们站定身姿聚到一起。人均无大碍,而刘丹,就一直站在远处旁观着我们的表演。
她就站在那儿恁么冷冰冰地看着我,看了一会儿,她像一个游魂般溜达过来,似精疲力尽般站在棍儿中人马面前。神情淡漠,好像这一切都跟她无关一样。
“你觉得这么折腾有劲吗?”我捋了下自己的大中分,对刘丹说。
“丹丹,你说咱们这是干吗啊?之前都认识都……”孙二羊上来协调。
“够有本事的呀严大火?”刘丹根本不理孙二羊,她怨毒地瞪着我,答非所问。
“你过来打我啊?你不是牛B吗?”见我无语,刘丹继续恶狠狠地说。
“我不打女的。”我说。
“你要牛B你就过来花我。”刘丹捡起路边一块板儿砖,“你要不过来花我,你都不姓严!”
“刘丹,你能不能懂点儿事儿,我告儿你你就是让你哥给惯的,你当别人都是给你面儿呢?”我说。
“操你妈!严大火,少他妈跟我提我哥!”刘丹将手中的板儿砖掷向我,我抬了下脚砖头在身侧摔成两半,我抬起头刚欲反唇相讥,却见她眼中迸出了泪水。那波光顺势划过她的面颊,脸上的浓妆倏忽间就花了。我见她可怜,便走上前去,在我还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安慰她的时候,刘丹就已经猛然转身快步走到街边拦了辆出租车绝尘而去。站在原地的我只觉得像吞了个苍蝇一样恶心,浑身不自在,孙二羊上来圆了几句场后,我和众人一起回到学校。
“这都是你丫自己造的孽。”在四层的厕所里,张三金点上根烟说。
“我造什么了?她自己有病,以后咱们都离丫远点儿。”我蹲在角落里,神情恍惚。
“你要不成天到处花,人能这样儿?”张三金说。
“我什么时候儿花了?”我说。
“你看看,一刘丹,一李甜,都让你折腾成什么样儿了,你还没花?兄弟归兄弟,但这些事儿上你做得就不对,人甭管是刘丹还是李甜,对你都不错。”张三金说。
“你要真说是我兄弟,你就为我想想。”我烦了,站起身。
“废话,我这就是为你想呢!”张三金说。
“成啦成啦,都少说两句吧,李甜咱不说,刘丹是有点儿咋呼,她要是不玩儿消失了,要说来和咱们当朋友,那就当,要说真要和咱们磕,那就磕,跟咱们兄弟不兄弟没什么关系。这都多少年了,为一女的不值当。”孙二羊出来圆场。
我什么都没说,转身走出了厕所。
“你吗去啊?”孙二羊喊我。
我没回答也没停脚步。
离开学校后我自己溜达去了五石榴,在校门口站了一小会儿就回家了。当晚孙二羊和张三金来我家找我,我们一起去胡同儿口吃了烤羊肉串,喝了不少啤酒,孙二羊在席间说了很多次“咱们仨谁跟谁啊”等一系列,直说得我有些不是滋味。回家后我呼了宋儿,他回电话后我说刘丹叫人打我来了,问他有没有找他麻烦。宋儿说还没有,不过随时都恭候。
“你见着她帮告儿她我家在哪儿。”宋儿很轻松地说。
“等我看见她再说吧。”我笑道。
“这小丫头路子不正,少搭理她。”
“大哥,我真看得出来。”
“嗯,以后有些事儿慢慢儿跟你说。”宋儿说。
“什么事儿啊?”
“唉,到时候你就知道啦。”宋儿说。
“当时你跟瘦三儿到底因为什么啊?”
“不是和你说过吗?就是咱们甘家口儿太抱团儿了,他们三里河儿的人看不得人好。”
“噢,是吗?”
“你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没怎么,最近你和高纯纯怎么样?”
“挺好的啊。”
“嗯,那就好。”我又闲扯了几句就挂上了电话。
刘丹嘴里没一句实话,也许事实真的不像她嘴里说的,宋儿是为了高纯纯才要和瘦三儿死磕。现在这事儿也过去了,高纯纯更喜欢宋儿了吧?
想到这里,我心生绝望。
4
高二上半学期的末尾在棍子中学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恶性事件,在三楼的厕所垃圾桶里,一个避孕套儿整洁而又温柔地躺在那里。它的身形被夸张地拉长,淡淡的粉色在一堆白色卫生纸中格外醒目。
最先发现它的是棍儿中全校知名的眯眼儿黄胖子。那日,教导主任刚刚撇完大条心满意足地擦着菊花,一歪头儿,竟赫然看到一个套儿躺在垃圾桶里。这一惊非同小可,他登时手脑配合无措,被自己的菊花夹住了手指。避孕套儿!一个打开过的避孕套儿!几滴汗轻轻地在他脑门儿上溢出,他冷静地从菊花中掏出手指,用剩余的卫生纸小心地擦拭着,任一丝龌龊的笑容浮现上他的嘴角。
这件罪恶滔天的事件是被内部处理的,没有全校广播,没有匿名举报,取而代之的是一番番紧锣密鼓的侦查。日月交替数番,这个套儿的正主儿仍没有被找到。这非常合乎情理,因为眯眼儿黄胖子严格审讯的全是那些在学校里以外貌出名、爱打扮、喜欢穿裙子的女学生们。他与她们有次序地进行单独会谈,温和地给她们讲解生理知识,告诉她们婚前性行为如何道德败坏。最终,他眯起他的小眼睛艰难地摆出正经的样子问道:“在咱们学校厕所里发现了一个避孕套儿,和你有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