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镇,原本不叫罗沙镇,为什么成了现在的名字呢?
各位,可知道?
话说,从前有个皇帝,宠信一妃,叫做罗沙,一朝伴在君王侧。
罗沙是一个善良的女子,初入宫之时,只是一个小小的家人子。宫中之人,人人觉得她好欺负,而罗家又使不上什么力,罗沙自然无以自保。就连一个小小的宫人,都欺负罗沙。这一夜,一个宫女偷了东西,被贵妃主子发现了。那
宫女心黑,污蔑偷窃之事乃罗沙指示所为。贵妃气结,心想一个小小的家人子居敢在她眼皮底下翻天,哭着喊着要陛下主持公道。晚年的皇帝,宠爱起贵妃来,变得不分青红皂白,查也没查,意欲下旨将罗沙逐出宫去。谁料贵妃并不罢休,说要处死罗沙。
太祖皇帝觉得奇怪,一个家人子,怎么会让贵妃嫉妒到如此地步,决定过些天前去看看。
这晚,夜黑风高,乌云闭月,像是预兆着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沈奉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叙述着古老的故事。
婴缬抬起头看那站在一寸石台上,口若悬河唾沫乱飞的沈评书,圆圆的苹果脸,二十岁左右,白净得不得了,身材却极为庞大,与脸型极度不符合。
心想,这人真是奇怪了。
再看那坐在苏世文旁边的张裕,方形的脸,剑眉,刚毅极了,但是个子比之那沈评书,矮了半个头。
倒是看得出来,这张裕是极痴狂沈评书的。便也不再多说什么,行走江湖守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苏世文倒是没想这么多,饶有兴趣的听那沈评书娓娓道来罗沙镇的传说。
听故事还管得了许多么,虽然苏世文八卦极了,号称江湖百晓生,今日,居然安分守己,不再八卦,奇了!
一旁,为张裕添茶的店小儿因为听那沈评书说话,举着茶壶,竟然全然没有意识到茶水已经满杯,溢到地上去了。
足以见得,这沈评书,还是有点功力的。
“罗沙为了获得皇帝的恩宠,做了一件不为人知的事情。自此,六宫粉黛无颜色,君王从此不早朝。罗沙一跃而为第一宠妃,罗沙镇与此同时,被赐名为罗沙镇,跟着兴旺起来。然,朝中的大臣,个个紧张得不得了,纷纷上谏,皇上切莫沉迷女色,荒废朝政,形成一股逆流,皇帝才有所收敛。
那么,罗沙究竟以何迷惑皇上的呢?
人人都想成仙,长生不死,皇帝亦不例外。
皇帝年纪大了,年轻时励精图治,年老了,居然迷信长生。
此事被罗沙知道了,罗沙母家通巫蛊之术,罗沙亦懂得一些。
某个夜晚,皇宫里出现一位仙子。化作精灵,赤脚与皇上相遇。
皇上从此夜夜笙歌夜夜舞,不再早朝。直到各位公孙大人以死相谏,那仙子才从太祖皇帝身边消失。却在不久之后,仙子再次每夜出现在太子皇帝身边。太祖皇帝越来越消瘦,重病之后,时而昏迷状态。
皇上清醒之时,多与太子政见不同,对太子不满,被小人江充等蒙蔽,酿成一场极大的巫蛊悲剧。好在,老皇帝最后的四年在后悔中度过,下”罪己诏“,及时改变国策。至于罗沙娘娘,从宫中消失,连同罗沙镇的罗氏一族,一夜之间,消失不见。只见在罗家大院的门口,悬挂着一把木梳,做工精良,院中果真空无一个人。此事,堪称本国第一悬案!从此无从考证。”
沈评书缓缓道来。婴缬道:“原来是女子误国的故事!真没意思。”
说出这话来,婴缬却也有些分寸。
她读过史书,知道沈评书说的是哪个皇帝。男人总是通病,江山岌岌可危,必定怪罪女子。
史书是男人写的,评书,也是男人说的。张裕听了婴缬的话,暴跳如雷:“什么,什么!你凭什么诋毁沈评书!”
苏世文忙慌张的扯住张裕,生怕张裕做些什么来。
一边又想,婴缬可真是会惹事的主,这下可怎么收场才好?
周围更是安静下来。屏息。
婴缬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高声道:“自古,都说是君王为了女子误国,若不是君王昏庸,为何会沉迷女色?怎么能够将责任全部推给漂亮的女子呢?任何一个朝代,都有美女,怎不见各个朝代因女子而亡?有因为奸臣当道的,有因为宦官横行的你们,不过对美丽女子存有偏见而已!也可能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红颜祸水,只是你们的一面之词,自古以来,那些为了君王付出的女子,你们,是否注意过呢?她们,同样是为国为民挥洒血泪的!那么多姽婳将军,征战沙场,巾帼不让须眉!你们,可曾在乎过?鼓吹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都是狗屁!”
婴缬愤愤然!
众人皆惊!此乃奇女子也!
再看那女子的面容,勾魂摄魄,叫人挪不开眼。
苏世文虽知婴缬博学,却从未见过她如此愤怒的表情。
是触及她内心深处?还是,婴缬当年因此品行,位列仙班?
这些天,苏世文因婴缬是仙,而耿耿于怀。她是仙,而他苏世文是人。这样的沟渠,如何横跨?
婴缬曾读过吕后的故事,一个女人,挑起了丈夫留下来的江山。说她狠毒也好,刻薄也罢,她守了江山一辈子,爱了那个死去的男人一辈子。
记得在凌霄灯船的那几年,秦妈妈给婴缬当朝太后王氏的事迹,婴缬佩服极了。
婴缬继续说:“女子怎么了?女子也是有血有肉的人!女子怎么了?没有娘,哪里来的儿子!女子怎么了?看看当今太后,女子还不是可以治国平天下!”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也只有婴缬说得出来。
婴缬脸上的愤怒还没有退去,前所未有的愠怒,沈评书盯了女子许久,冷静地看着她与张裕的争执,他摆出一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之后,他慢慢的向她走过去。婴缬迎上沈评书的目光,与沈评书对视。
在座的各位忽然感到一阵寒意,痛彻心扉冷入骨髓的寒意。苏世文亦不寒而栗。心想交锋之战后,谁胜谁负?我们毕竟是在异乡异地,这沈评书恐怕在罗沙镇有些威望,再加上那张裕的势力,即使逞了口舌之快,又如何,终究凶多吉少!婴缬啊婴缬,我们……苏世文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之时。沈评书已来到婴缬面前。
却见那沈评书居然向婴缬拱手作揖:“姑娘冰霜聪明,不知,姑娘芳名?”
全场哗然。本以为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却不料峰回路转,令人咋舌。一个瘦男人悄悄对坐在旁边的胖男人说:“不是说沈评书喜欢张公子的么,怎么,如今又对姑娘家饶有兴趣?”
“嗨,你真是,那姑娘的脸蛋儿,我们见了心动,更何况怪人沈评书!”
胖男人说。
“嘘!”
瘦男人作了个手势,道:“小点声儿,莫让旁人听了去!你不记得几个月前,有人稍加议论了沈评书,就被张公子的下人暗算了?天哪,那模样真惨不忍睹。人虽活着,心却死了。”
“哦,是啊,我差点儿忘了这茬儿,是有这回事儿来着。我大舅子不是住那人隔壁么!哎哟喂,我大舅子说每晚听见屋那头喊得凄惨吓人……”胖男人打了个寒颤。
“嘿嘿,怕了吧!张公子和沈评书哪里是好惹的!照我看,这姑娘和她旁边的俊公子,有得受了!”瘦男人神秘兮兮道。
却见苏世文连忙抢白作揖:“沈评书,在下姓苏,拙荆向来说话过于尖锐,不妥之处,还请包含。”
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沈评书若有所思:“不,不,不!苏夫人所言极是!沈某很欣赏尊夫人,过几日,便是扶酥楼庆,沈某希望二未届时光临,我作东,权当赔罪。”
“扶酥楼庆?”苏世文出来乍到,显然不晓得扶酥楼。
评书翩然一笑:“苏公子,有所不知,这扶酥楼,是罗沙镇最大的酒楼。老板,叫作酥酥,神龙见首不见尾。但是,十年楼庆这种大日子,她已放言届时现身!所以,三日之后的晚上,算是罗沙镇的狂欢之夜了!”
沈评书停了停,又接着说:“嘿嘿,苏公子,可否赏沈某这个面子?”
苏世文看了看此时的形势,等于刀架在脖子上,还有选择的余地么?
苏世文只好说:“那就多谢沈评书的美意了!缬儿,你也不妨以茶代酒,谢谢沈评书?!”
婴缬见状道:“缬儿方才得罪之处,还请沈评书见谅。”说着,将茶杯端起。
张裕见气氛缓和下来,沈奉化也没有生气。
于是,他见风使舵,给沈奉化递上一杯茶。顺便,偷偷地摸了一下沈奉化的手。
沈奉化不无惊讶地接过茶杯道:“干!”
同饮而尽。
沈奉化道:“苏夫人大方德体,沈某佩服!张公子,你家夫人可真是不及苏夫人的万分之一啊!”话锋一转。
张裕哑然,尔后,涩涩道:“咳,我家的笨女人要是有苏夫人这般的万分之一,那真要烧香拜佛千万年!”
婴缬道:“张公子,缬儿想说的是,不管是男子和女人,人人都是平等的!当我们的灵魂穿过坟墓时,有什么不一样的呢?!缬儿与其他的女子,并无两样!”
“是,苏夫人说的是!”沈奉化说道。此事便也作罢。
只是,三日之后的扶酥楼庆,将是怎样的鸿门宴?苏世文头痛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