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奢华暖阁,平日里,只秦妈妈和几个当红姑娘可出入。
然而,秦妈妈破例再次招待了陆十三。“十三,我道你是做什么去了,居然抱回这么漂亮的人儿来。好吧,照先前约好的,烟云姑娘你带走。对我来说,倒也不是什么赔本买卖。”秦妈妈吩咐一个穿着粉色衣服的姑娘给十三上了一杯茶。话说到这里,秦妈妈打心底希望烟云幸福,毕竟,这年头,遇上一个真心男人,比天上掉馅饼还难。
十三说:“您也不要待那孩子太凶,不如教她些技艺。”秦妈妈笑道:“我说烟云为什么谁也瞧不上,偏偏眼里只有你一个,再也没有旁的人,原来,是你最会心疼人呢。”
“秦妈妈,瞧您说的,好了,烟云收拾好了么?我去瞧瞧她。”
“去吧,去吧,烟云可是日日夜夜盼着你,不知担了多少心。你带她离开这里吧,可不许对她不好,不然妈妈我、可饶不了你的。”秦妈妈攥紧茶杯,双手不停摩挲,脸上虽然不动声色,内心却风起云涌。
陆十三退出了房间,急忙奔向云烟的暖阁。
淮水河畔。
河房连幢,绮窗丝幛,十里珠帘。
灯船之繁盛,迷乱众人眼。
“醒了!醒了!秦妈妈,这孩子醒了。”穿着粉红色衣衫的姑娘,叫做依蝶,柳叶眉,丹凤眼,媚而不妖,华而不俗,左脸颧骨之处长着一颗小黑痣。她见照顾的人儿醒来,脸上立刻流露出喜悦。
“依蝶,你问问她叫什么名字。”秦妈妈端着一碗燕窝粥走进来。唉,也不知这个小女孩受了多少苦,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恩,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依蝶轻声问道。只见躺在床上的人儿一脸迷茫。
“额,你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么?”依蝶接着问道。
那床上的女孩还是一脸的狐疑。
“恩?你是打哪儿来的?”依蝶换了个问题。
女孩儿依旧无动于衷。
“秦妈妈,您来看看,她是不会说话,还是不懂我说的话?我瞧着,她的头发是紫色的,怕是外族的孩子。”
“我来吧,你先出去,帮我管管外面。”“是,秦妈妈。”
依蝶毕恭毕敬的退出房门。
“孩子,你先开口说两句话给我听听,好么?”秦妈妈扶起受伤的女孩子来。
那受伤的女孩还是不说话,脸上维持不明所以的表情。奇怪的是,她那双清澈带一丝血色的眸子里,居然没有恐惧——对陌生人的恐惧。她就这样默默的看着秦妈妈,以至于秦妈妈一下子,对她上了心。当时,秦妈妈想,这样的女孩子,将来一定胜过烟云千倍万倍!
“也罢,你不愿说话,就先把粥喝了。”
秦妈妈细心的端起瓷碗,抬了下勺子,女孩便把口张开。于是,秦妈妈一勺一勺地用小勺子舀粥,喂进女孩的口里。灯船的廊子里。“什么?里头的那个女孩子不会说话?”一个穿着宝蓝色的衣衫的姑娘,叫做依心,她询问了依蝶关于新来的女孩儿的情况。“恩,我问她叫什么,从哪儿来的,都不会答,一脸茫然的样子。我们以后得帮帮她。”依蝶轻声说道。说实在的,依蝶打心底心疼这个受伤的小姑娘。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想帮助她。
“那秦妈妈这下子真是亏了,用烟云姐姐那么好的人儿换回了个哑巴。”依心向来口齿伶俐,说起话来,带着三分刻薄。“可她的模样的确是漂亮的。”依蝶着急的表达着。“竟然比烟云姐姐还漂亮么?”依心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妩媚的说道:“我可不相信。”
“现在还不能说什么,只是,瞧着将来,保不准她凭着脸蛋儿,就是这秦淮河最红的人儿了!”依蝶说道。
“哼,我本想着,走了烟云姐姐,我就能出头了。怕是依心我,真真没有这个命哦,连个哑巴都会比我强。”依心撇撇嘴。依心的话就像是刀子一样扎进了依蝶的心,往后,那个孩子,怕是不好过了。依蝶心想。这时房门打开了。“依心,以后这些话,当着那孩子的面,可不许再说了。”秦妈妈刚从房间里走出来,就听出依心话中的刺儿,咳,哪个姑娘不争风吃醋,这些年,自己可没少见过。
“是,秦妈妈。”依心唯唯诺诺的称是,毕竟,她将来还是要仰仗秦妈妈吃饭。秦淮河岸边的灯船数艘,仙乐飘飘。凌霄船,全由秦妈妈掌管。除了烟云,手下的姑娘全是依字辈的,比如依蝶,依心。烟云是唯一一个卖艺不卖身、唱曲儿价格最高的姑娘。为了以此区别,取了烟云这个名字。可想而知,秦妈妈最得意的,便是烟云。不过,秦妈妈坚信,这个孩子几年后,必定更甚烟云!
山野,茅屋。
一根茅草,从屋顶缓缓飘落,像是在飘摇忧伤。
“十三,那受伤的女孩儿,你是从哪儿寻来的?”女子穿着素白的衣裳,一张倾城绝色的脸上,流露出复杂的情绪。一阵寒风吹来,她瘦弱的身子有些颤抖。
“东海。”男子上前,轻轻的搂住她。
“你真的又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女子抬头,眼睛,像是潺潺流水,让人我见犹怜。她靠近他的胸膛,温柔的喘息。她终于等来了他……再也不会分开了,不是吗?
“我本就是从那儿来的。”男子握紧女子微微发凉的手,放在自己的口前,不停的呼出热气。
“你总说你是从东海而来,我却不曾听谁说过,东海有尽头。”女子望着男子,用仰望天空的姿势。他是那么年轻挺拔、拥有让她着迷的容颜。
“是有的,没听过不代表没有。烟云,你相信我么?”男子停止哈气,与女子对视。
“恩,相信。只是,十三,你看见过,东海那儿的老妇人么?”
“什么老妇人?”十三微微皱眉。
“秦妈妈说,东海之巅,每日必有一位老妇人在海边寻找贝壳,她的眼睛是瞎了的,指甲盖是脱落了的。”
“秦妈妈总是编些故事吓你们。”
“可是,你知道么,我听秦妈妈讲的那些事情,就像你给我讲你家乡的事情一样,都很新鲜,但是,又让我害怕。”女子紧紧的贴在十三的胸膛,再也不想离开。
人,就是这样的,容易对未知恐惧。烟云,让我,就让我一辈子守护你好么?十三心想。
夜深人静。陆十三坐在屋顶,望着墨黑的夜幕,陷入了沉思。
为什么,为什么……他突然痛苦的抱住头,口中不同念着为什么,为什么……他想起半年前的那场洪水,以及落魄的日子,就失了魂。他再也见不到一些人。人生就是一场闹剧,我们不知道它是如何开始,又是如何结束的。只能束手无策,默默等待着结局。悲剧喜剧,都是戏。他未必用整颗心来爱烟云,但烟云对他的救命之恩、他是没齿不能忘的。
他要报恩,用整个生命来偿还。是烟云让他有了好好活下去的勇气,她甚至不计较他的窘迫。他答应秦妈妈用百两银子换烟云的自由,于是徒步去了东海,准备捕猎世上罕有的一种鸟类。据说这种鸟类的眼睛,是珍贵的宝石,可以卖上上好的价钱。可是,他陆十三居然用另外一个女孩的自由来交换烟云。他,终究还是负了别的人。
还记得,那一日醒来,他问自己,这是哪儿,他是谁?他终于明白这是汉朝,可这是哪个皇帝的天下?回家的门又在哪儿?
回家吧,回家吧……是谁在低吟浅唱?那悠扬的声音,那么熟悉。是你么?陆十三头疼欲裂。
时光荏苒,日月如梭。当小兔子长成大兔子生娃娃,老兔子去天堂的时候,已经是六年后的事情了。这期间,多少事,已成尘埃,多少人,已入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