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绍听审配说道，那徐州要想划为治所必须先除掉一人，心中哪有不发痒的，急忙问道：“正南，这徐州……你要除掉的莫不是徐州牧守？方才你我言及此处……”
“主公，那陶谦可是当地父母官，杀了他还拿什么去服众？基于此，徐州各个土族之中人也不能轻动，”审配将手一引，“这徐州目前，除了陶谦之外，可还有一人，稍不注意便可成为主公的心腹大患。”
“刘备不过是有个汉室宗亲的金字招牌罢了，审配，你也太小心了些。”许攸未必不同意审配的说法，但要他去赞同，实在是难为他。审配听他如此轻描淡写，顿时沉下了脸：“许子远，同为主公臣子，你此言何意？那刘备是有多大的能耐，旁人不知也就罢了，你作为主公谋士却不思防范，引狼入室之后又当如何？！”
袁绍看着审配，微微颔首道：“正南所言有理，这刘玄德的确可谓一值得忧虑之事。可是如今曹操已经捷足先登派了那河东司马氏的次子前去游说，陶谦年老昏聩，万一被那司马懿得手，可就真的成了大麻烦了。”
“主公，这些倒还都不用急——”许攸深知自己再不说点什么就要被审配抢尽了风头去，急忙接过话来，“方才既然正南已经说要防范那刘备，只需如此如此……”
审配又看了许攸一眼，好歹熄了就便将他置于死地的心思。这人关键时刻还是有几分机智，他能够为主公真心所用自己也不必刻意为难。想到此处他便颔首：“子远此计大妙，主公若能成功，休要说那刘备不足为虑，徐州也可尽罗掌中。”
袁绍看自己手下这两位好歹这次是统一了意见，哪还有什么反对的意思，便交给许攸前去勾动刘备，而审配则推荐辛评前去与司马懿交涉。
“棋逢对手……”刘琳万事在掌中，自然也就由得他们闹腾。不过辛评……这么说田豫也是时候动身了。
之所以不派田丰，是因为怕太过招眼，那些冀州之人可有不少曾经追随了袁绍，正摇摆不定的时候田丰去了，还不知会出什么差错。徐州得失固然可为大事，但刘耀对手下人的爱惜则让这一切早就有了既定的规矩。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的道理，他们是看得透亮了。
正在这边一团乱麻的时候，曹操的一封公事公办的书信又给这些事情统共加了一把柴。他竟真的按照刘琳所言，一封书信到了荀彧手上。可是这信中内容可就不简单地是说刘琳的婚事了。
刘耀接过那封对荀彧来说如同烫手山芋的信件，一目十行看下去，脸色却并没有荀彧等人意料之中的平静或者愤怒。他闪了闪眼睛抬起头来：“信使是何人？可已经走了？”
一丝无可名状的情感正侵占他的四肢百骸。他的眼睛里翻滚着的，是坚决和不容侵犯。如同已经沉睡了许久如今终于醒来了的百兽之王。
荀彧还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眼神，呼吸都轻微了许多，只是他到底多年行事，一州宿务都由他经手，在将信交出去的那一瞬已经跳出了这样棘手的事件之内，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他更能够将这一切看得透彻。听闻刘耀询问送信人，他微微有些讶异，不过也很快恢复了正常：“送信之人自称原本是一小小县令，后追随曹操。在平定兖州各方面也曾被曹孟德依为臂膀，只是后来有了程昱等人，一直都将他闲置，此次乃是毛遂自荐而来。至于名讳，他言道未曾光耀门楣，不便相告。”
刘耀乍然听了这话，有些反应不过来地眨了眨眼，一手支着书案站起，来回踱步几次方才笑道：“如他并没有离开，那便请他来罢，陈公台……总算是肯露面了啊。”
本只是一次例常询问，没想到他居然还能够见一见那位上一世身死在白门楼的一时豪杰。
荀彧听他并不关注信件反而关注起了信使，便知道信件上的事情早晚要到，而信使对刘耀来说则更加重要。他微微敛了眉目：“这位陈先生目前下榻驿馆，似乎并不急着回去，但也未曾说要拜会主公。”
“文若，这陈宫陈公台，如今遭到闲置并刻意将如此话语带出，你认为……”
此刻也只有他们两人，荀彧自然也不必太过拘束，闻言笑道：“他怕是有心在此，无心回转了。名士风骨自然是不肯轻易前来。何况他本身还在曹操属下听用，自然不好主动前来。”
“正是如此。他有心留下却苦于没有这个台阶，这信件上的要求倒是给咱们提供了方便。你瞧，这曹孟德倒也是个有趣的。”刘耀倒是没怎么担心，换做旁人都不好办，但曹操这样口气这样要求，其实不难。
“他来信请蔡老先生，可是当初天下人都知道，这王子师已经覆水难收。诚然明眼人都知道先生在我并州，可这般便有失措置了，”荀彧顿了顿又道，“蔡小姐做那女宾客，也亏他想得出啊。”
词调婉转，绵里藏针，陈琳手笔果然还是有些看头。
“文若，这且不急，你与蔡先生先去商议，待我自去会一会那陈公台罢。”
荀彧洞悉他心中所想自然也不需再做什么多言。两人对视，以为腹心。
“好嘛，不是说好了的在婚前不再相见的么？你怎么……”刘琳正要起身，却又被一个阴影截断了自己的后路，似有所感地嗔他一句——除了郭奉孝，还有人在自己这里出入自由毫不检点的么？
“嘉想嘉的美人儿了，难道还不能来看看？”郭嘉圈住她，笑意撑不住地露出，“再说你我本就已经……奕儿都会满街乱跑了，还要顾及这么许多？”
刘琳轻轻捣了他一下：“哪里就会跑了，走还走不稳呢……”但这么说着也没什么别的举动，索性由着他，闭上眼睛舒了口气。
郭嘉将自己的脑袋轻轻在她后颈蹭蹭，一面便放了手，走到一旁规矩坐下：“琳儿，这次倒是委屈你，你看这郭雪的事情……”
“不知袁绍袁术这边结束之后，你要怎么处理她？”刘琳的目光有些游离，不去看郭嘉，也没看别的地方，一片的空茫。
郭嘉知道她还是有些怕的，为了安抚，他便是满手的血也是无妨：“既然从头到尾都是个骗局，自然要付出代价。”
刘琳似是在试探：“好可人儿的，你也不觉惋惜。”
“惋惜？她始终和我一条心，或可惋惜一二，”郭嘉坐了片刻，吸口气道，“且不说这个，你和那陈公台到底是怎样情形？”
“落在文若兄和哥哥手里，你道能如何？”刘琳挑了挑眉眼，一点也不想再多解释。
“降，或者死。”
郭嘉也就明了。这陈公台还是一颗棋子，他自己万万也不是什么愚忠蒙昧的人，被荀文若在旁调和着还能寻死觅活不成。
“说来文若的名气是愈发大了，见了他的那些人无不是战战兢兢，说话再三带了小心的，似乎他能吃了他们般。嘉怎就觉着……”
“怎么，难道前几****从文若兄家中给你踅摸来的酒还没喝够？”刘琳眉毛一立，郭嘉就消了声。他可是当真领教，什么叫做养生之道！心肺肚腹无不如被烈日暴晒，火热磨人却有提不起半丝情趣，直叫这浪子坐卧难安，敞着外衫去亭子坐了一刻钟才算有所好转。
这样看来，荀文若平素是个沉默寡言温润君子，这会儿真发了威风，谁敢争锋！
“闲话先翻了篇，那袁绍可盯着徐州，袁术也不放过，我只觉得，这陶恭祖日子难过极了。”刘琳见他好容易平静下来，急忙见缝插针。
“无妨，有公瑾他们拖着，袁术这边没什么大碍才是。不过嘉还是担心，孙仲谋有贾文和辅弼，不做点什么可是有些屈才了。”
“徐州……徐州现在的局势可是乱的很，你还是别叫曹孟德进去再想分一杯羹了。”刘琳的指头对着，眼睛微微眯起，在郭嘉眼底晃来晃去看得他心里又痒又酥，近前将她那不安分的小指头握住，轻轻一带又抱住了：“搅和不搅和这怎么能是嘉说了算的，你当戏志才和程昱能放的过我逍遥？为了将你接来，我可是特意起了个大早，连蒙带骗让曹孟德应声了呢。”
刘琳在郭嘉怀里动了动，倒是挣扎出来坐好：“他要真想闹腾就着他们闹腾去，婚后少说也会求个旨意要你赋闲一月好好补偿我。”
“那这一个月，你我都不得安生，少不得叫琳儿吃苦了。”怜惜又是一闪而逝似乎未曾存在过。郭嘉话音才落便只得刘琳一声喟叹。
“跟着你……不吃苦怎么能般配得上。”
郭雪的眉毛越蹙越紧，看着前面站着的侍婢，声音都有些失真了：“可是我现在是郭雪，已经不再是什么曹家侍女，虽说是夫人照拂，可夫君曾说过女儿家不可参议政事，更不能背叛夫婿！我郭氏一族本就单薄，再不拧成一股，岂不是尽要叫人欺负了！”
“你别忘了，你只是个侍女，可不是什么郭家小姐，这个身份假造也不过就是因为想留住一个郭嘉，也不过是想叫你在内给他掣肘！可是你又做了什么？一颗心全叫那郭奉孝给弄得迷迷糊糊化了去，你还记不记得你本家姓曹！你还记不记得当初你是怎么跪着求人收留！姊姊，你别傻了，一旦郭嘉知道你不是真正的郭雪，他不能把司空和夫人如何，但是他能杀了你，虐待你，你却无能为力！何况再过几日就是他与大长公主的婚期，你以为大长公主进了门，你能有好日子过？”那小小侍婢满眼都是哀求，到最后变成狠辣决然。
“大长公主又怎样，既然夫君没有开口否认我的身份，我自然……”
“姊姊！你是真的叫他迷了魂去！他是谁？天下驰名的郭奉孝，天生的鬼才！他看你看透了你也不会知道，最后只能化作一缕幽魂尚且迷糊在内呢！他自从和你成亲到现在虽夜夜都在你房中，可他碰过你吗？”
郭雪的唇被硬生生咬出了血丝来：“他说，那是因为……”
“因为什么？难道他会说出什么非常高明的言辞来遮掩他对姊姊的冷落？无非就是他无心于此，你这活寡守着……”
“放肆！你怎么敢！”
“被戳中痛楚了，你也只不过忍气吞声！如果这包药下去了，你就能找个真正爱你的人，好好过日子！”
郭雪终究还是抖着手接过了药，挥手叫你婢子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