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什么意思?来历不浅?难道不是口误?是不是想说她来历不明?
真要这么说,那可就贻笑大方了,想她一介平民,有着户口,还是宁家千金,她怎么就来历不明了?虽说现在没有身份证,但她也是长在红旗,长在扬州城的大好女青年一枚。怎么就这么碍你眼啦,一上来就不对盘,你这是要闹哪样?小心你这山顶泥石流,到时候她再说这天阐寺惹了天怒,才造次下场,你愿不愿意?
这话也就只敢在心里腹诽,宁夕颜是害怕了,那老者澄明的眼神里自己仿佛连隐私都能被他发现。这样的眼神太过可怕,她害怕的是,下一句,他会不会说出,自己根本根本就不是宁府二小姐,还是个天外来客。想想就精分的要命,这外来人的求生路好艰辛,好辛苦,好酸爽......
哪知,她心里活动这么久,老者就向跟她闹着玩似的,一转脸的功夫,脸上绽开了朵褶皱很多的老菊花,他盯着几位姿色颇秀气的夫人们,又念了句“阿弥陀佛”之后才说:“想必几位施主的心愿达成,那老衲就去备好香檀,几位可以先到佛堂里清清心。”
三位夫人赶紧福身,恭敬地说:“有劳住持。”
老者低眉顺目,倒退着走出佛堂后向东面走了过去,没一会儿,两位位小沙弥从拐角处进来,一人手拎木桶,一人端着古铜色的茶盘。
端着茶盘的小沙弥,把一碟碗摆在桌子上,一字排开。深褐色的碗,碗边上用白色的涂液圈了一圈。深色跟浅色相间,就像她吃过的巧克力夹心威化。
宁夕颜不想还行,一想就甚是想念她的那些膨化食品。她被香阳抱在高高的凳子上,没有软垫的凳子又凉又硬,她一点也不喜欢。她紧盯着那个摆碗的小沙弥越看越是满意,除去那亮晃晃的脑袋,白净的小脸配着嫣红的小嘴,简直就像萌死人不偿命的小正太。
孩子心性重,没一会就呆不住了,她睁开香阳,从板凳上跳下来,颠颠的就想跑过去调戏一番。奈何天公不作美,没等宁夕颜跑远,香阳接到大夫人的眼力,一把把她抱了回去。
大夫人古板保守,她觉得在佛堂就应该庄重一点,小孩子焦躁性子不沉稳,在这里越是要严加管教,她看了眼苏叶身边老实坐着的男孩儿,越是觉得自己家教不严。
宁夕颜摆弄着小短腿,不甚情愿。嘴巴里也嗯哼着。但还是没有得逞。
她从没有这么讨厌过这个不中用的小身板,她发誓!等她长大,她一定要你们好看!
被“诅咒”的那几人,再管教孩子的同时,自己还不是一样嗨皮,脑袋凑到一起,早就聊成一片,她偷听了几句,无非就是那些女人家脱离不了的三大件,夫为天,妇道治人,再就是婆媳关系。好在这几人的上一辈都翘了辫子,她们很是愉快的说起了别人家的婆婆来......
小沙弥淡定自如,在一片女人的交谈声中,连一滴水都没撒,细致的端到桌子上。他把碗摆好后,两人目光低垂,后退着出了佛堂。
宁夕颜的一双眼睛也紧跟着追了出去,直到连背影都看不见了,才一脸惋惜的坐正,两只小手还不停的撮弄着衣料。
小男孩儿不知是因为身子还不爽利,还是因为临出门被自家母亲叮嘱过,模样乖巧无害,两只小手摆在膝盖上,一双穿着黑色小牛皮短靴的脚堪堪撑在凳子下面的横木上。低垂着脑袋,只看见他被只玉簪冠起的黑发。
宁夕颜好奇地多看了几眼,小男孩身上穿着藏青色的长衫,外面又套了一件黑色的薄袄子,领口一圈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皮毛,但看起来很是贵气。再衬着他一张白皙到苍白的脸,这简直就像深养在府内,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一般,太过柔弱!一点男孩子的气概都没有,那双没有生气的大眼直直看着你的时候,说的言情一点,被你的美貌所吸引,露出了痴狂的表情。通俗一点,这人是不是有病,跟二傻似的。
现在这双眼睛又盯着她不放了,由于位置关系,小男孩歪着身子,右手杵着脑袋,这番动作被他做成了二流公子戏弄小丫鬟的戏码,而那个小丫鬟,就是自己了......
宁夕颜现在胆子略大了些,她冲着男孩吐吐舌头,做了副鬼脸,小男孩儿像是被她的动作所愉悦,眼睛半眯,像一只偷了腥的小狐狸一般,笑的满足,喉咙里更是传出被压抑很久的笑声。
笑!笑你奶奶个嘴!
宁夕颜直接转过身子不愿再看。这时刚好那位老者走了进来,他手中拿着纸根笔,还有一个大大的元宝样子的金色的火盆。
众人起身,老者随意的摆摆手道:“施主一会就开始,这纸张分到手,要写一些敬词,写完后,贫僧再一一烧尽就可。”
写字用的是毛笔,书写颜料是朱砂,宁夕颜也想凑个热闹,老者笑着望过来:“小施主若是会写字,也可以尝试一番,说不准以后姻缘天定,一生无忧。”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加重了语气,宁夕颜听后更是蠢蠢欲动,抢着夺了支笔,又拿过一叠宣纸,跑到了一旁
不为这姻缘,就是一生无忧也好,她在这里初来时的彷惶,到现在的期待,说不准再下去的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她会不会就看淡了这一生。
众人被她此番动作所惊,但没一会儿就笑成一片,香阳更是打趣道:“小姐,以后莫要再看那些话本了,这么小就想着要嫁人,老爷听到了,又该伤心了。”
宁夕颜拿着笔就写,头也没抬,边写边说:“要你多嘴!香阳,你离我远一点,再远一点,我怕你偷看就不灵了!”
香阳计谋没有成功,撅着嘴巴跑去跟姐妹淘们说悄悄话了。
最先写完的是二夫人,这个直接不用猜,就她那暴脾气,能来这里就算不错了,再跟个怀春少女写情书似的,她才受不了。这不,交上写好的宣纸之后,坐在椅子上品起茶水来。
老者把纸张叠好之后,突然说:“想必这位施主心中无事,所以才无牵挂,心中无碍,才会寥寥几言,人生最为简单,又最为复杂,这其中的艰辛跟苦乐,完全要看人生主导者怎么过。所以贫僧断言,施主必定会平淡终生,但后是最为满足的。”
此话一出,二夫人瞬间成为了众人的学习榜样,而这掀起滔天大浪之人,还是一脸平淡的喝着茶水,连一句话都懒的施舍,连一丢丢表情都没得!
叼啊!实在是太叼了!有这么个霸气侧漏的娘亲,作为女儿的她怎么能落后,所以她把每一张纸上都写了几句,又瞅瞅大夫人跟杨府的那几位,还在闷头苦写,觉得自己胜算很大,作为第二名把报告给交到了老师手里......
老者眼角微抽,这么一大叠纸得浪费多少银子!但他还是很慈祥的,在一双充满渴望的眼神里,把纸凑在一起,叠了个元宝状。宁夕颜还在那苦苦的候着......
在老者疑惑的眼神中,宁夕颜还不愿离开,他还没给评价呢!
老者这才明白,他朗声一笑,摸了摸胡须道:“小施主,话说得好,莫要贪心!人生中总会有缺失,但这并不是疏漏,一辈子这么长,你要想好怎么过?最在乎的是什么,用心去想,不要在意浮动的人,不稳的心事,只要不偏离轨道,自己所重视的事情,就大胆的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