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元杂剧本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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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戏曲的起源、形成与成熟(6)

除“胡旋舞”外,另外一种舞蹈——“踏歌”在唐代也十分流行,无论是在民间还是在宫廷,人们都非常喜欢这一乐舞形式。它是自娱舞蹈,既可独自边唱边行,亦可人群手袖相连,踏地为节,应节歌舞。李白《赠汪伦》中“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所谈到的就是这样的舞蹈形式。关于“踏歌”的演出形式,程淑安在其《声乐与教学》中做了比较细致的描写:踏歌一面即兴编辞、相呼应和传唱,一面有着踏足、牵手、拂袖、倾鬟、低头等舞蹈姿态。舞者通过肩、臂、肘、腕、身等部位不同幅度、力度、速度、线路的运动,使长袖缭绕空际,变化出无数形态———时而袅袅直上,如蜂蝶飞舞;时而缓缓游动,似流水清波:时而冲入云端,像银蛇腾空;时而卷曲回旋,若风戏白练……可谓千姿百态,美不胜收。这种情景与唐诗中中的描写可相互印证,如谢偃《踏歌词》“倩看飘摇雪,何如舞袖回”,既描写出《踏歌》快乐自由的情状,也勾勒出《踏歌》普遍流行的情景。

另外,兴起于唐五代的曲子词也对后世的戏曲形成有很大的影响,民间说唱继唐人俗讲以后又产生了说唱故事的鼓子词,唱赚和诸宫调。这些音乐形式都创作了大量的南北曲的曲调(曲牌),并形成了以曲牌联套和板式变化为特征的不同曲体,为建立音乐自身的体系作了充分准备。由于曲子词与诸宫调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且诸宫调对戏曲的形成有直接的影响,所以,我们放在后文专门论述。

§§§第二节戏曲表演因素的发展历程

除了歌舞因素外,戏曲的另一因素——表演因素也在长时间内或独立、或融合戏曲其它因素向前发展演进。戏曲的表演因素主要以各时代的俳优与倡优来完成,其中“演”的因素尤为突出。

“俳优”一词最早见于《荀子·王霸》篇:“乱世不然,污漫突盗以先之,权谋倾覆以示之,俳优、侏儒、妇女之请谒以悖之。”倡优与俳优其实是有区别的,说文解字曰:“俳,戏也。”段注曰:“以其戏言也,谓之俳。以其音乐言之谓之倡,亦谓之优。其实一物也。”段玉裁在注《说文解字》时曰:“倡,乐也”,又曰:“汉有黄门名倡、常从倡、秦倡,皆郑声也。东方朔传有幸倡郭舍人,则倡即俳也。”从说文解字与段注中我们可以看出,“俳优”与“倡优”在最初是有区别的,倡优以“乐”为主,俳优以“戏”为主。唐人颜师古也说:“俳优,谐戏也。倡,乐人也。”这些均表明倡优与俳优的区别。今人周贻白在《中国戏剧史长编》中也说:“倡优既分作两种解释,在优言之虽为一物,但优之本身亦一名词,冠以倡、徘,似当分作‘司唱之优’及‘司戏之优’。若以今日戏剧熟套来分别:徘,便是科浑;倡,便是歌唱。”“科浑”与“歌唱”就是明显的戏曲因素。

一、先秦时期“徘优”的表演

“徘优”是一种特殊的职业,主要是以发科调笑为务,《史记·滑稽列传》曰:“优孟者,故楚之乐人也。长八尺,多辩,常以谈笑讽谏。”“徘优”多才多艺,有时也会载歌载舞。《国语·晋语》记载了一个倡优优施的事迹:

优施饮里克酒。中饮,优施起舞,谓里克妻曰:“主孟啖我,我教兹暇豫事君。”乃歌曰:“暇豫之吾吾,不如乌乌。人皆集于苑,己独集于枯。”

不过,即使是载歌载舞,俳优也是以言语、表演、戏笑娱人为事。《史记·滑稽列传》中注“滑稽”:崔浩云:滑音骨。滑稽,流酒器也。转注吐酒,终日不已。言出口成章,词不竭穷,若滑稽之吐酒。”

又姚察云:

滑稽,犹俳谐也。滑读如字,稽音计也。言谐语滑利,其知计疾出,故云滑稽。

早在秦汉时,俳优的表演水平已经达到了很高,并逐步与优人相脱离,成为新形式娱乐的表演者。据《史记·滑稽列传》记载:

优旃者,秦倡侏儒也。善为笑言,然合于大道。秦始皇时,置酒而天雨,陛楯者皆沾寒。优旃见而哀之,谓之曰:“汝欲休乎?”陛楯者皆曰:“幸甚。”优旃曰:“我即呼汝,汝急应曰诺。”具有顷殿上上寿,呼万岁。优旃临楹,大呼曰:“陛楯郎!”郎曰:“诺。”优旃曰:“汝虽长,何益,幸雨立。我虽短也,幸休居。”于是,始皇使陛楯者得半相待。始皇尝欲大苑囿,东至函谷关,西至雍、陈仓。优旃曰:“善。多纵禽兽于其中。寇从东方来,令麋鹿触之足矣。”始皇以故辍之。

二世立,又欲漆其城。优旃曰:“善!主上虽无言,臣固将请之。漆城,虽于百姓愁费,然佳哉!漆城荡荡,寇来不能上。即欲就之,易为漆耳,顾难为荫室!”

可以看出,像优旃一类的俳优,虽然以发科调笑取悦人主为事,但也在劝谏君王方面能起到很好的作用。

根据现有文献,先秦时期记载俳优最多、最详细的当属优孟了,与优旃一样,优孟也有用调笑谐谑之语来劝谏的事迹。

优孟,故楚之乐人也。长八尺,多辩,常以谈笑讽谏。楚庄王之时,有所爱马,衣以文绣,置之华屋之下,席以露床,啖以枣脯。马病肥死,使群臣丧之,欲以棺椁大夫礼葬之。左右争之,以为不可。王下令曰:“有敢以马谏者,罪至死。”优孟闻之,入殿门,仰天大哭。王惊而问其故。优孟曰:“马者王之所爱也,以楚国堂堂之大,何求不得,而以大夫礼葬之,薄,请以人君礼葬之。”王曰:“何如?”对曰:“臣请以雕玉为棺,文梓为椁,楩枫豫章为题凑,发甲卒为穿圹,老弱负土,齐赵陪位于前,韩魏翼卫其后,庙食太牢,奉以万户之邑。诸侯闻之,皆知大王贱人而贵马也。”王曰“寡人之过一至此乎?为之奈何?”优孟曰:“请为大王六畜葬之。以垅灶为椁,铜历为棺,赍以姜枣,荐以木兰,祭以粮稻,衣以火光,葬之于人腹肠。”于是王乃使以马属太官,无令天下久闻也。(《史记·滑稽列传》)

优孟用自己的智慧和社会良知成功制止了楚庄王厚葬马的荒唐举动,其中如“仰天大哭”及故作庄严实则为戏语的言论带有明显的表演性质,中国后世戏剧演员,尤其是丑行,经常有采用谈笑讽谏为进行劝谏的表演,可见,俳优也成为了后世戏曲科浑的前身。

先秦时期最著名的俳优表演当属“优孟衣冠”,

楚相孙叔敖知其贤人也,善待之。病且死,属其子曰:“我死,汝必贫困。若往见优孟,言我孙叔敖之子也。”居数年,其子穷困负薪,逢优孟,与言曰:“我,孙叔敖子也。父且死时,属我贫困往见优孟。”优孟曰:若无远有所之。”即为孙叔敖衣冠,抵掌谈语。岁余,像孙叔敖,楚王及左右不能别也。庄王置酒,优孟前为寿。庄王大惊,以为孙叔敖复生也,欲以为相。优孟曰:“请归与妇计之,三日而为相。”庄王许之。三日后,优孟复来。王曰:“妇言谓何?”孟曰:“妇言慎无为,楚相不足为也。如孙叔敖之为楚相,尽忠为廉以治楚,楚王得以霸。今死,其子无立锥之地,贫困负薪以自饮食。必如孙叔敖,不如自杀。”因歌曰:“山居耕田苦,难以得食。起而为吏,身贫鄙者余财,不顾耻辱。身死家室富,又恐受赇枉法,为奸触大罪,身死而家灭。贪吏安可为也!念为廉史,奉法守职,竟死不敢为非。廉吏安可为也!楚相孙叔敖持廉至死,方今妻子穷困负薪而食,不足为也!”于是庄王谢优孟,乃召孙叔敖子,封之寝丘四百户,以奉其祀。后十世不绝。此知可以言时矣。(《史记·滑稽列传》)

“优孟衣冠”中有着很多戏曲因素,如扮演孙叔敖,与楚王的对话等,甚至还有化妆与服饰等因素也包含在其中,尤其是优孟的语言特点对后世的戏剧有着重要的影响,关于这一点,王国维、周贻白、叶长海等人均有论述,结合优施、优孟等人的表演,可以看出,这些俳优在表演时,既有唱,又有白,如优施的“主孟啖我,我教兹暇豫事君”为白,而“暇豫之吾吾,不如乌乌。人皆集于苑,己独集于枯”为唱;优孟通过化妆扮演孙叔敖也是唱、白相间。这里既有独白,又有化妆,既有歌唱,又有舞蹈,与后世的戏曲表演形式想通。此外,俳优的主要特点是以发科调笑为务,讲究语言技能,注重诙谐打趣,我们甚至可以把俳优的戏笑表演与滑稽语言看做是后世戏曲的科诨。

二、两汉时期“徘优”的表演

两汉的徘优表演与先秦在伎艺上基本类似,也是“以调戏为事”,但伎艺又有所扩大、有所变化。《后汉书·礼仪中·朝会条》引蔡质的“汉仪”,详细记载了汉代倡乐的娱乐活动:

正月旦,天子幸德阳殿,临轩……作九宾散乐。舍利兽从西方来,戏于庭极,乃毕入殿前,激水化为比目鱼,跳跃嗽水,作雾鄣日。毕,化成黄龙,长八丈,出水遨戏于庭,炫耀日光。以两大丝绳系两柱间,相去数丈,两倡女对舞,行于绳上,对面道逢,切肩不倾,又蹋局出身,藏形于斗中。钟磬并作,倡乐毕,作鱼龙曼延。小黄门吹三通,谒者引公卿群臣以次拜,微行出,罢。卑官在前,尊官在后。

以上史料记录了汉代俳优的表演,从中我们可以清楚的了解到汉代俳优在表演上较之先秦俳优有所发展,表演节目不仅仅是发科调笑,诙谐打趣,而且还有类似于我们今天的魔术与杂技表演,而汉代把这些统称为倡乐活动,可见俳优所从事的表演在汉代是有所发展的。

类似的例子还有不少,如《三国志·许慈传》记载:

慈、潜并为学士,与孟光、来敏等典掌旧文。值庶事草创,动多疑议,慈、潜更相克伐,谤讟忿急,形于声色;书籍有无,不相通借,时寻楚挞,以相震攇,其矜己妒彼,乃至于此。先主愍其若斯,群僚大会,使倡家假为二子之容,效其讼阋之状,酒酣乐作,以为嬉戏。

身为学者,对于学术问题存在不同意见本无可厚非,即使为了学术问题发生争论也可以理解,但闹到大打出手就有点过分了。所以,刘备让俳优来模仿许慈与胡潜的行为并在群僚大会上演出,当然有略带羞辱之意,但主要目的还是对他们进行规劝,让他们看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斯文扫地,多么有失体统。不过,我们这里要讨论的是,上述俳优的表演已经不是单纯的讲笑话、发科调笑了,也没有了正式的乐舞表演,而主要是以语言技巧、动作和化妆表演,弄笑娱人了。

三、南北朝时期的“徘优”表演

南北朝时期,由于封建割据加剧,兼并战争连年不断,社会生产力与文献资料遭到了严重的破坏,“俳优”表演的发展也受到严重影响;即使有一些活动,其资料也多因动乱而散失,所以流传至今的东西不多,但在这一时期所形成的俳优表演却对隋唐以后的的表演有很大的影响,所以,这一时期的俳优表演还是比较重要的,我们还是从一些零散的记载中大致了解一些当时的演出概况。

《太平御览》引《赵书》曰:

石勒参军周延为馆陶令,断官绢数万匹,下狱,以入议宥之。后每大会,使俳优着介帻,黄绢单衣。优问:汝何官?在我辈中。曰:我本为馆陶令。斗数单衣曰:正坐取是,入汝辈中。以为笑。

这样的演出目的、演出方式与对许慈与胡潜的模仿表演如出一辙。这其实就是唐代参军戏的前身。由于参军戏以说白为主,表演内容经常从现实生活中取材,并采用滑稽表演形式,所以,人们也把参军戏称为滑稽戏。不过,以诙谐的语言打趣并达到娱人目的的表演毕竟还是比较常见的,如《太平广记》记载:

北齐高祖尝宴近臣为乐。高祖曰:“我与汝等作谜,可共射之,‘卒律葛答’。”诸人皆射不得.…,石动筩云:“臣已射得。”高祖曰:“是何物?”动筩对曰:“是煎饼。”高祖笑曰:“动筩射着,是也。”高祖又曰:“汝等诸人,为我作一谜,我为汝射之。”诸人未作,动筩为谜。复云“卒律葛答。”高祖射不得,问曰:“此是何物?”答曰:“是煎饼。”高祖曰:“我始作之,何因更作?”动筩曰:“乘大家热档子头一更作一个。”高祖大笑。

关于石动筩的记载,还有《北齐书》卷十五《尉景传》:

(景)转冀州刺史,又大纳贿,发夫猎,死者三百人。厍狄干与景在神武坐,请作御史中尉。神武曰:“公何意下求卑官。”干曰:“欲捉尉景。”神武大笑,令优者石动筩戏之。动筩剥景衣,曰:“公剥百姓,动筩何为不剥公?”

从以上记载来看,俳优的演出特点基本还是沿用先秦时的传统,“滑稽”与“谈笑”依然是其最重要的特点,由于是俳优,所以言语间可以自由一些,有时即使“放肆”一些,也可以得到当权者的宽容。正如《国语·晋语》优施所言:“我优也,言无邮。”意思就是说,我身为徘优,说错了也不致获罪。所以,虽然俳优的地位低下,但有时候利用这种独特的身份对君王进行讽谏,往往可以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四、隋唐时期的“徘优”表演

到了隋唐时期,尤其是唐代,由于社会、经济、政治、文化等方面极度繁荣,尤其是从贞观之治的627年到755年安史之乱前的元盛世开,中国封建社会绝对可以算的是盛世,这个时期不但民众生活富足,国家版图辽阔,对周边国家影响很大,以至于出现了万国来朝的局面,而且文化发达,思想空前活跃,大唐的人民自信、开放、乐观、活泼、从容、雅致,导致了戏曲因素的长足发展,俳优的表演也成为了当时人们娱乐、表演必不可少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