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国风·邶风·击鼓
--诗经
击鼓其镗一,踊跃二用兵三。
土国城漕四,我独南行。
从孙子仲五,平六陈与宋。
不我以归七,忧心有忡八。
爰九居爰处?爰丧十其马?
于以十一求之?于林之下。
死生契阔十二,与子成说十三。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十四阔兮,不我活十五兮。
于嗟洵十六兮,不我信十七兮。
【注释】
一、镗:鼓声。其镗,即“镗镗”。
二、踊跃:双声连绵词,犹言鼓舞。
三、兵:武器,刀枪之类。
四、土国城漕:土,挖土。城,修城。国,指都城。漕,卫国的城市。
五、孙子仲:即公孙文仲,字子仲,邶国将领。
六、平:平定两国纠纷。谓救陈以调和陈宋关系。陈、宋,诸侯国名。
七、不我以归:是不以我归的倒装,有家不让回。
八、有忡:忡忡,忧虑不安的样子。
九、爰:哪里。
十、丧:丧失,此处言跑失。爰居爰处?爰丧其马?哪里可以住,我的马丢在哪里。
十一、于以:在哪里。
十二、契阔:聚散、离合的意思。契,合;阔,离。
十三、成说:订婚,结婚。
十四、于嗟:叹词。
十五、活:借为“佸”,相会。
十六、洵:久远。
十七、信:守信,守约。
【语译】
击起战鼓咚咚响,手持武器奔沙场。
宁肯修城在都漕,随军南征不曾想。
跟随统领孙子仲,联合盟国陈与宋。
不愿让我回卫国,致使我心忧忡忡。
何处可歇何处停?跑了战马何处寻?
一路追踪何处找?不料它已入森林。
一同生死不分离,我们早已立誓言。
别时握住你的手,白头到老此生休。
哀叹你我相离远,没有缘分相会和。
哀叹你我相离远,无法坚定守信约。
【从诗词看甄嬛】
山路崎岖,弯弯丛林,果郡王忽然停住前行的脚步,温柔地一根根展开甄嬛的手指,再将他自己的每一根手指轻轻地都放入其间,十指交握。甄嬛疑惑不已,却也只静静地看着他。这时他的话语坚韧而执着,微笑道:“这种牵手的姿势叫做‘同心扣’,据说这样牵着手走路的男女,即便生死也不会分开……我待你,不是作朝夕露水之情,而是希望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书中时光荏苒,一转眼间,书页已然翻至桐花台中果郡王生命的最后一夜,那一夜,他喝下鸠酒,冰冷的指尖再没有他素日温暖的温度,只是拼力绽出一片雾样的笑意:“我心中,你永是我唯一的妻子……”
眼中,那滴隐忍已久的泪终于随着他生命的消逝而流落。从此之后,我发誓再不在友人新婚之喜时,如往常一样送上那句贺词:“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因为,这样一句句子之中包含的,不是喜悦、不是欢愉,而是浓浓的哀愁与悲伤。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取自于诗经《国风·邶风·击鼓》。其间讲述的,不是浓浓的喜悦却是极深的哀叹。此诗共有五章,前面三章是一位在鲁隐公四年夏,卫联合陈、宋、蔡共同伐郑的军队中的男子在讲述自己跟随将领踏上征途的情景,寥寥几句,承接绵密,彀中含义已是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再到后来两章,男子想起出征之前夫妻临别之时的信誓旦旦仍在耳边,却是人算不如天算,如今才知归期已是难望,空有信誓却无凭实现,诗句之间上下紧扣,词情激烈,其中蕴含的泪意与浓烈的思念,令人动容。
其实像诗歌之中如此悲情的男子,在古时那些动乱不止的年代又何止一位呢?“一将功成万骨枯”,万里的江山、将军的旌旗,向来都是由多不胜数的无辜将士的身躯和鲜血铺垫、染红的。
回想那时的他,眼见着无辜的自己卷入君主之间的穷兵黩武,争权夺利那种愤慨和无奈的心情当是十分激烈的吧?兴许在某一个时刻,他一定是想过要逃脱的,是的,为什么要再留在这个地方,牺牲自己、牺牲自己一生的幸福来为冷酷自私的政治斗争所拼命呢?不如都各自散吧、逃吧,安然归家吧,家中有温柔的妻子、和蔼的父母、嗷嗷待哺的孩童、急待耕耘的良田……
可惜这是谈何容易的事情啊?死神已经盯紧了这整整一个军队,死神看上的人,他又怎么可能让你全身而退呢?他就这样无情地跟大家玩着游戏,游戏之中他是永远的赢家,游戏之中,无辜的将士们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在什么时间将自己的生命毫无条件地奉献给死神!
隐约之中,男子感到自己与死亡越来越接近了,他不想这么早就结束掉自己宝贵的生命,可是他根本无能为力。恐惧与悲伤之中,他越来越想念自己家中的一切。他是多么渴望能够立刻置身那温暖而简陋的家中啊,即使仅仅只是和家人围坐在昏暗的烛火前面,品尝一碗清淡的野菜汤,那也是极好的!
求求苍天让他实现这个愿望吧,即便是要用他的生命去交换,他也是愿意的……
只是这一切已经是这样的难了。就在死神的脚步越来越靠近男子的那一刻,那类似于血色的殷红的光线渐渐漫上了男子的眼睛,恍惚之中,他想起新婚之夜与妻合饮的那杯“合卺酒”;他想起自己紧紧握着妻温柔的手缓缓道出的那句誓言:“天长地久,我都要这样握着你的手,经春历夏直到垂垂老矣,生死不离!”他想起那时的她格外的温柔,一片红云将她缓缓地包围,顷刻之后,只是听到她轻轻地回应:“琴瑟在御,岁月静好!”
忽然之间,古战场中思念妻子的男子与此刻桐花台中身中剧毒的果郡王身形重叠,原来他们彼此竟是如出一辙的命运与结局。
所有所有的记忆他们都记得如此的清晰,所有所有的誓言他们都深深地铭刻在心,所有所有的爱意他们都分外地浓烈,但是一切已经太迟了。死神已经向他们伸出无情的双手,他们的眼眸渐渐灰暗,再没有往日迷人的光泽。世间的纷扰与思念再也与他们不相干了。
默默尘寰,只有一夜怒放的桐花在为他们伤心吊唁,桐花万里路,连朝语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