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江山与我,只能二择其一,王爷,会作何选择?”这句话,有多少人问过他,他不记得,只记得,那些长发绕膝的温软娇憨,从来不是他。
称帝后的第二年,火焰映红了黑夜。长乐宫中,轩辕逸凝视着九重青纱后的那幅画像,一遍遍地说着:“我要你。”
城破时,数万将士拥着一身黄金战甲的他踏上盘龙玉阶。没有火焰,没有逃窜的宫婢,一切平静而顺理成章。玉阶之上,华丽的宫殿被夕阳勾出一道金边。
风雨绕戈,柳烟浓。
金顶上,站着一个女人,女人雪白的衣衫在风中奏出一曲挽歌。女人唱:“暗屏蕉,啼夜鸟,明月无端,明月无端照。闻道桃花多窈窕,梦里归家,梦里归家早。”
女人拿出一把刀,狠狠刺进她的肚腹,血花染着金光在空中绽放,然后裹上细雨,滑过琉璃瓦片滴在战神脚下。
女人扯着嘴角,笑意苦涩到连晚风都开始颤抖地呼啸。
将士们没有听到她说了什么,皇城内外都没有人听到她最后的话语。
可是,他,从那开合的唇中,从那直扑而来的晚风中听到—
“轩辕逸,你可记得莲初。”
鱼戏莲叶,夏荷初绽。
若世间真有妖孽,那妖孽一定栖身在月影楼。
三月碧泉飞花,粉嫩的花瓣伴着细雨,落在行人的伞沿,月影楼前悬挂的大红灯笼,倒映在青石板上小小的积水中。
久儿永远记得,与莲初的初见。
月娘翘起兰花指,拈着一串晶莹剔透的葡萄,对身前的她说:“为什么想进我们月影楼啊?”她笑起来,粉嫩的衣衫衬着她娇嫩的脸,她甜甜地笑着说道:“因为我喜欢莲初。”
湘帘轻摆,悠悠荡荡。
那双眼,隔着锦纱屏风望过来,两厢照眼,劫数难逃。
细白的指挑开湘帘,晶莹的水珠顺着他的短发溜进松散衣襟,他的声音似古琴,低沉悠扬。
“喜欢我,那就跟着我吧。”
即便是更加悲戚的未来在等待,若再重来,她还是会选择跟随莲初。
“恩。”她唇边的酒窝轻浅,眼角眉梢都是笑,愉悦到全然不顾此时的自己是否显得轻佻。
莲初缺什么?久儿不知道。
窗外珠坠屋檐,窗内发绕指尖,铜镜将他脖上的吻痕扭曲成触目惊心的红。久儿站在他的身后,手中象牙梳停在发稍。
温软的手掌拉住她执梳的手,莲初回过身,抬头看着她,然后伸出手,抚上她的脸庞。
“久儿不明白,公子为何要如此糟蹋自己,公子明明可以…”后面的话,久儿没有说出口,一根手指贴上她的唇,莲初细细地看着她,因宿醉而显得迷蒙的眼,倒映着她。
莲初说:“你不懂。”
久儿确实不懂,不懂莲初的来者不拒,不懂月娘为何将那么多人带上莲初的床,不懂笑容柔媚的他,眉目间为何总有深深的忧伤。
明明是第一花魁。
世间的人,怜他、爱他,奉上沧海明珠都不够看一眼的他,为何如此低贱。
直到,她看见那个人。
满园梨花,开得热闹,疾步而走的莲初突然停下,害的久儿差点撞上他的脊背。
莲初手中画满桃花的折扇停止开合,他定定地看着不远处,坐在凉亭中的人,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久儿自他的身侧望出去,隔着摇曳梨花,如烈火般明亮的衣衫晃疼了她的眼。
慵整纤手,露浓花瘦。
倚栏回首,枝上梨花犹羞。
她认识这个人,十年前嫁入逸王府的王妃——祠音。
那是久儿第一次看见莲初的笑意,渗入眼底,可那笑容却在转瞬之间跌入更深的谷底。
祠音手中的绢帕染着遮掩不住的斑斑血迹,祠音说:“诗词歌赋都要在最美的地方收手,不要为我担忧。”
祠音说:“初儿,我从未后悔嫁给逸,可现在的我,再帮不到他什么了。”
祠音说:“他是我此生最爱的人,初儿,爹爹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