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一个涌淌着清泉的地方停顿下来,清泉旁有一块大石板,他们将食物摆放在石板上,开始用餐。虽然吃的不过是面包,方济各却带着喜悦说:“各位弟兄,我们不配享受这样大的宝贝。”他重复了这话有好几次。
“这些面包并不是太好吃。”牛皮唐表达了不同意见。
“是呀,”柏纳德说:“神父,你怎么能说这一点儿面包是大宝贝呢?我们在生活必需物品上,是那么地缺乏及穷苦。看看吧,在这里我们没有桌布、没有刀叉、没有碗碟、没有房屋、没有餐桌、没有仆人。”
“连杯热水也没有。”牛皮唐补充说。
方济各回答说:“这些就是我说的大宝贝啊。在这里没有任何东西是由人工所布置的,但是却有上天为我们布置的一切:他人赠与的面包、光滑平整的石板餐桌、如此清澈的泉水。还有谁具备我们这么大的福气呢?”
听了他的话,大家再不觉得面包粗厚难咽了,高高兴兴吃完食物,又手捧着喝了泉水。泽帛期待着方济各跟他说话,可是方济各擦擦嘴巴就低下头默默祈祷。祈祷完毕,他先是望了望天空,接着向溪水流入其中的树林说道:“你们出来吧。”
泽帛向树林看去,并未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还要对什么动物讲话吗?”他问。
“不,有两位先生在那里。”
“我什么都没看见。”泽帛说。
“没有人呀。”牛皮唐也说。
方济各又对着树林说:“先生们,不现身的话,又怎能得到你们想要的东西呢?”
树林中传出窸窸窣窣的声响,真的有两个人一前一后慢吞吞走出来。那两人身材高得像是巨人,身穿黑色长袍,束着黑色腰带,皮肤黑漆漆的,浑身上下带着诡异的气息。
泽帛和牛皮唐同时惊叫起来。对面的人不正是在深圳大街上追逐过他们的坏蛋吗?也许此时这两个人不是那两人,可他们的相貌和衣着太相似了。他们会不会是一伙儿的呢?
“它在哪儿?”一个黑衣人说话了。
“说出来,我们不难为你。”另一个黑衣人说。
“我要告诉你们,”方济各对黑衣人说,依然带着喜悦的语气,“你们想找的的确存在于磁石星,只有一件,可是这一件不归我所有,而是归整个磁石星所有。”
“到底在哪儿?”黑衣人显得很不耐烦。
“在这底下,”方济各指了指地面,“你们应该已经在夜间看见它了。”
黑衣人用充满怀疑的眼神狠狠盯着他。
“那么说你们真地看见了。你们的想法没错,正是那颗转动的球体。估计你们要空手而归了。”方济各说。
刹那间,黑衣人的脸上被失望和恼怒占据了。他们你看我我看你,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回树林。泽帛跑了过去,喊道:“嘿,别走,我的爸爸妈妈在哪里?”
黑衣人仿佛溶入空气般消失了踪影。
“你们把我的爸爸妈妈带到哪里去了?”泽帛带着哭腔大喊。树林中除了呼喊的回声、流水声、鸟鸣声和枝叶的摇曳声,再没有其他声响,就好像从没有人自林中走出来过一样。方济各上前轻轻把泽帛搂在怀里。
“这些人是谁?爸爸妈妈就是被他们绑架的!”泽帛啜泣着说。
“不要难过,孩子,你的父母会平安无恙的。”
“他们要找什么?这么神秘兮兮的。”牛皮唐说。
“活像魔鬼派来的使者。” 柏纳德说。
“请告诉我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你一定知道。”泽帛对方济各说。
方济各拉着泽帛坐到草地上,说:“泽帛弟兄,我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这事至关重要,你须记住,因为未来有责任要你担负。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听说过六星社吗?”
“什么‘六星社’?我没听说过。”泽帛擦了擦眼睛。
“你不知道六星社,这样说起来你来到磁石星完全是机缘注定。”方济各说,“六星社就是由六个人组成的团体。”
“听起来像是个兴趣小组。”泽帛说。
“可以这样理解。”
“它跟我的爸爸妈妈有什么关系呢?”
“听我说,六星社是地球上最古老的团体,古老到早已不为人所知了。尽管古老,它却一直存在,而且必不可少。”
“感觉是个不多么正大光明的帮派。”牛皮唐插话说。
“的确,它是隐密的,不过这个隐密的帮派是个好帮派。”
“怎么个好法?”
“用最简单的话说,没有六星社,就没有地球的文明。六星社支撑着地球上的人类、自然以及一切。”
“这么重要的团体,怎么没有人提起过呢?我想即使是我的爸爸妈妈也不知道六星社。”泽帛说。
“为什么叫‘六星社’这个名字?只是六个人的含义吗?”牛皮唐问。
“六星指的既是六个人,同时也指的是六种物质。”
“哪六种物质?”
“具体哪六种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一种,就是磁石。六个人每人保管一种。”
“你是六人中的一个。”泽帛说。
“曾经是,我保管的是磁石。我不认识社中其他五个弟兄,我们互不认识。六种物质被一代代传承,任何时代都依赖六个人维护着地球的秩序。假如不是依靠六星社,地球的文明无法持续至今。”
“小小的磁石能有多大用途,六星社拿它当宝贝?”牛皮唐说。
“一般的磁石用处有限,可是六星社的这一块具有非凡的力量。它有个名字,叫‘慈爱之火’,正是它使得全人类葆有慈爱、认识慈爱、付出慈爱。还记得那头恶狼吗?如果没有慈爱之火的话,人人都将变得和恶狼一般狠毒。”
“我听过一个有点类似的名字:‘时间之海’。”泽帛说。他把自己曾经做过的梦说了一遍。
“它可能是六星社的另一种物质,虽然不知是什么物质、用途何在,却无疑同慈爱之火一样具有强大能量。你们应该能够理解,六星社的六种物质为许多人所垂涎,这些人千方百计地想得到它们、据为己有,因此六星社在创立之初,就要求社员保守秘密,不可让世界知晓它的存在。”
“可是你把秘密透露给了我们。”泽帛说。
“是的,因为我知道地球上发生了一件可怕事情:六星社的秘密不再是秘密,六种宝物也不再是为六星社所全部拥有了。”
“这事肯定跟黑衣人有关,那些家伙不是什么好人。”牛皮唐说。
“正是黑衣人窃取了慈爱之火,不但如此,他们还痴心妄想来磁石星取得更多磁石。”
“慈爱之火与磁石星有关系吗?”泽帛问。
“慈爱之火就是取自磁石星的地核——那个磁石球,当时全部磁石星就是一个磁石球。”
“你是说我们脚下的这颗星星是从一颗磁石球长成的?”
“正是如此。”
“乖乖!”牛皮唐听得直吐舌头。
“我不明白,”泽帛说,“他们干嘛要窃取呢?慈爱之火的作用在谁手里应该都一样,都有益于地球。”
“他们的野心绝不单单只是取得磁石。六星社有一条法规:不到万不得已,六种物质不可聚集一处。之所以制定这样的法规,是因为这六种物质合在一起将会产生决定一切的超级强力。这也是为什么社中六人彼此不认识的原由,六个人分散在地球各地。”
“黑衣人肯定是想获取全部六种物质,这样一来他们就能统治地球了!”泽帛说。
“对,这些黑衣人属于一个叫‘黑彗星’的团体。黑彗星不如六星社那样古老,可也有长久的历史。他们势力庞大,人员众多,具有狂妄的野心,六星社的物质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宝物。”
“他们闯进我家里做什么呢?我们一家绝对跟六星社无关。”
“对此我完全相信,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他们闯进去也许不是为了找你们一家,而是要找别人?”
泽帛想说自己家里没有别人,可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黑衣人找的是德西元帅,因为他在我们家住过一段时间!”他说。
“德西元帅很可能是六星社的成员。”方济各说。
“如果目标是德西元帅,黑衣人为什么要抓走爸爸妈妈呢?我在逃跑时回头看到爸爸妈妈被他们带出房子。”
“他们不外是想得到德西元帅保有的物质,所以,他们不会伤害你的爸爸妈妈的。这件事说明黑彗星还未获得所有物质,德西元帅的失踪也不是他们所为。”
“我必须先找到德西元帅,然后才能找到爸爸妈妈。”
“是的,除此而外,你还有责任夺回六星社失去的磁石,防止黑彗星达成邪恶目的。”
“我……”泽帛说。黑衣人的高大身躯历历在目,他的个头顶多到黑衣人的腰部。“我想我没有这样的能力。”他说。
“别担心,泽帛,有我呢,我帮你。”牛皮唐说。
方济各笑起来,说道:“还会有更多的人帮助你,现在你们要做的,是回到谜语号上去。”
“谜语号早开走了。”牛皮唐说。
“是呀,”泽帛说,“就算能知道谜语号现在的位置,也没办法赶得上。”
“没人清楚谜语号开到哪儿了。”牛皮唐说。
“我知道。”泽帛说。
“怎么可能?”
“让我们找个合适的登船地点吧。”方济各说。
几个人重新启程了。山路崎岖漫长,而且错综复杂,路旁的松林布满了丘陵和低谷。铺满灰白石子的小道时而隐没在覆盖着灌木丛的洼地,时而断断续续显现在山腰间。照耀山野的光线一会儿是透亮的石榴色,一会儿又成了彩虹色,令人感觉天空是上了釉彩的巨大玫瑰窗,而天地之间是赋予人们安宁及和平的宫殿。
“紫色来自锰,黄色来自硫,绿色来自铁,红色来自铜,宇宙中的矿石和空气造就了彩色光线。”方济各说。
傍晚,暮色迅速降临,群星像手挽着手的孩子一样登上天宇,向磁石星发出召唤,然后行路者们就看得见脚下像瞬间点亮的明灯一样变得透明了。
风力不断增强,拖曳着光亮的大量云块猛冲过来,持续的暴雪降临了。风雪的袭击令行路艰难起来,行路者的身上沾满了雪片,寒冷好像从内心深处把他们充满了。
“天气真是糟糕透了。”牛皮唐打着哆嗦说。
“小弟兄,不必抱怨,我们很接近喜乐了啊。”方济各说。
“喜乐?到处是风雪,喜乐在哪里呢?”泽帛问。
“牛皮唐弟兄、泽帛弟兄、还有柏纳德弟兄,我告诉你们喜乐在什么地方。”方济各说,“虽然修会能给每个地区的人们树立极大的道德榜样,给他们良好的感化,但是你们记着,完美的喜乐并不在那些事情上。”
走了几步,他说:“虽然六星社拥有力量,使得人们关爱彼此、学习知识技能、文明得以保持发展、万物和谐共处,要记着,完美的喜乐也不在那里。”
走了一段距离,他又说:“虽然能医治瞎子看见、聋子听见、哑巴说话、瘸子行走、瘫子起身,但请记着,这不是完美的喜乐。”
前行不远,他大声说:“牛皮唐弟兄、泽帛弟兄、还有柏纳德弟兄,即使我们能知晓万国语言、一切的学科及全部经典奥义,又能说预知和启示未来的事物,而且能够揭露人心灵中的秘密,要记着,完美的喜乐不在那些事情上。”
又再走不多远,他大声叫喊:“即使我们能说天使般的妙语,能够通晓天文地理,能够了解人类、兽类、鸟类以及一切虫鱼类的组织和性能,也能知道各种花草、木石等物的生命机理,请记着,这不是完美的喜乐。”
走了一段路,方济各说:“即便能使所有没有信仰的人们恢复信仰,你们记着,这也不是完美的喜乐。”
就这样说着话,他们在风雪中走了很长的路程。泽帛鼓起勇气向方济各问道:“请告诉我,完美的喜乐究竟在哪里?”
方济各回答他说:“当我们抵达一处人家,满身带着冰雪泥浆,饥寒交迫,在我们敲门的时候,房内的主人愤怒地出来,并且质问:你们是什么人?我们回答说:我们是过路的好人。这位户主说道:你们在说慌,你们分明是游荡的闲汉,想要盗取好人的财物,你们滚吧!他不给我们开门,而让我们留在门外的冰天雪地里,又饿又冻地直到深夜。我们虽然受到如此的凌辱、恶待以及拒绝,但仍毫无怨尤,忍耐地接受这一切,心想固然这位户主乐意帮助我们,而天命却要教他来为难我们。请你们记着,这就是完美的喜乐。
“接着,若我们继续敲门,主人气愤地出来,拳打脚踢,粗野地驱逐我们,并说道:你们这几个野蛮的盗贼,离开这里,到收容所去吧,这里没有你们的饮食,也没有你们的住处。如果我们以喜悦心情及慈爱忍受这一切,请记住,这就是完美的喜乐。
“如果我们迫于饥饿、寒冷而再次敲门,并且痛哭流泪地请求他奉献一点慈爱,给我们开门、收容我们,而主人却更加愤怒地说道:你们这些无耻的混蛋,我要好好地让你们吃一些应得的苦头。他手拿棍杖,粗暴地出来,抓住我们的风帽,把我们摔倒在地,并用棍杖将我们打得遍体鳞伤、在雪中挣扎呻吟。如果我们以喜悦的心情、为了爱的缘故而忍受这一切,请记着,这就是完美的喜乐。”
在最寒冷的时刻,风雪平息了,他们来到一座山峰的高处,用干枯的枝叶燃起熊熊篝火,火苗映照着透明的山体,整座山峰都放射出跳跃的红光。泽帛一阵战栗,他觉得奇异的光辉伴着方济各的娓娓话语一起在自己的血液中闪耀流淌。
“此处登船正合适。”方济各说。“泽帛,请告诉我谜语号的确切位置。”
泽帛一时没回过味。这里怎能登船呢?连一个小小的水洼也见不到。他迟疑着取出铜镜。
“在这里,你看。”他指着铜镜说。牛皮唐好奇地凑过来,他看见了,铜镜表面显示出一艘帆船,正停靠在某颗星球上。
“是拳头星,愿那里和平。”方济各说,然后他站在山峰上面向天空大声说道:
“主啊,求你使我做你的和平工具。
在有仇恨的地方,让我播种仁爱;
在有残害的地方,让我播种宽恕;
在有猜疑的地方,让我播种信任;
在有绝望的地方,让我播种希望;
在有黑暗的地方,让我播种光明;
在有忧苦的地方,让我播种喜乐。 ·我不乞求他人的安慰,只求安慰他人;
我不乞求他人的谅解,只求谅解他人;
我不乞求他人的爱护,只求爱护他人。 ·因为在施舍他人时,我们获得施与;
在宽恕他人时,我们获得宽恕;
在丧失旧我时,我们重生于永恒!”
他沉着而嘹亮的声音回响在山巅,听得泽帛心潮澎湃。天地突然变得广阔了,好像从来没有如此广阔过,展示出深邃的宁静和优美。有种信念在胸中像火那样生机无限地燃烧起来,泽帛感到莫名的喜悦和无比充实,他的眼睛湿润了。
一束红光破土而出,似乎是发自磁石星不停旋转的地核,在离篝火几步远的地方直射天幕。
“两位小弟兄,分手的时间到了,愿你们尽快找到德西元帅,愿泽帛早日重见父母。”方济各说。
两个少年走进光束中。泽帛突然想起什么,他连忙说道:“有一则谜语:不长腿脚,却能舞蹈;缺腮少肺,却能呼吸;有生有死,却从未活过。方济各先生,请告诉我谜底是什么!”
“看看眼前,谜底弟兄正在向你打招呼。”方济各说,“愿你们平安,为六星社拿回磁石。”
泽帛的面颊被照亮了,一道光芒闪过他的眼眸深处,像火,又像流星。“我知道答案了,”他喊道,“谢谢你,方济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