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六星社的少年们:前往宝石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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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纸飞机过海遇到风暴(2)

“对那些心怀恶念的坏蛋,也要宽恕他们吗?”泽帛说,“小卢卡毕竟不算很坏的恶人。”

“这个世界上,从古到今,人人需要宽恕。”将军说,“既宽恕别人,又被别人宽恕。”

海天中间,飞机继续平稳飞行。深邃的大海仿佛睡着了,悄然不动。天空中浮云层层叠叠,混合成一片,连刚才几颗缩手缩脚的星星也完全遮住了。虽然迟迟不见月亮,天空和大海并没有全黑,而是被不知从哪里来的光线给微微照亮,显示出广阔而神秘的永恒气象,叫人不得不信服19世纪英国诗人雪莱笔下的诗句:

“我用闪电来喂哺马匹,

它们会踩得黑夜发光。”

不知何时,空中充满了薄薄的雾气,就像轻柔的细纱一样到处飘浮。这些雾气是从天际缓缓落下的呢,抑或是本来就像墙壁一般矗立在海面之上呢,没人说得清楚。转眼间,薄纱变成棉絮,飞行家们被严严实实罩在浓雾之中,从吊篮仰头向上看,一片模糊,纸飞机的轮廓难以辨认清楚。带着盐味的海风被隔绝了,呼吸变得困难起来,只要一张嘴吸气,冰冷、潮湿的感觉就会直入肺腑。

大雾越来越厚实,就在这空中垂下的重重帷幔间,开始出现色彩和亮度不断变幻的光线。先是一道绿光微微闪动,又慢慢消退,紧接着一道红光在雾中形成朦胧光束,转瞬即逝。柠檬黄、靛蓝、墨绿、象牙白、酱紫,种种颜色竞相辉映,交替更迭,同绵延翻涌的雾气混杂融合,呈现出不可思议的瑰丽景象。与此同时,就像皮影戏表演那样,浓雾堆积的大幕上出现了逼真而清晰的图案,一忽儿是棕榈叶,一忽儿是孔雀翎毛,一忽儿又变成百合花,这些美妙事物明明就在眼前,引得人伸手去抓,抓住的却不过只是雾气。吊篮里的人们起初还很惊奇,后来逐渐明白过来,那些令人心醉神迷的光彩和图案,都是发自他们携带的宝石。

不待恍惚迷离的人完全清醒,漫天大雾忽然间烟消云散,飞机终于冲破包围,返回广阔海天之间。人们掸去凝结在须发衣衫上的水滴,大口呼吸着新鲜海风,重新有说有笑起来。跟遭逢大雾前相比,景致气象迥然不同了。天空晴朗高远,一碧如洗,嵌缀无数璀璨星斗,其间悬挂一轮久违的圆月。浩瀚大海不再是灰暗一团,变得波光潋滟、缤纷浩荡,仿佛巨大灰烬之中绽放出盎然生机。此刻的泽帛,如同20世纪俄罗斯女诗人阿赫玛托娃描述的那样:

“什么都不去思想,

只是预感有奇遇,

见到我命定的星星,

由于海水,由于微风,

每一刻变得更加年轻。”

“神谕后两句的含义清楚了。”陶醉在壮观景色中的祭司开口说道。

“当时年少春衫薄,满湖明月小船回。”副将吟诵着。

“说说看。”将军说。

“总体上,头一句讲的是泽帛,下一句讲的就是现在。”

“‘薄’就是‘帛’。”菲比说。

“‘满湖’是什么意思?我们可是在大海上呀。”副将说。

“‘满湖’指的是‘泽’,‘小船’指的是飞机。”祭司解释道。

“这么说,泽帛送我们过海,实在是万能神明的旨意。”

“泽帛本来可以选择不冒险送我们的。没有他的帮助,拿撒亚人现在还不知躺在哪个地方呢。”将军说。

“鲁亚将军,不管是谁听说拿撒亚人的遭遇,都不会不同情、不帮助你们的。”泽帛说,“我给伦巴写的信老是古怪地去而复还,你们从昏睡中苏醒就像个奇迹,这两件事,我猜都是你们的神明做的。请不要再说过于客气的话,也别再感谢我了。”

将军一时语塞。面对眼前的少年,他发现自己有点想当然了,以为少年人就是少年人,他们见识不多,思想不深,不足以理解精微奥妙的事物。或许,自己对少年人的成见根本就是毫无道理可言,完全是荒谬可笑的。

鲁亚将军有一个观点,他认为,同无神论者永远不可能探讨任何真正严肃的话题。现在,听了泽帛的回答,他不由得思索一个问题:在儿童和少年中间,到底有没有真正的无神论者?

“能不能讲讲你和小鹿伦巴的故事?”将军问。

还不等泽帛开口,他们乘坐的飞行器猛烈地跳跃了一下,使得吊篮摇来晃去,泽帛差点儿摔个趔趄,他赶紧抓住竹篮边沿,抬头观察发生了什么情况。

月亮和满天星斗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浓重的厚云低低地铺在海面上空,仿佛伸手可及,像坚硬的山岩那样一动不动。大海上,听得见可怖的飕飕尖叫声。

“怎么回事?”有人喊道。篮子里的拿撒亚人站立不稳,被晃得东倒西歪。

“大概是空气急流,”泽帛回答说,“飞机飞行的时候……”

他的话没说完,机身再次颠簸起来,抖动个不停,就像车辆开过凸凹不平的崎岖山路。吊篮晃动得更厉害了,安顿拿撒亚人的木箱不时从吊篮的一侧滑到另一侧。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沉重的雨点像钢珠一般倾倒下来。半空中电光闪烁震颤,照亮成堆低垂的黑云,又把夺目的光亮直射进大海,仿佛那是一个填满无尽黑暗的巨大洞窟。海面忽明忽暗,好似笼罩在广漠的烟雾之中。极目远望,天空和大海接合一起,整个宇宙变成了万丈深渊,漆黑恐怖,一个吞噬一切的旋涡在深渊中旋转翻滚。看到眼前地狱般的场景,泽帛记起了天气预报。

“所有人回到木箱里去,”他喊道,“台风,是台风!”

意外来得过于迅猛,就好像进入敌人事先埋伏好的包围圈一样。狂暴的台风打算发动攻击了。好在,拿撒亚军人训练有素,沉着冷静,快速而有秩序地回到大本营,也就是那只木箱。泽帛刚要关上箱盖,一只手臂探了出来,是鲁亚将军。

“拿撒亚人了解什么是台风,让我跟你待在一起。”他说。

“将军,你帮不了我。”

“我不能把你一个人丢在篮子里。”

“我能照顾自己,”泽帛说,“我们会撑过去的。”

“可是……”

又是一声惊雷在头上炸裂,发出石破天惊的咆哮,好像非要将万物全炸成粉末不可。泽帛没有听清将军在说什么,他的耳朵被震得嗡嗡直响。雨水在往打开的箱子里灌注。

“将军,快进去,我非盖上箱子不行了。”他喊道,不由分说把将军一下子推进去,随即合上箱盖,箱子的锁扣咔嗒一声自动锁上了。

吊篮上就剩泽帛自己了,他竭力镇定心绪,盘算如何应对突来的风暴。风雨更加猛烈了,打得他抬不起头,他只得弯腰坐下,背靠竹篮,把脸埋在臂弯里,再用脚拼命顶住木箱,防止它窜来窜去。他从头到脚已经湿透了,多亏背在身上的厚厚伞包,让他得以保持住体温,不致在风吹雨淋之下感到过于寒冷。

现在泽帛最担心的就是纸飞机,虽然用的是防水纸,但面临这排山倒海一样的暴风雨,飞机能支持多久,真不敢想象。他尽力扬起头,双手捂脸,透过指缝审视在暴雨中飘摇的飞机,只见纸飞机的机身就像浸泡在水里一样,有气无力,两翼明显下垂了,而且还在不断向下垂落。泽帛的心沉了下去。

从天而降的雨水瀑布一样倾泻到纸飞机上,浇打着蜷缩成一团的少年,尽情向他身上泼溅、冲刷。泽帛完全睁不开双眼,喘气也异常艰难,咸涩的雨水不时涌入他的鼻子、嘴巴,甚至梗塞了喉咙。风雨、闪电、雷鸣交织在一起,从四面八方赶来,好像要恶狠狠地发泄心头怒火,残暴地轮番朝他捶打、踢踹、压迫、吼叫。吊篮像毽子般被暴风上下踢踏、撕扯,好几次差点被掀翻,泽帛不得不屈膝跪倒,双手紧紧抓住篮子缝隙,脸朝下把脑袋顶在篮子上。

“不行,你不能老实待着,你必须干点什么。”他狠狠地命令自己。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可是稍微抬起膝盖,竹篮的猛然摇摆便让他向后重重摔倒,双手从竹篮上挣脱开来,身体顿时翻滚到吊篮另外一侧。他能感觉到手掌被划破了,可是丝毫不觉得疼痛。

纸飞机像是迎头撞到铁壁,再也飞不动了,可是风暴似乎不着急将它丢弃,而是在空中托住它,把它摁在那儿,再用利爪把它撕得粉碎。吊篮晃荡的幅度越来越大,力量也越来越猛,看似非要把里面的东西甩出去不可。

“你不能被甩出去,拿撒亚人也不能被甩出去,你得保护他们!”

泽帛艰难地抬起头,咬紧牙关,朝大木箱爬去。他的意识已经不那么清醒了,没有考虑到,如果一旦箱子滑过来撞到他的头部,后果将是多么危险。他眩晕麻木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保护弱小的拿撒亚人。

凶恶的大风发动了最后的、致命的一击。吊篮被高高抛起,翻了个个儿,一头倒栽下来。泽帛死命抓住篮筐,双脚悬空,眼睁睁看着装有拿撒亚人的大箱子直直落了出去。

“不!”

他想大喊出声,可是刚一张嘴,雨水就灌进来,呛得他一阵咳嗽。他的眼泪狂涌而出。

“不,不,不!”泽帛在心里发出悲哀的呼号,“拿撒亚人的神明,你为何不拯救你的子民?”

泽帛悬挂在半空,任凭风雨撒气似地狂抽乱打,像一片树叶那样飘摇不定。他的手臂很快麻木了,大脑一片空白。失去木箱挫败了少年的信心,让他绝望了。支撑了不到两分钟,精疲力尽的泽帛手一松,朝可怕的无尽黑暗掉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