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以后就住在这西厢房吧。”
采采跟随着衡珏回到了皇宫中,衡珏对外宣称她只是路上救下的一个苦命女子,因识得几个字,便带回宫来做个随书侍女。
虽说是作为一个侍女,但宫里众人都心照不宣,他们哪里见过他们的太子殿下何时带过一个女人回过宫,这个叫薛采采的女子还是第一个!
而且太子回宫后竟然还亲自吩咐下人,让她居住在西厢房内!这份殊荣就是元郡主都不曾有过。
看见过采采真容的随侍们,都暗地里赞叹太子殿下眼光还是很独到的,这位采采姑娘确实是世间少有的倾城绝色。
“有劳这位妹妹了。”
听见采采唤自己妹妹,那宫女忙惶恐地跪了下来,如今太子殿下还没有立妃,帝君也没有逼迫殿下非要纳大臣之女,相反地还隐隐青睐普通凡女,说不准薛采采就是以后的太子妃,自己若是接受了她的这句称谓,岂不变成自己妄想太子侧妃之位!
“姑娘不要跟奴婢这般客气,这些都是奴婢分内的事,以后姑娘就唤奴婢嫣红吧。”
见这个叫嫣红的宫女如此诚惶诚恐的模样,采采觉得有些好笑,她认为衡珏身为东宫太子,理应迎娶的那些皇亲贵胄之女,
由此便觉得嫣红怕是误会了什么吧,况且就算是自己没有嫁给芣苢,以自己的身份是怎么也成不了太子枕边人的。
但见得殷红态度坚决,也罢就让她误会吧,说不定还方便于自己以后的行事,想到这儿,采采脸上扬起一抹看起来无比真挚的笑容,
“好了嫣红,你快起来吧,要让别人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了你去!”
听采采没有再唤自己为妹妹,而是直接称呼自己的名字,嫣红才放下一颗心,应声从地上起来。
“姑娘今日舟车劳顿,太子殿下吩咐,请姑娘早些休息,今日不用去书房当值。”
说完,嫣红便要向门外走去,采采忙叫住她,
“对了,嫣红,宫里前些日子是不是进来个临安城来的女子?”
采采突然间向自己问起这件事,嫣红连忙跑到门口四下张望了几下,再关上门朝采采走来,
“姑娘一定要记住了,在宫里一定不能够有好奇心,您刚才问的那个女子便是前车之鉴!宫中前些日子确实进来了一个临安城的女子,帝君相中了她,将她纳入后宫,册为虞贵人,这位虞贵人极为受宠,但她因为好奇,又恃宠而骄,竟擅闯禁地,帝君便将她囚禁在万宝宫中,终身不得踏出宫门一步!”
听完了嫣红的话,采采不禁又可怜起阿音来,她费尽心思进到宫中,但却因为急功近利,如今不仅带不回神物救不了族人,还把自己的一辈子给搭上去了。
但采采又忘不了她对自己的背叛,她不是圣母,能够轻易原谅一个背叛过自己的人!自己曾经那么相信她,把她当做姐妹来真心对待,从未想过她会背叛自己。
“我知道了,嫣红,谢谢你能提醒我这点。”
“姑娘能够明白这一点就好,如此嫣红就先回去了,姑娘有事直接吩咐便是。”
嫣红出去后,采采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月圆之夜越来越近,身上的毒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剧烈,采采生怕这次的药丸压制不住毒发,被外人看出了端倪,自己做什么就都白费了。
阿音既然已经做出了行动,那她就一定知道神物是什么东西了,也应该知道神物的具体方位,看来自己不得不跑一趟万宝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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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贵人。”
已是深夜,阿音身着一袭淡粉色宫装静坐于妆镜台前,偌大的万宝宫中除了她竟空无一人,这宫殿虽然精致,但里面的陈设却简陋至极,与这精致的宫殿显得格格不入。
铜镜中反射出采采的身形,阿音先是惊诧了一下,随即又了然,薛采采是何等聪明之人,进宫这件事又怎么能难倒她呢!
“姐姐是来看我笑话的吧,既然已经看到了,那姐姐就请回吧。”
“姐姐?阿音你知道吗?我是真的把你当做自己的妹妹来看,我那么相信你,你却利用我的信任!”
说到最后采采有些激动,眼圈都开始泛红,阿音蓦地站起来,逼到采采面前,
“相信?薛采采你其实从来就没有相信过我,你身上有太多的秘密,你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你对你腹中孩子的父亲只字不提,可灵虫及其排斥你,你身上带着魔气!说不定族里的灾难都是你带来的!”
阿音的一番话说得采采哑口无言,她确实从来没有打算告诉阿音一切,确实是怕阿音知道了自己跟魔界有牵扯而把自己视为邪魔歪道,她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够保护自己与腹中胎儿。
“我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当然也是为了保护我自己。”
“我深中两种魔毒,每月月圆之夜将经受噬心锁魂之痛,痛楚会随着时间愈来愈剧烈,两种魔毒解药相克,唯有至亲之血做引可以将其压制。”
“我父亲每月为了压制我体内的魔毒,身体每况愈下,只是感染小小风寒便送了命,我娘接受不了父亲的离世,变得神志不清,离家出走到了明城。”
“当我找到她的时候,她被人当做妖怪囚禁在城隍庙中,我将她救出后本以为这就是结束,不曾想路过狭口是遭遇山体滑坡,她为了救我葬身于泥石之下。”
“上古神界的仙草可解时间任何毒,曾听你提到祠堂中的上古神物,我便想要去验证一下那东西究竟是不是仙草,如果没有这个孩子,我不会去冒这个险。”
采采心平气和地述说着自己曾经所经历过的事,语气感觉像是在叙述一个别人的故事,完全与自己无关一样,只是那眼角悄悄滑下来的泪却暴露了她的情感。
“我已经见到过那神物了,如你所愿,确实是一颗仙草,被供奉在化羽殿中,守卫极严,内设重重机关,想要拿到绝非易事。”
闻言,采采蓦地看向阿音,她没想到阿音会告诉她,想着便向阿音靠近了几步,可阿音见采采靠近,也随着她的脚步退后了几步,靠到了床沿。
“拿到仙草你就离开这里吧,希望你解毒之后能把剩下的送回去,族人等着它救命。”
见阿音排斥自己的靠近,采采不由得止住了步伐,停下来,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那你呢?”
阿音凄凄地冷笑了一声,瘫坐在床上,
“我早已回不去了,逃不出去的!姐姐,你走吧。”
采采正欲上前,但忽然想到了阿音对自己的排斥,便止住了脚步,
“那……阿音,你好自为之。”
那声“妹妹”采采还是没有办法叫出口,她仍旧没办法接受背叛过自己的阿音,她会如她所愿,得到神物后将其送回。
如今自己既然已经知道了仙草在化羽殿,便省得了满皇宫地乱撞,接下来她就只需要想着如何能够进去化羽殿得到仙草了。
既然帝君把仙草供养着,那明着让他给这条路是行不通了,为今之计便只有大费周章地亲上化羽殿去偷了。
待采采的身影淹没在夜色中,万宝宫中的帷幕后面走出来一个人,阿音见状,立即起身,向来人行了个宫礼:
“参见太子殿下。”
“很好,你的任务完成了,你若是想要回家去,本宫可以成全你了。”
衡珏将手背在身后,带着身为命定帝王的骄傲睥睨着眼前跪下来的人,仿佛在对其施放着天大的恩赐。
“谢太子殿下,阿音不愿回去,愿跟随太子殿下,为殿下效劳!只是阿音不明白太子殿下让阿音这样做到底为何?”
“本宫的事你最好不要多嘴,阿音,记得你自己的本分。”
威胁的话从衡珏口中说出,让阿音不由得胆颤,
“是,阿音记住了。”
待阿音再度抬起头来的时候,眼中的衡珏便只剩一个背影了,
“衡珏,你什么时候能够回头来看看?你知道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便失了心。”
眼睁睁地看着衡珏被夜色掩盖,终没有回过头来再看一眼,阿音闭上眼,任眼泪悄悄滑下,落地无声。
回到了东宫中,衡珏取出那块血玉,刚才他躲在暗处,凝聚功力接下了采采流下的眼泪,将那滴眼泪滴入血玉,血玉接收到之后,光芒大涨,那颗珠子跳动渐渐变缓,像是有什么将它慢慢束缚住。
随后,血玉出现裂痕,待那颗珠子完全被束缚住之后,血玉崩裂,原本浑浊的珠子霎时变得晶莹无比,通身还泛着莹莹的光芒。
看到这一切变化,衡珏蓦地瞪大了眼睛,
“神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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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奴婢来当值了。”
第二日一大早采采便换了一身粉色宫装,早早地来到了衡珏的书房外,见书房门开着,衡珏早就立在案前写写画画起来了,采采便小心地敲了敲门,轻声唤道。
“嗯。”
衡珏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示意门口的人将她放进去。
采采默默地走了进去,尽量把自己的脚步放得很轻,衡珏头也不抬,并不打算理会采采想要干嘛,只是专注着手中的工作。
走到衡珏身边侍墨,采采走到砚台旁边,拿起砚石便开始轻轻磨着,磨墨是一项亟需技术的活,如果没有一定技术的话,便会把墨汁撒得到处都是。
当初被薛然逼着学习书画,磨墨自然是一堂必修课,练得久了手法自然纯熟,竟一滴墨汁也没有溅出。
小心地用余光瞟了一眼衡珏正在做的事,这一看不打紧,竟然直接撞见了衡珏在画着张美人图,图上的主人公分明就是自己!
采采心里有些气愤,便故意加重手下力气,生生从砚台中飞出一大滴墨汁,眼见得那滴墨汁便要滴到画像上面,衡珏另一只手霎时执起画,一个优雅的转身,便轻松地避开了。
“如此佳人若是被墨汁毁了就可惜了,本宫说得可对?”
“衡珏你不要太过分!”
“哦?”衡珏看了眼采采再看了眼画像,感叹道,“果然还是画不出那份神韵,算了,送你了。”
说完便将那张几欲完成的画像丢给了采采,采采放下砚石一把接过,刚想要撕了它,目光却不偏不倚地看见了画像一旁的小字。
“神之子——青菀,”采采念出了声,读完后不禁向衡珏问到,“这是什么意思?跟神之子有什么关系?!”
衡珏从自己的袖中掏出一块折叠得整整齐齐的锦帕,小心翼翼地将其重重揭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
“这是血玉里面的珠子,此物名‘天心石’,自上古神界紫禁之巅落下,据记载,此物遇不同阶级的上古之神,将呈现出不同的剔透状态。”
“如今它吸收了你的眼泪,变得如此纯净,上古神界唯有修炼了神之祝福的神之子青菀才能做到,而你竟然能够是它变成如此模样,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你就是那幸存下来的神之子——青菀!”
“不过,奇怪的是你竟然缺少了一魄,也不知道天心石能不能让你完全恢复神体。”
如今事实摆在眼前,就算采采再怎么不愿意相信,也不得不相信了,难怪那块石碑会显现出“神魔”二字,自己是先天上古之神,但腹中竟然怀着魔族的骨血!
衡珏拿起天心石,想要将其打入采采体内,但天心石在距离采采身体前几寸的地方停住了,采采身体涌现出一股强大的力量排斥着那块天心石。
“怎么可能?!”
看见此情景,衡珏不禁失色道,而只有采采自己知道,自己腹中怀着魔族骨血,自己又深中魔毒,这魔力自然会排斥天心石所蕴含的神力,二者力量越强,排斥得越厉害。
“也许是时机未到吧。”
采采淡淡地说,伸手接过那块天心石,送到衡珏面前,“还请太子将这块天心石收好,待时机到了再恢复神体也好。”
但衡珏却并未伸手接过,只是又将其推送到了采采面前:
“这块天心石还是由你保管着吧,毕竟它本就是你的东西,也是为了你而存在,你说对吧?青菀。”
采采也不推辞,拿了块锦帕出来,随意地包裹了几下便将其装到怀中,看到采采漫不经心的动作,衡珏的嘴角隐隐抽动了一下。
“有句话还希望太子殿下记住,”采采收好了天心石之后,抬起头目光平视着衡珏,“今世只有民女薛采采,没有神之子青菀。”
“太子殿下,云郡主来了。”
外面的人刚进来禀报完毕,一个浅青色的身影便从外面闪了进来,还没有看清样貌便听见了一个悦耳的女声,但话却不怎么悦耳:
“衡珏,我听说你带了个绝色美人进宫来,快让我瞧瞧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绝色,能够让你红鸾星大动!”
说着说着那个浅青色的人影便窜到了书桌前,采采这才看清了这位云郡主的面容:鸭蛋小脸,澄澈大眼,桃红润唇,乍一看并不惊艳,但越看越觉得有味道。
这位云郡主是先皇皇后妹妹所出最后一位小姐,帝君继位,将其册封为云郡主,居于宫中的聂云殿,虽辈分上是衡珏的表姑,但年龄却要比衡珏还小上一两岁。
“奴婢见过云郡主。”
聂青云见采采只着了见粉色宫装,便对其没甚在意,她今日来的目的又不是来看一个侍墨宫女的,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便又继续纠缠着衡珏问起来有关那个绝色女子的容貌。
采采侍立在一旁对这个云郡主特别无语,明明本人就站在她自己的面前,还非要纠缠着衡珏追问。
衡珏对聂青云的轰炸视若无睹,看着采采立在一旁无语的神色,不由得淡淡一笑,吩咐道:
“薛姑娘就先回去休息了吧。”
这时候聂青云才后知后觉地仔细观察起采采来,采采被她的目光弄得不太自在,向衡珏与聂青云各行了个宫礼便带着画像出去了,出去了之后还能清晰地听见云郡主的那句:
“衡珏你的眼光还真的不错嘛,打算什么时候行册封礼啊?”
采采突然踉跄了一下,罢了,这个宫里是没办法长久呆下去了,看来她今晚就要开始行动了。
这夜月光明亮无比,采采伏在化羽殿外密集的草丛中,看着来来去去的岗哨,一直等着月光黯淡下去,果然不久,一大片黑云袭月,天空渐渐黯淡下来。
采采趁现在小心地从草丛里摸出来,蹑手蹑脚地往化羽殿不断靠近着,小心地躲闪着那些岗哨,采采只觉得这里的岗哨根本没有阿音说得那么密不可漏。
“衡珏,你悄悄撤走部分化羽殿的岗哨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聂青云与衡珏借助殿外青松隐匿着身子,悄悄地将采采的动作尽收眼底,聂青云见采采几乎不怎么费力地就走进了化羽殿,面露不解的神色。
如果衡珏想要给她仙草,直接给就行了,要是不想给又为什么要帮她躲开岗哨,她真的是猜不透她这个太子表侄的心思。
“本宫自有本宫的主张,表姑只需要看着就行了。”
进到化羽殿内后,采采一眼便望见了那神龛上供着的仙草,心下一喜,正要抬步直接过去,但却又蓦然想起阿音告诉过自己说殿内布满机关,自己若这样贸然进去,怕是会直接触动机关,后果不堪设想。
采采拔下一支发簪,扣下上面镶嵌着的一颗血珍珠,小心地往前扔了过去,珠子刚触到铺着红地毯的地面,两边便连连发射出数支羽箭,羽箭直直地扎入两边的墙壁中。
外面守卫的听见里面有异响,连忙警觉地跑到里面来查看,采采躲到大门的背后,守卫一开门便将采采自动藏在了门背后,守卫们四下望了望,见没有任何人,便奇怪地关上门退了出去。
化羽殿的殿门关闭之后,采采才呼出一口气,还好方才自己是用了一颗血珍珠,颜色与那红毯相近,看不大出来,不然守卫进来之后铁定会发现自己。
看了看两边墙上扎着的密密的羽箭,又看了看仙草正上面的一条横梁,采采摸了摸鼓鼓的腰间,会心一笑,还好自己有二手准备。
采采借助殿中的那些条条框框,利用自己多年翻墙的经验,顺利地爬上了化羽殿的横梁上面,再借助那四通八达的横梁顺利地越过了下面的机关。
从自己的腰间抽出自己早就准备好了的绸绳,将其一端系在梁上,一端系在自己腰上一点的部位,便拽着绸绳,慢慢地将自己的身子放下去。
稳稳地落在了地上面之后,采采环顾了四周,见并没有任何机关启动的痕迹,也没有任何声音,那根绷紧的弦才彻底松了下来,伸手就将那颗仙草拿了下来。
“我们该收网了。”
衡珏看着天空中乌云即将过去,月光隐隐地又落了下来,对一旁正睁大眼好奇地看着里面动静的聂青云说道。
二人刚走到门口,便听见了一个惊呼声,衡珏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扬起一抹弧度。
一切都在自己的预料当中,她果然中计了!
第七章THE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