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瓠犀的神识之后,芣苢便解了对她施展的“千花入梦来”,瓠犀醒来之后环顾了四周,没有见到芣苢的身影,从地上摇晃着起来,目光缱绻地看向外面,
“你最终还是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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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揽月居出来之后,芣苢便立即赶往蓬莱,想要寻回采采,可谁知到了蓬莱之后,却没有丝毫采采的身影,只看见了抱着白狐自斟自酌的洛华。
“她呢?”
芣苢冷冷地出声,洛华竟然敢跟她联合起来骗他,任谁也对他客气不起来。
洛华似乎并不介意芣苢对自己的态度,只是淡淡一笑,动作轻柔地放下手中的酒觞,又吩咐一旁的花妖再去取了一只来,倒上满满的一杯花酿之后才微笑着递给芣苢。
“这是新出的‘曲水’,殿君可否赏面?”
淡淡地瞥了一眼洛华,芣苢才收起周身的冷冽,迈步走到洛华面前,动作自然地接过洛华递过来的“曲水”一饮而尽。
“多谢!打扰了。”
说罢芣苢便将酒觞放下,直往人界去了。
窝在洛华怀中的狐狸眨巴着媚眼,眸间是满满的不解之色,洛华笑着捏了捏小狐狸毛茸茸的耳朵,
“芣苢知晓‘曲水’的功效,而我对他说这是新出的,他自然就明白他要找的人早就不在这蓬莱岛了,既然人都不在这儿了,那还逗留着干嘛?你说是吧?”
小狐狸似懂非懂地眨巴着眼睛,娇俏的模样逗得洛华心花怒放,还不禁轻轻地在小狐狸的头上敲了一下,
“可真是头有趣的畜生。”
再说芣苢离开蓬莱之后,便直接去了临安城,彼时已值深秋时节,寒风有些料峭,城里来往的人也相较于从前少了些。
走到熟悉的薛府门前,芣苢却觉得薛府似乎没有了往日的精神,隐去身形从墙壁穿进去后,发现薛府的下人们依旧忙忙碌碌的,似乎什么都没变,又似乎什么都变了。
收拾了心中的疑惑,芣苢继续在薛府中寻找着采采的身影。
“绸儿,还没有小姐和夫人的消息吗?”
“回二小姐的话,没有。”
“那好吧,你先下去,一有消息一定要告诉我一声。”
芣苢来到了云水阁前,隐隐听到了里面传来两个女声,心中一喜,以为采采就在里面,但还没等他显了身形,便看见云水阁的门打开来,里面确实坐着一个身着绸缎的女子,可模样却不是薛采采,而似乎是他上次来时,在云水阁遇见薛母时后来的那个随侍丫鬟。
看到此情景,芣苢不禁错愕,被希望点亮的眸又黯淡了下去,心下想到:
薛府都已易主,怕你也是不在此了吧!
“殿君!”
从芣苢身后走出来一只普普通通的魔,与芣苢一般隐着身形,跪在地上,向芣苢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仙界大军已兵临木陀山,仙帝紫璃亲阵!我魔族众人已集结完毕,只等殿君令下!”
“理由?”
听到魔兵来报,芣苢的声音不禁冷了下来,听得那魔兵都怔忪了一下,自从那次殿君协助众人压下雾瘴峰的雾瘴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看见过殿君这般冷冽的模样,让他不禁小心翼翼起来,
“启禀殿君,仙界众人指证魔界攻陷神界中天,弑杀广阳宫紫陌帝君,囚禁即将任为仙后的神女瓠犀,如今自然是来魔界讨回公道的。”
魔兵刚说完,便悄悄地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芣苢,只见得芣苢的手霎时握紧,脸上挂着一丝冰冷的笑,
“紫璃,我们是时候该了结了。”
听着芣苢的话,那魔兵吓得立即收回了看向芣苢的目光,毕恭毕敬地跪在地上,
“回魔界!”
话音刚落,原地便不见了芣苢的身影,魔兵受到指令之后,便迅速从地上起来,化成一道红光追随芣苢而去,只在空中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红色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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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是在哪儿?”
采采艰难地睁开眼,目光触及到周围那个完全陌生的房间,不禁疑惑道。
房间四方的墙壁都是青竹做成的,一面墙上盯着一枚钉子,上面挂着一块风干的牦牛头,牛角依旧坚挺。
除此之外,地面上摆放着一张小圆木桌,桌上还铺着一张兽皮模样的东西,上面摆放着一只黑陶茶壶和几只竹节做成的杯子。
正对着采采躺的地方的那面墙上开了一小扇窗户,看模样,那窗户也是用竹篾条编制而成的。
采采刚从床上半坐起来,还没有等她下床,窗外便有一个人走过,伴随着那竹门“嘎吱”的一声,便从外面走进来了一个穿着五颜六色的衣裙的女孩,这个女孩与之前采采路过时见到的女子装扮一致。
随着女子的走进,她身上挂着的银饰便随之叮铃,声音清脆悦耳,但采采记得自己从这里过的时候,那个这种打扮的女子还拦住自己要“过路费”,想到这里,她不由得警惕起来。
那女子见到采采一脸戒备的模样,当时便止住了脚步,站在原地一脸的不知所措,并且努力地向采采做着些动作,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但采采看了半天,都没有看明白她到底想说什么,只是小心翼翼地抓紧了盖在身上的被角。
在看到另外一个女子进来之后,采采便更加慌乱起来了,因为进来的这个女子正是当时拦路的那个。
而最初进来的女子见到那拦路的女子进来后,便一脸的兴奋,蹦蹦跳跳地跑到她的身边,向那个女子做着一些在采采看来很奇怪的动作,但就是没有任何言语。
那拦路的女子见了之后,又往采采的方向看了一眼,便不知说了句什么,最初进来的那个女子便恋恋不舍地出去了。
待她出去了之后,拦路的那位女子便轻轻地走到桌前,拿起那只黑陶茶壶,小心地斟了一杯茶水,端起那杯茶水再起身走到了采采面前,将茶水递给采采。
见那名女子的靠近,采采不由得将身子往里面缩了缩,但见她似乎并没有其他的动作,便渐渐放下心来,小心地接过茶杯,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
冰冰凉凉的茶水进入腹中,让采采感觉很舒服,将茶杯递还给那女子之后,采采礼貌地向她微笑道:
“谢谢。”
本以为她会听不懂自己讲话,可谁知那女子竟然完全听懂了,面容和善地接过采采递还回来的杯子,向她展颜一笑,知道采采听不懂自己讲话,便只向她摆摆手,表示不用谢。
这个村子邻近明城,村子里的人也要经常去明城采购一些必需品之类的东西,明城虽然不似临安城那般繁荣,但来往的如采采一般的人很多,她自然也就听得懂采采说的汉语了。
“是你救了我?”
那女子放下手里的杯子,连忙摆手,指了指窗外时不时探头往里面观望的人影,操着完全不熟悉的汉语结结巴巴地吐出两个字:
“阿依。”
似乎是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阿依将头探出来,但目光看到采采盯着自己看样子,便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又将头缩了回去。
“你说是阿依把我救回来的?”
女子点点头,又指了指自己,
“阿音。”
原来她叫阿音,采采想到,但随即又像想到了什么,只是一脸的焦急,作势便要掀开被角,从床上下来。
阿音见状,连忙走到采采床前,伸手想要去扶她,采采连忙抓住阿音的手,眼光直直地看着她,眉心朱砂皱起,
“阿音,你们有没有看见我娘?她怎么样了?”
但阿音只是一脸的茫然,并不知道采采说的是谁,见状,采采努力定了定心神,向阿音解释到:
“就是那个满头白发的女人,你们有没有看见她?她为了救我被压在了那些滚落的巨石下了,她怎么样?”
可即使是采采尽量平静自己的内心,但说道薛母被巨石掩盖的时候,声音还是忍不住在颤抖。
阿音示意采采先别急,并将她扶正坐好,便向外面喊了一声,那个叫阿依的女子便兴冲冲地从门外蹦进来。
不知道阿音叽里咕噜地对她说了些什么,只见阿依连连点头,并一边向阿音做着一些动作,一边朝着自己怯怯地笑笑。
许是阿依的笑居然极强的感染力,采采在她天真纯洁的笑颜中渐渐安定下来。
阿音只是在阿依耳边说了几句话,便带着阵阵悦耳的声音走了出去,临走时还担忧地回望了采采一眼,采采不由得心中一暖。
阿音走后,阿依便走到另一边的一张大衣柜模样的东西前,并从里面拿出了一件青布衫和粗织布中衣放到采采的床前,拉了拉采采露出来的半截衣袖。
“你是想让我换上这件衣服吗?”
采采微笑道,然后接过阿依拿过来的衣服,将盖在身上的被角掀开,作势便要起来,阿依连忙将那件中衣拿起来,指了指采采,又指了指自己。
“你是想要帮我吗?”看了看那件中衣,采采见与自己平时所穿的并无两样,便拒绝了阿依的好意,“谢谢你,阿依,我知道怎么弄,就不麻烦你了。”
见采采坚持,阿依也便放弃,只是将手中的衣服放下,便依依不舍地转身,细心地将窗户关上,而且在出去的时候还帮采采把门带上。
“这里虽然贫穷,但人却生得质朴,当初可能是我误会了阿音吧。”
看到阿依如此地细心,采采也觉得十分安心,觉得上天还是厚待自己的。
采采穿好了衣服之后,只是随意地将自己三尺青丝束起,并未戴任何首饰,阿音示意要采采跟着自己走,看着她沉重的表情,采采便觉得会有不好的事要来临。
果不其然,阿音和阿依把采采带到了后山一块荒芜的地方,这里矗立着大大小小的木质墓碑,有些墓碑因为时间久远,常年受着雨水的冲刷,呈现出腐烂的趋势。
到了一个看起来是新垒起来的土堆前后,阿音与阿依便停了下来,示意要采采过去,踏着丛生的荒草,采采的步履放得很慢、很轻。
这里立着一块无字碑,崭新的木质墓碑,新鲜的泥土味,采采每走一步,心就沉重一分,从薛母被巨石淹没的瞬间,她就该知道是这结局。
采采跪在墓前,阿音与阿依也跟随着采采的动作跪了下来,二人将自己的右手搭在心上,面色凝重,低垂着头。
“娘,您找到了爹就安心地去吧。”
有好多话想要对薛母说,却到了嘴边就只剩下这一句,薛母离开前总说自己看见薛然来接她,也许薛然真的还在某个地方等着她,如此这般,也好。
“阿音,我想在碑上刻字,让娘的生魂能够真正地安息。”
采采说完,便见得阿音诧异的神色,采采明白,她应该是想问自己为什么不将薛母带回去安葬。
“阿音,谢谢你的好意,我不想娘再反复颠簸了,这里山好水好,相信娘也会很喜欢这里的。”
阿音点点头,也不再说什么,起身去寻了块尖石头,递给采采,采采先是诧异了一下,随即便释然,这里人基本不用写字,也就不会用毛笔了,甚至也许他们根本都不知道毛笔是什么东西。
接过那块尖石,采采便认认真真、一字一画地刻出“亡母薛官氏之墓”的字样,好在那块墓碑的木质并不是很硬,刻出这几个字也没费采采太多力气。
刻完之后采采才将那块石头放在碑的旁边,端端正正地与阿音阿依二人向薛母磕了三个头。
磕完,阿音与阿依便起身,想要将采采从地上扶起来,采采没有任何起身的动作,拒绝二人道:
“阿音、阿依,你们先回去吧,我想在这里再多陪陪娘。”
本以为她们二人会就此直接离去,可阿音却在采采的身旁蹲了下来,拉了拉采采的衣袖,便说着些采采不懂的话边指着采采的肚子,不断画着一个圆。
看着阿音的动作,采采震惊了,虽然她听不懂阿音的话,但她能够看懂阿音的这个动作,采采像是被电击了一样,脑子霎时间变得一片空白。
她竟然有了身孕!而且这么久了居然都没有察觉到。
“不……不可能吧。”
采采的声音变结结巴巴,算算日子,现在早已经过去了半年多了,可自己小腹仍旧是扁平的,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有身孕的人。
没办法,阿音只得抓起采采的手,做号脉的样子,并且胸有成竹地指了指自己,还使劲地摆了摆手。
“你会医术?”
见到阿音拼命地点头,采采才似信非信地看向自己的小腹,联想到自己逃出魔界时的种种情况,确实跟从前不同,自己当时没有细想,如今却倒真是有力的证据了,也许魔族跟人界不一样吧。
想到自己腹中孕育着一个小生命,采采的右手不禁轻轻地抚上了那仍旧平坦的小腹,它在自己腹中都呆了这么久了,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它的存在,这还真是她的不是了。
“娘,您听到了吗?您放心,我会好好活下去,好好保护它的!”
采采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这个突然来到的孩子激起了她心中的求生欲望,想到自己手中仅剩的三颗药丸,她便下定决心定要与这个毒对抗到底了,她绝对不能够让它因为自己有任何闪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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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地方?”
这天采采与阿音端着一个木盆,到河边去洗衣服,路过一座紧闭着大门的祠堂,采采不禁好奇地出声问道。
“这里是我们族人的祠堂,里面住着两个长老,传说中里面有上古之神赐予我们的神物,长老们是历代守护神物的守护者,这里一般都不会让我们靠近的。”
说道最后,阿音的声音渐渐小了起来,经过这一个月的一起生活,阿音渐渐学会了些汉语,勉强能够与采采进行交流。
通过阿音,采采还明白,阿依天生就不会说话,但她生性乐观、活泼,从来不觉得自己比别人差了什么,而那天阿音拦路是想告诉采采那里可能会山体滑坡,让她不要过去。
采采苦笑,若自己当时能够明白阿音的意思就没有后来这些了,或许一切早就是注定好了的。
“上古神物?”
采采对这个名字十分地敏感,因为或许这里面便藏着自己想要的东西,瓠犀告诉过她,生长于上古神界的仙草可解自己身上的毒。
想到这儿,采采决定冒险进去这个传说中藏着上古神物的祠堂。
夜幕降临,整个小山村都被暮色笼罩,已临近深秋,山里的夜晚甚是寒冷。
采采在自己身上又加了一件外套,便趁着房中阿依熟睡未曾察觉,偷偷地溜出了门,出去了之后便拔腿往那个神秘的祠堂跑去,由于太心急,采采竟丝毫没有察觉到跟在自己身后的另一个身影。
祠堂立在桃林深处,在暮色中若隐若现,黑色更为它增添了一份肃穆。
拨开层层桃树的枝桠,采采蹑手蹑脚地溜到了祠堂旁的墙边,伸出脑袋四下望了望,见没有人才悄悄地挪到一个被掩映着的矮墙边,用眼睛丈量了一下墙的高度,确认自己能够上去,才捋起衣袖,准备往一颗桃树上爬,借助桃树的高度将自己送上去。
采采的手才刚搭上桃树的枝桠,肩膀便感觉一沉,采采立即被吓得缩紧了身子,脸色变得一片惨白,正准备尖叫就被来人捂住了嘴巴,来人正是阿音。
“采采你不要害怕,其实从白天你的神色中,我就看出来了你的意图,于是晚上多留意了你,没想到你还真的敢来!”
阿音目瞪口呆,他们族人从来都守着祖训,只让历代推选出的长老进去这里面,其他人一律不得入内。
至于这个祠堂里面究竟藏了什么东西,他们根本不知道,而且别说是他们了,就连那些守护的长老们也不知道他们自己守护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阿音,我只是好奇你说的那个上古神物,想要看看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如果触犯到你们的禁忌,那我就立刻回去,从此以后不再跟任何人提起此事!”
见采采渐渐平息了下来,阿音才松开捂住采采的手,让她得以解释,采采见自己的行踪意图早已经暴露,便只好暂时放弃进去的念头,她还有时间,待打消了他们的疑惑以后再来也不迟。
可谁知阿音听了采采的话之后,只是“扑哧”地笑了一声,随即又面色凝重地往矮墙内望了望,说出了一句采采怎么也不会想到的话:
“我跟你一起进去!我也想知道那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