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杰坚持跟郑遥风一起回国取配偶签证,郑遥风也没说什么,都由他。他为她准备的早餐、水果,她吃;带她去吃泰国菜,她吃。总之她没有意见,只是人很沉默,仿佛因为英杰与小白水的事,突然陷入了某些悲伤与对生活的思考中。英杰只愿好好对她,心底希望她能尽快高兴起来。
去悉尼国际机场那天,成芳开着新买的countryman,主动请缨送他们。全程,没有与英杰说一句话,只是与坐在副驾驶的郑遥风低低地聊天。期间聊到了知博,成芳问:“他从英国留学回国后,就一直在南京北京两地跑,照顾家里的生意。一直很关心你。”
郑遥风低低地说:“他这又何必,明知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他还是单身。”成芳回头看英杰在闭目,以为是睡着了,说:“其实他一回国,就有不少机会,前一段还推掉了跟某市长秘书女儿的婚事。这全是为了你。”
“哼!”郑遥风不屑,闭目调整了座椅,使得自己舒服地半躺着,说:“我早就成家了。他这是为了我吗?”她明白,他爱她那是固然的。但除了爱,他也是个有预谋、有智慧的男人——一旦得到郑遥风,她给他的财富也是任何一个男人都渴望的。
“他只是爱你。”成芳说:“知博只是想跟你好好联系,互相关心。你知道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而且你们是初恋。”
“联系?说什么呢?”郑遥风嘲笑知博的虚伪:“说过去,我不愿意再提;说现在,我们的处境各自不同;未来?我们将朝不通的方向走。恐怕他不止想跟我联系吧。”
“你是不是原谅他了。”成芳没有说出那个名字,但英杰知道,这个“他”是自己。
郑遥风沉默着,回应成芳的质问。
“值得吗?”成芳说:“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想要什么样的男孩,有什么得不到?”
郑遥风依旧沉默。成芳赌气说:“总之,你此次回去的事我已经告诉知博了。”
郑遥风闭着眼,仿佛也生气了,不再说话,车内一片宁静。英杰能感觉到郑遥风内心的疲惫。他觉得她的眼圈里有泪,但不至于流出来。有些人的泪是流向心里的。现在他才发现,每当她闭上眼,是要流泪了。
飞机直飞上海,一路上英杰都在想像那位叫知博的男孩。他富有,去英国留学,高材生,高大英俊,是郑遥风的初恋,让英杰嫉妒得发疯。唯一让他心安的是,郑遥风的手放在自己手中,此刻。
下飞机后,陈叔与家安已早早在机场等候了,郑遥风坚持直接去大使馆取签证。一路上很顺利,取完后郑遥风说累了,陈叔就带他们去酒店休息,先行离开了。家安与她们在同一家酒店要了房间,随时照顾着郑遥风的生活起居。一会儿,两份专属于郑遥风的套餐拿了进来,仍旧有燕窝和杏仁茶。英杰走向平躺在床上的郑遥风,握住她的手,有活力地说:“高兴吗?你不喜欢回国,现在有了签证,我们可以永远地生活在另一个国度,与这里斩断联系。开始新的生活。”
“可以吗?”郑遥风睁开眼,突然脆弱地望着英杰。
“只要你愿意。相信我。”英杰认真地看着她:“我可以给你美好的未来。”
“只是,我总感觉自己靠幸福越近,那种失去它的感觉越强烈。”郑遥风这么发自内心的说,反倒出乎英杰的预料。
“我知道你心底藏了一个秘密。”英杰大着胆子说:“我不想问,我只想告诉你无论是什么,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不影响我们的今后。即使影响,我愿意和你一起承担。”
郑遥风见英杰那纯真、炙热的表白,用手来回抚摸着他的脸,说:“我有种感觉——我自己做的孽,总要自己偿还的,我现在不该这么好好地坐在这里,太不真实了。”
“我以前也会有那种感觉,每次陷入幸福时总感觉不真实,自己不该得到,尤其是跟你这次,可现在想想那是多虑。上帝哪儿会天天盯着世上的人看,也许你就是落掉的那个。而且欠下的,我们可以以后还,我们可以做慈善资助别人,过去欠多少,未来还多少。”
郑遥风不再说话,只是嘴角微笑了,交谈并不能改变内心的担忧,但会使她温暖,就与英杰静静的,静静的拥抱着靠在床头。英杰不一会儿就睡着了,郑遥风的心轻松了一些,一个人的时候,怎样难过怎样忧郁,都没有负担感。
因为半年没有回家,郑遥风不得已要回南京一趟,其实不是去取别的,她只是要卖掉家中的两栋别墅,顺便带走妈妈与爷爷的遗物,她对英杰说:“卖掉了,心里能清净一些。”
英杰发现,郑遥风到达南京后,整个人变了,沉默得厉害,眉头依旧是皱着的,也并不住进家中,两人住在市中心的五星饭店内,依旧有家安陪着。家安是个很殷勤、体贴的小伙子,英杰看得出来,他是郑遥风的另一个仰慕者。
晚上,英杰不禁感叹陈叔一家的忠心。郑遥风说:“陈叔是妈生前雇的,一直对我很尽心。特别是妈去世后,对我更是无微不至。爷爷去世后多亏了他,我自己才能保得住现在的一切。否则,现在在天堂的就是我,而非我爸爸他们了。”
英杰听得浑身发冷,想象着她最后的那句话,只觉得越深入郑遥风的生活,越觉超越自己的想象,让人毛骨悚然。而他自己,也在不觉地滑入一个黑暗的深潭,现在她基本对自己已经坦白了。好好思考着一切,他不难总结出,郑遥风手上沾染过鲜血,但那也是逼不得已的事。而且她现在每日失眠,常做噩梦,已经是上天对她的惩罚了。
隔日阴天,前半日一切都很安静。午后,郑遥风接了某个男人的电话后,一直眉头紧锁,而后对英杰说:“我明天办点事,我们便离去。”郑遥风要英杰订后天回悉尼的票,英杰只是照做。
晚上,郑遥风趁家安外出,对英杰说:“一会儿你要陪我去给一个人送钱,这些钱你拿着。”
“这么多钱。”英杰惊讶。郑遥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取了一包钱,看样子,足足有四五十万。
不久,英杰就提着钱与郑遥风走到楼下,大厅内有位中年人迎了上来,此人叫老黑,很高大健壮,痞气,左脸有个很大的痣,一脸严肃地看了看英杰,也并不打招呼,只是对郑遥风恭敬地说了句:“大小姐。”
三人坐下来,对方为郑遥风点了支烟说:“国内待下去,始终是不心安,我准备去加拿大,签证通过中介已经办下来了。”
“你去了,我也清净。这里的一切,算是清了。”郑遥风优雅地吐着烟圈,示意英杰将包递给此人,说:“这里有50万,是我另给你的,去了就别回来,咱们的帐清了。明白了吧?”
“你放心吧小姐,我保证那件事永远了结。”那人接过钱,便出了门。那背影中,都带着诡异。
英杰知道,郑遥风在了结心中的秘密,便没多问,两人其实早已心照不宣了。英杰只是说了句:“这人可靠吗?”
郑遥风笑了下,指着英杰的肚子说:“人心隔肚皮。没人是永远可靠的,他因为纵火进过监狱,所以才要将他送得远远的。”两人说着话,就上楼来到了屋内,英杰不解地问:“为什么要防着家安?”
“这种秘密,只能一个人留着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值得信任。”郑遥风躺下,揉着眉心说:“希望这一切尽快过去吧!”
一切也并不那么顺利,另一个小插曲上场了。翌日,郑遥风独自出了门,并没有要英杰陪。英杰预感她要去见一个人,她洗澡时他偷看了她的短信,最终她还是要去见知博的。英杰内心很失落,甚至有点害怕的感觉。
知博与英杰是完全不同的人,凡事都要经过周密的计划,内心时常自信满满。近年,父母年龄已高,却还是放不下手中的事业,虽然迅速地将经商之道传给了他,底下的事一直是他在打理,但父母还在扩张自己的事业,永无止境。跟着父母,知博学到了一些好东西,也学到了一些坏东西,现在无论遇见什么事,知博都有自己的手段。而且这几年,上天庇佑,总能心想事成,使得他越发骄纵。本来他也以为与郑遥风再无可能,可就在昨晚,去她居住的酒店找她时,他发现了她的秘密——那个老黑,以前为他父母也做过事,这样的人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他要价100万,交换了自己与郑遥风的秘密。知博也就有了得到郑遥风的对策。
知博将郑遥风约在自己新开的餐厅,是家英式餐厅,考究的装修,欧式布艺包裹的沙发、窗帘、桌布。知博在英国读书时,常去一家有名的餐厅吃下午茶、点心,现在回国了,索性将那边的厨师雇过来,自己也开一家。知博决定开业的第一天,只招待郑遥风一个。就像他心里,这些年来来往往着各式女人,又被他清干净,最终记忆里只剩郑遥风一个。他大郑遥风4岁,离开郑遥风时,她还小,他需要的不是她那个味道的女人,虽然他也爱她,但他正处在通过女人来探索世界的阶段。
等待郑遥风的过程中,知博突然有些伤感,她现在毕竟是有夫之妇。虽然他通过伊文买通了陈叔,知道这是场假婚姻,但他还是有些伤感。这些年,他不是没碰到过好的女人,追求他的官家小姐,甚至有当红女明星愿为他退出娱乐圈。他试过她们的肉体,着实香艳迷人,尤物般诱惑,可男人总不喜欢太容易到手的东西。知博为什么还爱着郑遥风,也许只是因为他一直没得到她的身体。他知道,她这些年不联系他的原因,他怎能不知?如果她当时哭泣、哀求他收心,他不会再回头。可是她竟好几年悄无声息。有那么两三年,他与她对抗着,也不去联系她,想,她终究逃不过他的手心,可是他错了。她一直没联系过他、甚至没打听过他。他就很怀疑,她到底有没有爱过他。她当时还小,小女孩说爱谁总是心血来潮,那叫爱吗?
知博悄悄观察过她与英杰,他们一起出去旅行、吃饭,竟那么快乐,比他们的当初还快乐。他简直要发疯了。那个穷小子,他凭什么能得到郑遥风,还有她那一大笔财产,他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不能允许被这么个穷小子打败。于是他让熊猫找到了小白水,离间他们之间的感情,可还是没有得手。想不到他们还能好好地在一起。她竟能原谅英杰的背叛?她该多依赖他,多爱他。知博想到这里,觉得自己完全被嫉妒统治了,窒息一般。
正当最难过的时候,郑遥风来了,穿一件黑色中闪着丝质的轻薄宽松及膝裙,黑色衬裙裹着曼妙的身体,完美的双腿,脚上一双樱花粉色小皮鞋,就是这双鞋,他上个月才送给一个小明星一双,它是现在红的发紫的RogerVivier。但郑遥风穿起来,那鞋子就有了灵魂。
夜晚赋予了郑遥风不同寻常的沉静而忍辱负重的美。
“你真美!”知博迎了上去,为她拉开椅子。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独有的香氛,便不想再坐回原位。他很想拥抱她,亲吻她,她什么滋味,他很想试试。
“有什么事,直接说吧。”郑遥风冷漠着,虽然再看到知博,她心内仍旧有些悸动。
知博有点伤自尊,决定开门见山,但为了面子,也严肃了起来,说:“你知道吗?遥筝在调查她父母的死因。”
“哦?”郑遥风心内一惊,但极力镇定。
“那是非正常死亡。遥筝找到了一个叫老黑的人——”知博双眼盯住郑遥风,看到她惊讶了一下。他突然握住她的手说:“跟我在一起,我可以阻止她,可以让那个叫老黑的人永远消失。”低头吻她的手,那双手已经冰凉,手心发了些冷汗。郑遥风心内乱成一团麻,有强烈的压迫感。她清楚一旦出事,她脱不了干系,甚至一条命都没有。她想过有那么一天,但她不想就这么放弃了自己的人生。如果是别人逼她放弃的,她绝不放弃!
她那日凌晨两点才回去,虽然脸色有点紫青,但独自消化了这件事。隔天,她对英杰说自己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让英杰先回澳洲。英杰放心不下,说:“我请了半个月的假,不着急回去,能在这里等你吗?”
“听我的,先回去。”郑遥风抚摸着英杰的脸说。
“可是我们现在是夫妻了,有什么事你一定要告诉我。“英杰有点不祥的预感。
郑遥风不回应,只是安慰他说:“你别担心,我会回去,既然跟你结了婚,我就是你的。现在,你要给我时间独自处理一些事情,要相信我的能力。”
英杰无话可说,只得乖乖收拾行李。郑遥风送他去了机场,英杰走向海关时,总觉得那仿佛是生离死别,一路上内心极其不安宁。一回到悉尼,便打电话给郑遥风,手机是通的,可没人接听。英杰只是干着急。晚上才收到她的短信,叫他放心,给她一段时间解决目前的问题,要相信她,等她回来。
郑遥风给英杰发这条短信时,是凌晨,在知博的别墅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