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造英雄
历史上,当春秋霸主——在中原活跃的晋王室被宰臣们夺取,并分割为魏、赵、韩三国时,就被列为战国时代。所谓的“三家分晋”是在公元前403年。到了公元前386年,位于山东的大国——齐,被宰臣田氏篡夺。在田氏篡齐后的14年,孟子诞生,当时正处于一个大变动时代。
春秋时代,周室衰微,诸侯竞相称雄,国与国之间时常发生战争,国内的政情也很不稳定。孔子周游列国时,就曾在匡城遇险,但总体上还是好的,他能够率领弟子们到各国去传道讲学。可见变迁虽有,但不是很激烈。
到了“战国”时代,情况就不一样了,无论是政治、经济还是社会、文化等方面,都引起了极大的变革。当时的情况是,周王室更加衰微,诸侯间以强并弱,以大吞小,全无道义可言。由于战乱频繁,各国都在全力谋求富国强兵之策,小国需要自卫,以免灭亡;大国则试图扩张,企图称霸,甚至统一全国。最后造成的结果就是,各国纷纷竞争功利。一方面重赋税,压榨民财;一方面广求人才,各国国君都卑辞厚币招贤纳士,寻求富强之道。其中最明显的例子,如燕筑“黄金台”,齐置“稷下馆”。
当时的景象,《孟子》一书中就有记载,大致说了以下几个方面,也表达了孟子的观点和看法:
一、诸侯国之间相互攻伐,为争土地发起战争,杀人夺城。魏国在东边被齐国打败,太子死了;西边被秦国占领了大片土地;南边为楚国打败。魏王对此耿耿于怀,希望能为死亡的人报仇。
二、诸侯对百姓横征暴敛,夺取民众,使他们无法耕耘生活,就是为了充盈国家的仓库。
三、诸侯们自己有肥肉吃,马也养得很肥,浪费到喂狗和猪吃人的食物。但是在郊外,如果有人射杀了麋鹿却要按杀人罪处置。
四、士风卑下。古代人仁义忠信,乐于行善,得到的是天赐的爵位。现在的人修养就是为了得到人授的爵位,得到了人授的爵位,就抛弃了天赐的爵位。而今,相比之下仁义之士很少,现在所谓的好臣子就是以前人们所说的民贼。
五、世道混乱。世风渐下,人们的暴行很多,有臣子谋杀君主的,也有儿子谋杀父亲的。
六、民生疾苦。老百姓的日子上不能养父母,下不够照顾妻儿。遇到太平年代,就终生受苦;遇到战乱年代,可能会死掉。老百姓脸上都有饥饿的颜色。
孟子当时所处的时代就是这样混乱、动荡。社会结构也发生了改变,春秋到战国可以说是中国社会从奴隶制转为了封建制,过去一些世袭的大地主从春秋末期就逐渐解体。接着商品经济发达,生产力大增,农民和手工业者不再完全隶属于地主的统治。人们想要突破世袭统治桎梏的热情逐渐汇成了一股强烈的力量。
田氏篡齐前,实行了“以大斗出货而以小斗收”的做法,就是为了赢取人心、培植势力。孟子所说的“万乘之国,弑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国,弑其君者,必百乘之家”就是当时有万辆车的国家,能够杀了君主的,一定有千辆车,这种以下克上的现象。
中国自古以来以农立国,农民是主要生产力,也是兵役的来源。但是,后来因为战乱频繁,赋税繁重,人们被逼得离乡背井,好多都成了游民,集中在都市,所以到了战国时期,上千万户以上居民的大都市已随处可见。
为此,各国君王都大伤脑筋,他们想尽办法去安定这些人的生活,来确保国富民强。因为之前单凭血缘关系就能安然统治的时代已经过去,现在需要靠实力来生存,所以兴起了重金招贤的养士之风。这样一来,一些农民、市民出身的年轻人都纷纷起来钻研学问,希望能求得一技之长而被重用,从此能声名远扬、光宗耀祖,所谓的“诸子百家”就是这样产生的。这些人没有固定职业,就是将自己所学到处兜售,而形成了“百家争鸣”的空前盛况。
孟子很敬仰孔子,也很赞成他的主张,他不求高官厚禄,一心想使儒学振兴,而打击当时社会不良的现象,行王道。他很怕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的道说会被人们遗忘,曾感慨地说过,从尧、舜到汤,过了五百多年,大禹和皋陶亲眼看见尧、舜的做法,自然知道其中的道理,但商汤对尧舜就是通过传闻知道的。商汤到周文王,又过了五百多年,伊尹和莱朱亲眼看到商汤如何治国,当然明白其中道理,但是到了周文王就只能从传闻知道。周文王到孔子,又隔了五百多年,太公望和散宜生亲眼见了周文王,知道文王的治国道理,但是孔子就只能听闻了。孔子到现在,一百多年又过去了,我们离圣人的时代很远,但是离圣人的故居很近,现在已经没有亲自听过圣人讲道的人了,恐怕以后连听到传闻的人都没有了。
孟子想要实现孔子的理想,不想人们遗忘孔子的学说,他要一身承担起孔子未完成的道统使命,在漫长的游学旅程中,继续热切地、专心致志地学习、钻研,要把孔子的学说有所传承和发扬。
孟子热切地盼望能够继承孔子的理想,能够扰乱反治,解救民生苦难,但是没有机会。这段时期,他的全副精力便用在了教育工作上,像公孙丑、公都子、万章、陈臻、屋庐子、充虞等都是他的杰出弟子。
孟子的学说
总结一下,孟子学说的重点大致是“道性善”、“论仁义”、“讲王道”、“重修养”等。孔子所在的时代很少有人提到人性问题,子贡说过:“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
孔子对人性的基本看法是任何人都要具备所谓“良心”的那种善性。他说:“性相近也,习相远也。”他认为,人们天生的性情和气质本来都差不多,只是因为习俗不同的缘故而产生了差异,而且越来越远。但是通过后天陶冶,也能使其发生变化。对这一点,孔子持乐观态度,他人性本善的观点是肯定的。
孟子的性善论,可以说是秉承了孔子的思想而引导出来的。因为他曾受教于曾子派,他很推崇曾子及曾子的门人子思。关于人性的问题,当时还有“性无善无恶说”以及“性可善可恶说”以及“人有性善与性不善说”,前者以告子(姓告,名不害)为主,后者以公都子为主。另外,比孟子晚五六十年的荀子,提出过“性恶说”。
战国时代的告子,他兼学儒、墨,曾经与孟子辩论过性的善恶问题。
告子说,人的本性就如同柔软的杞柳一样。世上的仁义,就如同用弯曲的树木做成的杯盂一样。以人的本性去行仁义,和把杞柳做成杯盂是一样的道理。
对告子的偏执观念,孟子不以为然,他纠正说:“你能顺着杞柳的本性来做杯盂吗?还是要先砍削杞柳后再做成杯盂呢?如果要把杞柳砍削后才能做成杯盂,那不是要把人的本性斩削了才能行仁义吗?带领着天下的人,去伤害仁道义理的,就是你这种言论。”
告子又说,人的本性就如同起旋涡的流水一样,引它向东,就往东流;引它向西,就往西流。人性就如同水性不分东西一样,是不分善与不善的。
孟子又反驳说:“水性固然是不分东西,但是它分上下呀!人性向善,就如同水往低处流一样。人的本性,都是善的。现在就拿水来说,如果拍击它,使它跳起来的话,可以高过人的额头;如果阻塞它,使它逆流的话,能让它流到山上去。这难道是水的本性吗?这分明是通过外力才让它变成这样的。人,可以让他做出不善的事情来,但是这种情形,就如同水受到拍击、阻塞的道理啊。”
还有一次,告子对孟子说,人与生俱来的本质就叫做“性”。
孟子反问他:“凡是与生俱来的本质就叫做性,就像凡是白色的东西都叫做白一样吗?”
告子回答:“是的。”
孟子说:“那白色羽毛的白,就如同白雪的白;白雪的白,就如同白玉的白一样,是不是?”
告子说:“是的。”
孟子说:“按你的说法,那狗的性,就如同牛的性;牛的性,就如同人的性吗?”
孟子这番话,是告诉他,物各有性,但性各有异。羽性轻,雪性弱,玉性坚。人性本善,与犬牛是不同的。
告子又说,人都喜欢吃好东西,喜欢美艳的女人,这也是人的本性。仁爱之心,是发自内部的,不是从外面来的。事物的义理,是从外面来的,而不是发自内心的。
孟子反问他:“为什么要说仁爱之心发自内部,而事物的义理则来自外部呢?”
告子辩说:“一个比我年长的人,我应该尊他为长辈,而不是因为我内心先有的尊他为长辈的这种意念。这就如同某种东西,因为它是白色,我才称它为白的道理,我是按照它的表面而说的,所以说义理是从外面来的。”
孟子反驳道:“那白马的白和人的皮肤的白,也一样是白的,但是对年龄大的老马,和尊敬年老的人是不是一样呢?那他年长合于义理呢,还是尊重他年长合于义理呢?”
告子仍强辩:“我爱自己的同胞弟弟,但是对秦人的弟弟,我就不会那么爱他了,这完全是以我内心的喜爱为主。所以说,仁爱之心,由内发出。至于尊敬楚国人的长辈,也尊敬我们自己的长辈,这就是因为对方年长的原因。所以说,事物的义理来自于外面。”
孟子驳斥道:“比如说,喜欢吃秦国的烤肉和喜欢吃自己的烤肉是一样的。那吃东西的喜好与尊敬长辈的情形相同,难道说,爱吃烤肉这件事,也会有个外在的主意吗?”
我们再来看看孟子与公都子的谈话。
公都子问孟子:“告子说:‘人性无所谓善,也无所谓不善。’也有人说:‘人性可以为善,也可以为不善。所以,文王、武王兴起,人民就喜欢行善;幽王、厉王兴起,人民就喜欢作恶。’还有人说:‘人的本性,有些生来就是善的,还有一些生来就是不善的。’所以像尧一样好的君王,却有很坏的臣下;像瞽瞍那样坏的父亲,却有舜那样好的儿子;还有纣王那样坏的侄子,也是君上,却有像微子启这样好的庶兄和王子比干那样好的叔父。
“现在老师说人性本善,那前面这几种说法该如何解释?”
于是,孟子便把他所创的四端说向公都子阐释:“只要顺着人的本性发动的心情,就会行善,这就是我所说的人性本善的道理。至于做出坏事,并非是本来材质不好的原因。例如人人都有怜悯伤痛的心,人人都有羞耻厌恶之心,人人都有恭谨尊敬之心,辨别是非的心也是人人都有。
“怜悯伤痛的心,就是仁;羞耻厌恶的心,便是义;恭谨尊敬的心,就是礼;辨别是非的心,就是智。仁、义、礼、智,并非是外面镕炼了我们,这是我们本来就具备的,只不过我们没有去思考它罢了。所以只要用心去研求,就能得到它;放弃了不去研求,自然会失掉它。到头来,得到它与失掉它所产生好或坏的结果,从一倍到五倍,甚至无法衡量、计算,这都因为没有充分发挥他本来材质的缘故啊。
“《诗经》上说:‘天生下众多人民,既有事物的形体,就有事物的法则,这原是人民秉执的常性,人都喜欢美好的德行。’孔子称赞说:‘作这诗的人,他很明白本性的道理啊!’由此我们可以判断,有事物就有法则。任何人只要秉执这常性,自然就会喜欢美好的德行。”
孟子强调人性本善,故有所不忍、有所不为。存养它,那善性作用于自己;扩充它,则能成就大善。孟子也曾这样向齐宣王进言,他说:“任何一个人,都有不忍害人的心。古时候的帝王,就是因为有不忍害人的心,所以才会施行不忍害人的政事。有不忍害人的心,施行不忍害人的政事,那平治天下也就易如反掌了。
“为什么说人都有不忍害人的心呢?例如现在你看到有个不懂事的小孩在井边玩耍,就快要掉到井里去了,不管心肠怎么硬,也会感到担心,而怜悯之心油然而生。这种心情是人的天性,并非是为了讨好、结交那个孩子的父母,也不是想要博得乡里朋友们的称赞,更不是害怕会落个残忍的恶名才这样的。可见,没有怜悯之心,没有羞耻憎恶的心,没有辞谢退让的心,没有分辨是非的心,就算不上是人。怜悯伤痛的心,是仁道的发端;羞耻憎恶的心,是义理的发端;辞谢退让的心,是礼法的发端;分辨是非的心,是智慧的发端。
“一个人心中有这四个善端,就像身体上有四肢手足一样,这是与生俱来的。如果有着四个善端,却说自己不能行善,那就是甘心自弃,谋害自己的本性了。如果他的国君不能行善,眼看着国君掉入罪恶的深渊,那他就是谋害国君的人了。
“如果知道自己心里有这四个善端,还尽力向外扩展,那就像燃烧的火焰、涌出的泉水,会越来越旺盛。所以,如果能扩展这四个善端,让它日益增大,就能够保有天下;如果不扩展、充实的话,恐怕连自己的父母都侍奉不了。”
公都子对这一点,还有些疑惑,于是,他说:“同样是人,有的是上等人,有的算是下等人,这是什么道理啊?”
孟子说:“依照心志礼义去做事的,就是上等人。依照耳目感官去做事的,就是下等人。”
公都子又问:“同样是人,有的就依照心志去做事,而有的人却依照感官去做事,这又是为什么呢?”
孟子说:“耳、目等器官只能用来听和看,不能思想,所以常会被外在事物所蒙蔽。耳、目本身也就是一件事物,它与外界的声色相接触,就会受引诱而妄听妄看。而心是管思考的,能思想就会懂得道理;不能思想,就得不到那些道理。
“耳、目和心都是天赐给我们的,要先立定内心的主张,那耳目就不能夺去心的主意,这就会成为上等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