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她游走于世间,看杀戮,看得倦了。
黄巾义军压境,涿郡大乱。校尉邹靖一时计穷,眼睁睁地看着敌军来袭,四面楚歌。又是一场悲剧。
涿郡郊外的夜空简单得很,惹不起人的诗情画意。仰躺着,看得那明月都娇羞了几分。忽而一阵厮杀声,扰人清梦。
不远处,正有一队官兵与黄巾军恶斗。夜色城外,一下子变得血光冲天,没有人弃甲而逃,他们厮杀,至死方休。只见林间的小溪染成了鲜红,石头上肢解了的身体流淌着鲜血,男人高声呼喊着助威,已经被战争夺去了心智。
她冷眼旁观。这样的情景,已经不知看了多少回了。
靡丽的白光下,那人目光如刃,尚未动手就要那些军士丧胆而败,光是气势就知道他非凡人。想不到,在这小小的涿郡,竟蛰伏着这样的男人。
她笑了,百年的风霜让她厌倦了凡世的庸俗,却也让她惊艳于苍生的奇妙。眼前英气不凡的男子,便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
杀气直上,他的招式,他的雄姿犹如闪电疾风,来之无影去之无踪。
她头一次看得有趣,由着自己的脚步跑到那片血流成河的战场上,只是为了把那男子看得更清楚些。她手中没有剑,也没有刀,因为凡俗的武器伤不了她。
他一声令下,官军势如破竹,奋起杀敌,直到对方苟延残喘,无回天之力。男子冷面肃然,只差了结那些残兵,大刀挥下,忽而为眼前的场景而惊煞,停在了半空。
是人,还是仙?
他戎马至此,从没有见过这样特别的人。后来也曾反思,当日若错过那倾城之色,便不会有那样的轩然大波。
赤色的瞳孔,赤色的发丝。她坐在尸体中,笑得潋滟,仿佛来自蓬莱别处。
“你是什么人!”男子放下手中的刀,但是警惕没有消失。
她笑着,红瞳望着每一个残兵。起先他们不敢看,然而一但看了,就想一直看下去。为那绝色迷惑,为那妖气迷惑。忽然几个士兵站出来,齐齐走到男子面前。
“回大人,这孩子是随军寻亲的。”
越过人群,男子看着月下的人,起初的半信半疑也都消失殆尽。他走到她旁边,搀扶起瘦弱的小小的躯体:“还能走吧?你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语言也不加修饰,平易近人。手指捏住她的关节的时候,传来巨大的力量。
她笑,抬头看他,却是不答。
男子没有再看她一眼,只是扶着她走完了漫长的夜路。她未免有些失落。她百年为妖,终于有人能视她而不见,不以她为意,这时,她反而又高兴不起来了。
在西凉的时候听神祖说,人间有种东西求不得,弃无途,甘若蜜饴,苦若黄连。妖不可贪,要堕入阿鼻地狱。
“二哥!你可回来了!要我好等!”
粗鲁的男人迎面而来,一手酒壶,一手大斧,虽是粗人一个,可也有几分将才。后面又跟来一位身披皇气的君子,气宇轩昂,扬长而来,只唤一声二弟。
原来是三兄弟。
三人相遇,男子顿时笑逐颜开。手下兵士见状便一同退下,不打扰这兄弟情长。她也一并离了营帐,她没发觉帐内人探索的目光,就算发现了,也不能改变什么。
她的发色和瞳色缓缓蜕成了墨色,穿上了农家的衣服,十几岁的小女孩子怎么都好看,她满意自己的伪装。
他们说,云深卧蛟龙,长眠复清苏
也许全营只有她一个人不在乎战事将近。黄巾之先行惨败,无一生还。巨鹿人怒,扬言必除三人。战书已下,又是一场杀戮。她叹,无论他去到哪里,都逃不过腥风血雨。变了的,只是厮杀的对象,战场的所在。她见他屹立于高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份雄心壮志又叫她舍不得离开了。
沙场上,将士奋勇杀敌,毫无退缩。这就是他的军队,忠心无二,刚毅勇猛。她看着他马上雄姿,竟然也动了杀意。
妖,虽不死,但是不能杀人。妖有妖道,人有人法,若是破坏了其中的界限,则必遭天谴。
她稳定了心绪,默默看着,如同往日一样,冷眼旁观。
双方僵持不下,地势不利岌岌可危。援军正赶来,天高路远,不知是否能赶上。
他大刀一扬,气势凌云,一如既往挥刀杀敌,鲜血四溅,直到身旁的将士一一倒下,对方的人马也惨死一片。
毕竟是人,能独自能挡多少兵马?副将请撤,但是他知道,兵战至此,已无退路。眼前忽然一道血色,他手臂被刺中,无法动弹。敌军弓箭部队爬上山头,已经把他们彻底包围。
一道红莲闪电划破天际,顿时妖气冲天。火光四射,云雨间,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敌方的军队已经全军覆没,死状惨不忍睹。
天亡要他,她逆了天,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为他逆天,只是单纯不想见他死去。
他只觉得身子一轻,被什么人放在怀里。朦胧间,他稍稍打开双眼,看到一头红发,一双绯瞳。喜出望外,竟忘记了身上的伤。
他看她,目光里有记忆,深深深深。
“你还记得我啊?”苦涩的笑留在她嘴边。仅剩的妖力已经不能让她维持墨发黑瞳。胸腔里,什么东西忽然跳动了一下。不可能是心脏,因为它已经不在自己身体里面了。杀人太多,妖孽太重,老天只要了她一颗心脏和几十年的修为,真是太仁慈了。她缓缓放下臂弯里的人。该离去了,人间之于她,只是一个戏台,她是看客,却无法成为其中一角。
“看着我的眼睛。”她的眼如画水莲花,绚烂绽放开来,一旦看了,便不能再回头,“你从没有遇见过我,你要忘记我……”
“不可能……我永远不会忘记你的……”
听了他的话,妖精笑出了声。忘记,之于人间的男子是件多么容易的事情。人间的东西大多是轻浮而不可信,朝生暮死。
究竟人间有什么东西是他们说的,求不得,弃无途,甘若蜜饴,苦若黄连。妖不可贪,要堕入阿鼻地狱?
定是个谎话。
妖色轻笑,云雾缭绕。赤亦潇潇,如缕轻烟。她不知道,不知道自己也身在其中。
黄巾首战大捷,三人之功。他醒后,终日涣散。
兄弟不解,大哥心细特地为他寻来良医,把脉后告知无事,方才安心。良医离去之前,对他投去意味深沉地一眼。
“大人身体虽无恙,然,却招染了异物,是凶是吉,今且不知。”
三人疑惑,不知那良医所谓何事。只是片刻,那人就消失在军帐之中,他似乎悟到什么,疾驰出营,循着那人离去的方向,又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咫尺之远,天涯之近。
他愣在远处,始终没能知道她是谁,在知道她是谁之前,却是把她的容貌都忘了精光。
日后,良医返回故乡西凉,当时涿郡太小,岂能容得下当世英雄。是年,三人率军奔走广宗。那里,又是另一段传世佳话。
泉下寒意阵阵,叫她惊醒了。环顾四周,陌生,也熟悉,这便是西凉故地,生她育她的宝地。她一醒,周围起了骚动,他们说妖狐活了然后作鸟兽散,躲到贵人身后。
眼前的贵人具名不知,他看着她,微微一笑。
“你若想跑,我手下这些人都抓不住你,不过我有个建议。”他说,抚着她火红色皮毛,“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这世间唯有他称得上你。”
她的眼睛没有动,雾蒙蒙的不知其所云,但是有一句倒引起了她的兴致。
贵人不是真心要找火狐,他早就在预谋如何才能收买一个人的心,直到西凉有个神僧前来献计,他才动身,不辞辛劳地寻来这火狐,借花献佛。
她已经很久不问世事了,并不知道那个这个男子是什么来头,这个贵人又是什么来头,只知道男子得到了自己之后,就非常开心。也罢,要了这么多人的性命,现如今让世人快乐一下,也没什么不好。
这些日子的相处,她知道贵人是要收买那男子才把自己送给他,可男子又因为忠贞的气节,迟迟没有投靠的意图,贵人一怒之下,给她灌了毒药。
世间的男子皆是薄性,只有青楼女子的哀歌句句都是实情。
既然人负了我,我也不必念旧情。清丽的雨落在一个傍晚,她散了一身火红,复成人身,火色的长发盖住纤长的躯体。
他们说,得美人如此厮,足矣。
“你!”男子的声音回荡在花草丛间,她小惊。转过头去,看到的是一张狂喜的脸。她不知道男子为什么要朝她笑,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一点让他这么开心,一个没有心的妖怎么会懂得人的感情?她又笑了自己。
“你不怕吗?”
“为什么要怕。”男子说。
“我是……妖啊。”她浅笑,披上袍子化作一缕赤烟,她用人形逃出,不理身后灯火通明的营帐。
讯息少得可怜,她的马疾驰了整整三天三夜。终于踏雪的脚掌撑不住巨大的压力,倒在了军营旁,她落马而下摔得有失水准。
“怎么有个人倒在这里?”有人疑问着。接着的声音就不再清晰了。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一个美妇正为她擦试汗水,她的手很柔软,绵云一样。
“你醒啦!”她终于松了一口气,转身为她取水,“真是吓坏我了,今日本是来探望我相公的,没想到竟被我捡到个美娇娘,呵呵。”
“姑娘来军营找人吗?”话到此处,忽然帐帘被挑开,进来了一个高大的身影,美妇立刻起身,幸福地拥住来人,“这位是我相公。”
正气的脸庞容不下半点妖邪,她终于再见了他。日夜兼程三天三夜,如今见到了,却恨不得死去。他儒雅而来,声若湖,波澜不惊。
“还未请教姑娘贵姓,有何贵事?”
精悍的脸上添了几分沧桑,可他,还是他。
说过永不忘记的他,环抱妻子他,不苟言笑的他,问着“姑娘贵姓”的他。
她笑了,从榻上下来,走近他二人,作了一个揖。
她淡淡地笑,却没说名字,就如同当年一样。不顾身后少妇的挽留,头也不回地走出营地。化成火狐,飞驰于原野之上。
“相公你怎么了?”关夫人眼看不妙,他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她威武的夫君从不曾这般心神不宁过。
有些东西,一旦逝去了,便再也不能回头。她只觉得仿佛是被人挖去了什么东西,她截了山贼的马继续狂奔三天三夜,终于遇见几夜未眠的男子气冲冲地挡住她的去路,她缴了械。
又一次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气急败坏的男子。
会被打,被大卸八块,被凌迟处死?
只等着惩罚。但是男子只是看着她,什么都没有做。就在第二天,男子杀了他的主公,甘心归于贵人旗下。她更看不懂了,人的心,究竟在想什么。
“来,吃了它。”她看着那一枚黑乎乎的丸子,他为了这枚解药,背信弃义。
“你很蠢。”她冷眼望着男子,一种彻头彻尾的不屑。
“人间的毒药对我根本没有任何作用,我是……妖啊。”说着声音淡去,男子依旧是凛冽的目光。他焚了城,背负罪名,却有一双透彻的眼。
他们说上古火妖狐是战神之宠,她之所在生灵涂炭,得她者得战神眷顾,那他要的是战神的眷顾,还是她呢?
不能看懂他的感情,她鄙视他的无知和痴迷,但是愿伴他征战沙场。男子得了火狐,屡建战功,如日中天。
直到那年,徐州一役。
她傲视金戈铁马。早就看出对阵的男人绝非等闲,她锐利的眸直刺那人心脏,王者惊艳她的妖色派使者传来诏书,男子一剑刺死了来使,将他的悬挂在城门之上。
宦官都知道这场仗,不好打。就在她看到王者的一霎那,她就仿佛看到了整个战事的结局,男子命途至此。
她没有告诉男子命运所指,随他的军队洒血斜阳。或许是想看看他能否战胜命向所指,或许是无法对他说出“你会输”三个字。她对他从来只是怜悯之心,即使他死去她也未曾哭泣。火狐是战神的狐,男子却终究不是战神。
风云骤变,天泣雷雨。
那场战事的结果,终没能逃出命理。男子被擒,火狐被捕。最坏的结果却是:她再也变不了人形。
“你是我一个人的。”
她看到男子的眼睛在说话,这是他在人间最后的一句话。她的力量仿佛抽丝一般离开了自己的躯体可,力量离开的时候,有个声音在笑。
“你道你的妖力是如何回到你身体的?你杀人之恶,上苍怎会如此轻易饶恕?那男子爱你,怜惜你,心甘情愿把他的生命分给你,如今他死了,就没人再来疼惜你了,往后,你,便只是一匹火狐。”
同日,他见了王者身边一个西凉舞者,她身轻如燕,绝色无双,只觉得眼熟,却想不起来那人的名字。
奔腾千里荡尘埃,渡水登山紫雾开。
掣断丝缰摇玉辔,火龙飞下九天来。
王者是她第三个主人,王者无情。
大殿之上,王者搂着舞者,慵懒地望着她。对火狐,并无多大兴趣。但是他不放她,也不杀她。她不笨,她深知如今她变成了另一步棋。只是没想到,她这一步棋,竟是走到了那人怀中。
“宝剑赠英雄!全天下唯有你配得起这战神火狐!”王者畅怀而笑。
人,浮乱世,纵由命运把玩。绕了个圈子,结果还是到了原点,可是她现在只是一匹火狐,能怎么样呢?他不爱她,更不会把命分给她作妖力,那就如此罢,天各一方徒思量,还不如就当一匹火狐。
你为良将,我为神狐,随你征战四方,生生世世伴你身旁。说得好听,她只是一味的,一味的无路可走罢了。
后十年,她陪他千里走单骑、过五关斩六将,在战场杀人无数。但不为人知的是,得了火狐之后,凡是遇到月色皎洁的夜晚,他常常会深夜独自出行,一路狂奔。然后找一处静僻的地方,他独躺在山间小溪畔,望着她,并不说话。
血色如他,纵溅江山风起云啸。
烈焰如他,横扫沙场千军万马。
每次看它烈火中的熊熊燃烧的火色,似曾相识的眼神。总有一股淡淡的哀伤缠绕上来,离开涿郡之后,记忆里好像空白了一块,也正是那之后,他对红色总是特别敏感,那****酒醉,错把一名头披红纱的少女看作了他人,犯下了非君子之行,他与胡姓女子也因此结缘。只是自己都他不知,当日把她错看成了谁。
“为何总是想不起来。”他捶着自己的胸口,泊泊鲜血从衣物里渗透出来。
那是……伤口?他竟拖着重伤的身子夜奔数十里?她大惊,纵身而起,却势单力薄。
你是将才,你不能甘心死在这里!她咬着他的衣衫,无济于事。他身体一沉,倒在了丛间。
“人有情,才会为其所困。”一个采桑的年轻女子走近,将他扶上马背,又把她放在他怀中,笑望她。
你是什么人?
“西凉桑女。”
她如妖一样绚烂,千变万化,时而是良医,时而是僧人,时而是舞者,时而是桑女,她可以变成任何人,因为——她不是人。
你到底是谁?
女子笑了,妖艳异常。月色下她蜕下人皮的伪装,舒展了一头火色长发,瞳孔如同红莲火焰。绝色的脸庞,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这个人怎么会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
“快将他送医罢。”
纤长的手指抚过他的脸庞,她不能再等,咬了马脖子狂奔而去。
她望她离去的身影,笑容漫溢了出来。你怎能忘了,你是……妖啊。
那是最后一场仗。营帐内他苍白的面容露出了吃力的微笑,依旧那样俊朗,如同阳光下的少年郎,没有沉重的负担,她忽然觉得身体沉重,竟然不自主地成了人形。
他就坐在那儿像个痴儿没了勇武的模样。
“方才有个祭祀进来,他问我,可愿用我的将才换取记忆。”她惊讶地打翻火烛,火光里她倒像凤凰,浴火重生。他看了她,把命分给了她,忽然了无牵挂。
我对你求不得,弃你无途,见你甘若蜜饴,离你苦若黄连。
妖不可贪,要堕入阿鼻地狱。
人间最伤的,是情。他一念之差,牵连了一城百姓。她没料到结果是这样,却还想救他,策马狂奔,四处都是火海。
“你敌得过谁?你敌得过命吗?”
你闭嘴。
“我是你的心,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要我怎么闭嘴?”她笑得更狂,“你知道你错在哪里了吗?你开始就是个错,你不该介入人间!是你害了他们违逆天道,注定灭亡。”
我不要听。你闭嘴。
终于,那聒噪的声音也没了来源,消失在血腥的空气里。
一切都因你而生,你有什么资格去爱?
不出三日,他死了。死绝的时候,他只说了半句话:若是没有遇见……
她随他浅笑,若是没有遇见,就不会是这步田地。你还是你的将才,我还是我的妖狐,进水不犯河水,就同曼珠沙华花叶永不相见。
敌将潘璋的锁链将火狐绊住,几千个岁月都恍如昙花一现,她在众人面前化妖而去,如一朵清莲,当是时天降骤雨,红色的雨模糊了视线。随着雨水,她凭空消失在了人间。日后,有人问起,谁都答不上来。日子久了,流传开了,猜测种种。
火狐,妖狐,战神眷顾,都是他们的说法。
人敌不过命运,妖亦如是。
那年,西凉故土之上,多了一个牧马的美人,她长着一头红发一双红瞳。
她焚了自己的心,切了魂元,就算是神仙要救她,都无回天之力了。
西凉的天空,广阔无垠,如同大海一般,苍蓝的颜色铺天盖地。她驾马于山川之上,远近苍葱一览无遗。奔驰了好远,她终于在两个小土丘边上坐了下来,马儿品着上好的青草,悠闲自在。
“姐姐,你又来啦!”
附近的小孩见她来了,纷纷围过来,争着听她讲中原的战事,那些高超的计谋,罕见的兵器,慑人的陷阱,高明的谈判……他们也不管是真是假,总之姐姐讲得出神入化,他们也听得投机。自然也有些小姑娘,总喜欢问江湖儿女的那些未了情长。
“即使这样,夫人和皇叔还是相亲相爱噢!”一个小孩叫了起来。
“呵呵,是啊,他们很好噢。”女子笑起来特别好看,让小姑娘们都看呆了眼。
等他们都离去了,她又回头看着那两座矮坟,淡淡地笑了。就算能活千年,万年,还不如爱过一场,然后尘归尘,土归土。她捂住胸口,防着那汹涌的鲜血外溢,莫约一炷香的时间,这阵痛苦总算是下去了。这样的日子越来越多,但是她并不担心。
“姐姐,你看父亲大人爹赏给我的,这匹马全身火红,头若狡兔,是《相马经》里说的绝种好马哎!”
少年疾驰而来,为的就是要给他最喜欢的马师姐姐看看这匹上品马,此马果然非凡,姐姐看了之后也赞不绝口。
“确实是好马啊,给它起名字了么?”美人微笑着,抚摸着马儿的鬃毛。
“嗯!我一看到它,脑子里就出来了他的名字!”
“哦?叫什么?”
“赤兔!”
少年洋洋得意地笑着,宛如春日最绚烂的阳光。女子看着他,默默点头,抓乱了少年的头发。
“好名字。”她说着,也笑了。
后一年,人们在青河边的矮坟边,发现了一具尸体,死状奇特,她倒在血泊之中,浑身透明,仿佛水晶一般,散发着零星光芒,人们把她葬在了田野,关于她最后的文字记录村人们都不敢多写,只有八个字:女子多病,终身未嫁。
人若绝情,人亦为妖。妖若有情,妖亦为人。不该遇到的,一遇到就再也逃不掉。
火狐为妖。
故居西凉,火发赤眸,但见者,必为之倾,至颠覆。是年间,战火硝烟从中以游戏世人为乐,世人涩泪火狐颜开。折转中原、塞北、江南,所到之处皆城灭君亡,火狐之喜,大哉。人心散、泪凝决,天下势,其殆将近。分,必有合,合必再分,火狐不累俗情,只求一欢。
桓帝延熹年间,游解州,遇文生关毅喜得贵子。火狐惊。是童明目,伶俐,浩然,集天地正气于身,非俗。治世之子,必为良相,乱世之子,则为武圣。正逢时,毅窘于其字,笑曰:云深卧蛟龙,长眠复清苏,有将相之貌,伟业待成。毅大喜,遂字之“云长”。
火狐为妖。
乱世浮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