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青山来做证,如果下辈子我们还相识,我们死也会在一起……
我和芳都是南宁人。
我在农村,她在城里。
我高中毕业,她念的是大学本科。
我在工厂当临时工,她在中学当老师。
我和芳是在城里的文学培训班偶然相识的。芳长得小巧玲珑,虽说不很漂亮,但看上去却很有气质;话虽然不多,但眼神中透着灵气。芳就像南宁市最著名的青秀山,山不高而秀,水不深而清。见她的第一眼,便在我脑中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在一起上培训班的日子里,我和芳也逐渐从认识到相熟,到相知。也许我是从一开始就爱上了她,或者说她一直生活在我的心里。只是因为我们之间的差距,我一直都自卑得不敢向芳表白。
我的家住在青秀山附近,经常带芳到这里玩。这里不仅泉清石奇,还有许多明清时期的古迹和名人文士的题吟。每看到这些题吟,我俩也有了共同的话题。每次,我们都要爬上青秀山顶上的青山塔。青山塔是青秀山的象征,可眺望远近一二十里的风光,南宁城景色更是一览无遗。每到这里,芳都会用那句话鼓励我:生活中没有平坦的大道,只有不畏艰险的人才能到达成功的顶峰。芳的话不多,但她说的每句话都像是对我的激励,更像是对我的暗示。这样,一年后,我终于下定决心,向她求婚。
一个周末,我买了香蕉、荔枝和龙眼等很多南宁的土特产,来到了她家。芳的家人带着很强的距离感接待了我,她的父亲非常明确而直接地告诉我,我和芳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差距。我们的谈话常常出现令人尴尬的停顿,就这样,我被芳的家人礼貌地拒绝了。
谈话的结果让我揪心,隔壁房间传来的芳的哭泣声,也验证了我求婚的失败。我从芳的家里出来,带着沉重的心情一路走着,对自己很失望,不仅仅因为我求婚的失败,还有我的自尊被践踏的难过。
我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心中百感交集。我真想一走了知,或许那将是一种解脱……不知不觉中,我已经走到了青秀山附近。望眼眺望,山峦起伏,群峰叠翠,一幅幅雄伟的画面展现在我眼前。我想起了芳期待的目光……
过了几天,芳突然出现在我眼前。她特意来找我。虽然她还是默默无语,但我已在她眼中读出她对我的爱。从此之后,我们还像以前一样交往。但我们都小心翼翼地不碰触那个敏感话题。就这样,几个月过去了,我的心情好了许多,我写的稿子也陆续在报刊上发表。看在眼里,芳也替我高兴。我觉得自己又向着理想的目标前进了一步,我在心里说:芳,我会努力的,不会让你失望。
然而风云突变,由于厂里经济不景气,要压缩编制,我是临时工,自然成为了被淘汰的对象。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我实在忍受不了,回到家中,把自己锁在房间里面,三天没有出门,也没有与任何人联系。第四天,有人敲我的门。开门一看,是芳。她瘦了一圈,眼睛红红的,眼窝深陷。芳对我说:“不管你有没有职业,我都已决定嫁给你了。为什么你对生活那么没有勇气?我不会嫌弃你。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她娇小的身躯似乎一下子迸发出很大的力量,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一下把她拥进怀里。
我俩又来到了青秀山,春天的青秀山景色最美。山中的瑶池周围种有一片桃林,每到春天,都能看到桃花盛开的美景。这次,大部分时间都是芳在说,我在听。她给我讲关于瑶池的传说,讲勇敢之神布伯和八仙聚会的故事。芳的鼓励唤回了我顽强生活的勇气,让我再一次振作起来。过了不久,我终于找到了新工作,生活开始变得充实。由于我的文学天赋得到了发挥,在单位很快得到了重用,成为组织部的干部。过了几个月,单位派我去北京学习。临行前,我对芳说:“等我回来,我们就结婚。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会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芳轻轻地躺在我的怀里,眼神充满了幸福和期待。
在北京的三个月时间里,我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学习,我要用它为我和芳创造一个美好的将来。三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终于,离返回南宁的日子只有一天了。归心似箭的我再也按捺不住,拨通了芳家的电话。
电话响了许久才有人接起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请问刘芳在吗?”
“不在,她刚刚出去。”
“请问您是哪一位?”
“我是他爱人,您是哪位呀?”
“爱人?!……”我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您是哪位呀?喂、喂……”
拿着电话,我沉默了半天。任由电话那头不断地问着。猛然间,我狠狠地挂断了电话。芳,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吗,等我回来的!才三个月,一切就变了?
坐上返回南宁的火车,我的心仿佛被撕裂,我不相信这是事实。下了火车,我带着一肚子问号来到了芳的家。开门的是芳的姐姐,她告诉我,芳和她的爱人出去度蜜月了,要半个月后才回来。她还递给我了一封信,是芳写给我的。
亲爱的胖子:
请允许我还用这个我最喜欢的称呼来叫你。
不管你接不接受,我都要向你说声对不起。在你走后的第七十一天,我结婚了。也许对你来说,这一切来得很突然。但其实,我的家人早已安排了我的以后。我不能责怪家人的残忍,毕竟我的婚姻可以挽救病榻上生命垂危的母亲,可以让姐姐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而且——这也是我的决定。
我不想告诉你是因为我爱你。
我相信,你一定能够成功,你一定能拥有属于你的一切!
请原谅我对你的欺骗。但你知道吗?其实我是多么想和你在一起,成为你的新娘。多少次,我在梦中遇到你,和你一起去青秀山看桃花、爬青山塔,听你讲故事。我多么希望这一切永远属于我们。然而,现实就是这样,不要记恨我,不要记恨我的家人,让我把对你的爱永留在青山中吧!
让青山来做证,如果下辈子我们还相识,我们死也会在一起……
读完这封信,我像发了疯一般跑到了青秀山,对着群山大声呼喊,宣泄着自己压抑的心情——原来我努力的一切,依旧那么微不足道……
青秀山中回荡起芳的名字,然后又像烟雾一样,慢慢地散开了。那天起,我再也没有见过芳,但芳的影子始终没在我的脑中消失过。每年春天,我都要爬一次青秀山,只有在青山中,我才能看到芳的笑脸,才能听到芳那熟悉的声音:你要有生活的勇气……
拥抱之后,我们天涯各路
爱,依然是爱着的,只是那爱已不是往日单纯的付出了。与其在日后想尽办法地补偿,不如早早放手。
感情也许可以经受岁月的捶打,却承不起心灵的折磨。爱,依然是爱着的,只是那爱已不是往日单纯的付出了。与其在日后想尽办法补偿,不如早早放手,解放心灵的制约。
认识何晴并非我的意愿。其实,我那时已经26岁了,不是不想找女朋友,不想轰轰烈烈地谈一次恋爱。可是,一个“谈”字对我来说是件很奢侈的事。我是警察,没有更多的时间面对某个女孩的柔情,而且,我又是很唯美的人,要谈就全心付出,要么干脆就不谈。
可何晴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找了来。
何晴是报社的记者,在我们侦查一起贩毒案时,为了采访千方百计加入到我们行列的。很快我发现不管有多紧急,何晴都能保持平静异常的心理,这是我们做了多年干警的男人都很难做到的事。
那天,我们终于得知贩毒头目将于晚间出现在某村某间民房。于是,我们做了周密的部署。可罪犯很狡猾,相互间有暗号,否则绝不开门。按说如果硬攻我们的人也够,但那样损伤较大,据可靠消息,他们有两把手枪。“要是能让罪犯打开门,什么事都好办。”小周自言自语。“废话,你这是老鼠给猫系铃铛。”一筹莫展的队长斥了一句。
“可是,如果一个女人去找自己的丈夫,也不足为奇。”我低着头,装作无意识地说。
十几个人的目光一齐射向何晴。“跟我来。”何晴谁都没看,说这句话时,人已走出暗处,向罪犯所在的房子走去。阻止是来不及了。队长狠狠地踢了我一脚,命令大家“跟上”。
何晴看了一眼困在墙边的我们,用力敲打着门板,大声而焦急地喊道:“大哥,大哥快开门,孩子病了,嫂子让你快回去。大哥,孩子病了,嫂子让你快回去……”“你大哥是谁?”一个男人一边开门一边粗声粗气地问。
很快,我们没费一颗子弹就将罪犯抓获。事后,队长命令我向何晴道歉,我爽快地答应下来。其实就算队长不说,我也会向何晴道歉,毕竟,那个玩笑开得有些过火。如果何晴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一切责任将由我来承担。
在报社的楼下等了许久,何晴才出来。看到我,并不吃惊,就好像天天见面一样,没什么表情地走过来等我开口。那一刻,我想不明白,相隔了两星期再次见面,连我这个大男人都多少有些激动,她竟能淡得没一点感情。
“我来向你道歉,那天我不该让你去冒险。”说完,转身就走。事先准备好的种种道歉的方式都被这女人的冷静搅得记不起来。那一刻,我有些恨自己自作多情,竟从城东骑了近一个小时的车跑到城西来向她道歉。“这么远来只为向我道歉吗?”转过身,她眼角的笑意竟是带有恶作剧般看穿一切的嘲弄。
我的脸蓦地红了。等待她时的不安和见到她的慌乱,已让我明白,这一次,之所以不带任何怨言地真心道歉,都只为自己已喜欢上她。懊恼的心绪一下涌上来,语气便不再客气:“你以为还有别的吗?”“一起喝杯茶好不好?”她温柔的语气是不容人拒绝的。不敢看她的眼,我匆匆点了下头。
我不是没有和女孩子一起喝过茶,只是从没有如此不可阻止地喜欢上一个人。
接下来,我便常常在报社的楼下等何晴。我从来不知道,默默地注视着一个人竟是这样的幸福。
幸运的是,何晴的父母对我也很好,只有一个女儿的他们,惟一的心愿就是看到何晴有个好的归宿。休息的日子,我总是泡在何晴家,和她的妈妈一起弄几样好菜。自从父母在追缉罪犯中双双殉职后,我第一次感受到家的温馨。我越来越迷恋何晴的家了。
一个晴朗的星期天,我们逛街。何晴挽着她父亲,我挽着她母亲。那种相互依靠的感觉宛若我正重新成长。幸福中的我没有注意到,一双恶毒的眼睛正盯着我。当我感知到时,一切都已发生,何晴的母亲推开我,挨了一刀,刀口并不深,可是因为突然倒地迸发脑溢血,最终还是没有抢救过来。
医生告诉这消息的时候,何晴的手紧紧抓着父亲的手,没看我一眼。我不敢上前,不敢说话,看着何晴的泪一滴滴打在地上,我的心也如落地的泪珠,四处飞溅。
同事告诉我,整个的事件是一次寻仇,因为我从线人那里探知贩毒头子的踪迹并将他们一网抓获,所以,我成为他们仇视的目标。
悄悄退出医院,我找来两个办事稳妥的朋友请求他们帮何晴料理一切后事。我认为何晴此时最不愿见的人就是我。葬礼那天,远远地看着悲痛异常的何家父女,我宁愿埋葬的是我,我太清楚突然间失去亲人是怎样的一种滋味了。
两个月后,何晴写来一封信。告诉我,现在她生命中最看重的是亲情。她说:看着父亲一天天苍老下去,那种心痛比看着母亲逝去更加深切,更加难以承受。所以,不管曾经有过怎样的感情,她都将不再记忆,不再拾起。信末并说,她和她父亲祝我一切顺利。
发生这样的事,我已没有选择的权力。可我忍不住仍要踱到何晴的窗下,远远注视着那扇或许有她或许没有她的窗子,我所有的感情都在那里了。有时,能看到何晴,我会痛着心躲到树后,我只想远远地看看。不知道这样过了有多久,在一个夜晚,我被五个男人围住,没有一句话,他们动手打我。任由他们的拳头上下翻滚,惟一的思维是,离开何晴,生命于我已是一片空白,生与死都不再是个难题。在倒下的那一刻,我却听到何晴的声音:“不要……”当我慢慢醒来,队长告诉我,从五个汉子手中将我救出的是何晴。他说,何晴一直知道我在她的窗下,她看到我被围击,让她父亲报了警,自己则抓了一根棒子冲了过去。目击者说他们从没看到何晴如此冲动,如此不要命。连罪犯都说她当时像疯了一样,没人敢上前跟她拼命。
许久,我终于放声痛哭,何晴是爱我的。在我苦苦挣扎于心理的责问和失去的痛苦时,她也同样挣扎在取舍之间。一度,我以为我失去了她的感情。可是,在二十多年的生命中,我第一次深切地知道什么是“生死相随”。泪水洗过,我感觉到幸福,疼痛般的幸福。
痊愈后,我去找何晴,依旧是等在报社的楼下。见到我,她就好像天天见面一般,淡淡地走过来。“我,刚巧路过这里。”我说。
她轻笑着点点头。
“一起喝杯茶?”我建议。
她轻笑着摇摇头。
曾经的一切真的都已不再,我低下头去。
“我的舍弃,跟感情无关。我仔细想过了,如果让你放弃这份工作,就会更加对不起你的父母,还有我的母亲;如果你不放弃,我又不能确定会给父亲一个安稳的晚年。”
说完,何晴上前轻轻拥住我。一滴泪落在我的耳边,痒痒地撕裂着彼此的心。何晴要的不过是像流水般一点一点清澈而欢畅地流淌,可我带给她的,只会是可怕的回忆。感情也许可以经受岁月的捶打,却承受不起心灵的折磨。爱,依然是爱着的,只是那爱已不是往日单纯的付出了。与其在日后想尽办法补偿,不如早早放手。我们是常人啊,不可能不将曾经的记忆带进今后的生活,何晴怕自己走不出母亲因我而去的阴影,更怕我把补偿的包袱背负一生。
在爱情的天平上,何晴比我更唯美,爱得也更深。紧紧拥住何晴,心里比任何时候都凄楚。因为,拥抱后,我们将天涯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