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是一棵草。那么是父亲用自己的血肉之躯腐朽在我的根下,让我茁壮成长。
又该去上学了,我急忙收拾东西。
“要多少钱?”父亲坐在门槛上问我。“要一百五。”我小声答。“够不够?”父亲又问。我本想说:“不够。”但迟疑了一下,终于说:“够。”父亲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说:“我这里有两百块,你都拿去。到学校要舍得吃,不要节约,该用就用。有个三病两痛的,要及时看,不要拖。听到没?”
“嗯。”我一边接钱一边答到。
“到学校去要专心读书,听到没?每回都拿恁多钱,你晓得农村挖两个钱不容易。今天的钱还是你爸爸昨天晚上到人家那儿去借的。”母亲在一旁说。
“你说些啥你?你看你说些啥。明娃都恁么大的人了,他自己还不晓得专心读书?这还要你紧说?钱,让他拿宽绰点儿,吃得好点儿,我看也没啥不好。家里没钱,没钱还有我哇,我晓得想办法。只要他好好读书,我砸锅卖铁都送!”父亲盯着母亲说。母亲就无话,去忙她的活了。
那时,晨光正照着父亲那因过度劳累而过早苍老的脸。我鼻子陡地一酸,有些想哭。
“东西收拾好了没?”父亲问我。“收拾好了。”我小声回答。
父亲进屋背起我装满东西的背篼,说:“走,我送一下你。哦,你还有啥东西忘在屋里头没?”“没有啥了。”
一路上都无语。我觉得父亲的脚步就踏在我的心扉,沉沉作响。我一直都低头跟在父亲身边,没敢看父亲,怕父亲那一脸的岁月会碰落我的泪水。到了街上,父亲一看车还没来,就放好东西,然后对我说:“你等着车,我去卖了辣子马上就来。”等了一会儿,车没来,父亲背着一个大背篼来了。“车还没来?”父亲问我,满脸的汗。
“没来。”我小声回答。
“你的辣子刚才卖多少钱一斤?”有人问父亲。
“唉,便宜得很,才3块多点儿。”父亲答,一脸的苦。
我觉得有些东西在我眼眶里滚动,忙努力忍了忍,终没让它们滚落下来。又等了很久,车还是没来。街上的人都开始吃晌午饭了。我已饿了。
“饿了么?”父亲问。还没容我回答,父亲又说:“你看好东西,我去给你弄点吃的来。”说着朝一个饭店走去。不大一会儿,父亲就给我端来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肉丝面。
“咸淡合适不?”父亲望着我,问。“合适。”我一边吃一边回答。
我吃完了才想起父亲也没吃午饭,就说:“爸爸,你也去吃一碗吧。”
“我不饿,早饭吃得多。”父亲说。他似乎还想努力笑一下,终没笑成。说完就拿过碗要去还。忽然,父亲又问我:“吃饱了没?”“饱了。”我发觉我的声音有些嘶哑,忙别过脸去。又等了好一阵,车还没来。“恁迟了,还没车,怕你上学要迟。”父亲说,一边朝车来的方向望。“爸爸,你回吧,我一会儿自己上车。”我边劝父亲。“那哪儿要得。你恁多东西,一会儿车来了你自己能上?”父亲笑着说,“还是我多等会儿。”“那你去买点儿东西吃。”我望着父亲,几乎是恳求。“那要得,我去买个锅盔吃。”父亲说着就向近旁的一个锅盔摊走去。锅盔很便宜,5毛钱一个。父亲拿起一个锅盔正要付钱,车来了。父亲忙放下锅盔朝我跑来,一边说:“不买了,反正我可以回去吃饭,快,你快上车。我来放东西。”父亲说完就背起我的背篼往车顶棚上吃力地爬。我的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我晓得还有十几里山路等着空腹的父亲一步一步地去量;我晓得父亲为了送我读书硬戒了十九年的烟;我也晓得我为了所谓的面子,曾多次伤了父亲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