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地图阮义忠欧洲旅行手札:行·影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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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再访佩皮尼昂新闻摄影节(1)

阳光之旅

法国南疆小城佩皮尼昂(Perpignan)位于西班牙边界,阳光艳丽,西班牙风情浓厚,是夏季度假的好地方。自1989年以来,小城除了依旧吸引本国人,更像磁铁一样,在每年9月把全球摄影人士聚拢起来。因为,这里有全球第一个创立的,也是目前世界上规模最大的新闻摄影节Visa Pour l’Image。

1990年9月,我们首度造访位于图卢兹的水之堡摄影艺廊。由于跟馆长让·杜杰德先生投缘,原本半个小时的约会延长了几十倍时间。除了带我们四处游览,杜老爹还领我们去距离图卢兹两个钟头车程的佩皮尼昂参观佩皮尼昂新闻摄影节。当时是第2届,从国外友人口中得知,此摄影节已渐渐使佩皮尼昂成为全球新闻摄影人士的凝聚中心。

1994年,我们再度前往佩皮尼昂,这回杜老爹无法同行,因为他必须为我在水之堡的个展张罗海报、目录及布置等细节。展览特别安排在9月8日开幕,以便我们能顺道参观于9月3日至18日举行的第6届佩皮尼昂新闻摄影节。

9月2日下午由图卢兹出发,由于没火车直达佩皮尼昂,必须在纳博讷(Narbonne)转车。有了上回的经验,这次好整以暇,悠哉地欣赏沿途风光,途经卡尔卡松,看到那保存完整的中世纪古堡群,唤起我们参加欧洲摄影历史学会的美妙记忆。五年来,我们年年都把图卢兹列为暑期度假之处,到红砖城就像回家,离开时总依依不舍。

在纳博讷一下车就发觉,要到佩皮尼昂的人可真不少。一对看来像老农的夫妇跟我们搭讪,说他们从阿尔比来,要去阳光多一点的地方度假。记得上回在阿比参观罗德列克美术馆,对当地纯净耀眼的光线赞叹不已。那样的阳光还不够?两老要去之地还不知有多热情呢?

徐徐开来的列车只有四节,提醒我们,要去的地方偏远,平常日子去的人不多。虽然上车已是下午时分,可是光线却越来越强,天色越来越艳,真令人有时间回头走的错觉。

法国实在是格外受上帝恩宠。一路从巴黎下图卢兹,所见均为肥沃的平原及丘陵地,景色近乎平淡。这一路的风景稍有变化,火车从田亩之间突然驶经一汪水泽,不晓得是不是内海。怎么上回没注意到呢?佩皮尼昂,我们又来了。这回可有时间来好好认识你了!

佩皮尼昂的过去与现在

佩皮尼昂原属西班牙,根据旅游局资料显示,此城起源于鲁希诺(Ruscino)附近的罗马别庄,在历史上首度被提及是公元927年,称为Villa Perpinianum。鲁希诺是伊比利亚人的拉丁城市,今天被称为鲁西永城堡(Chateau Roussillon)。一直到10世纪末,鲁西永伯爵都以佩皮尼昂为行政区总部。

1276年到1344年的68年间,佩皮尼昂因是“麦卓卡王国”(Kingdom of Majorca)的首都而极负盛名,无论商业还是工业都发展得非常快。原因是此城结合了政治地位、商业组织结构,以及勤奋的制衣、染料、制革、刺绣从业人员,还有金匠、画家、雕刻家。

1463年,佩皮尼昂被法国路易十一(Louis XI)占领,10年后居民起而反抗,却在重军围城之下,隔年又被法国人夺回,但佩皮尼昂也因此赢得了“最忠诚”之号。法国人重回佩皮尼昂后开始大力镇压百姓,直到1493年,查理八世为了处理意大利事务,才把鲁西永等地交还给天主教王国。在此前不久,阿拉贡(Aragon)王国和卡斯提尔(Castille)王国联姻、征服格拉纳达(Granada),使西班牙统一。

自此,西班牙与法国不断争战,佩皮尼昂经济衰退,直到菲利浦二世时期,小城才获得振兴。1642年,著名的“卡塔兰叛变”(Catalan Revolt)发生,西、法两国签订条约,使佩皮尼昂重回法国版图。

此地曾拥有坚不可破的城墙,但因不断成长与扩充,部分护城墙于1900年左前后开始受到破坏,但也因而增加了许多迷人的广场,街道旁种满梧桐树、含羞草、棕榈树,生气勃勃而又令人愉快。

新闻摄影的飨宴

在“全球”旅馆(Hotel Mondial)安顿好,冲过凉,正准备出门溜达,服务人员便殷勤地递上佩皮尼昂地图和摄影节简介。被印成法文、英文和西班牙文的摄影节小册共有20页,内容包括40个展览、5个多媒体晚会和10个会外活动的介绍,还有11个展场的地点与详细地图、19家赞助餐馆。最后一页所列的主办及协办单位包括众多媒体、企业与文化单位,说明佩皮尼昂新闻摄影节在短短六年间,声势已不亚于阿尔勒国际摄影节。

下午5点多,本来想先逛逛,但阳光强得像台湾的正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做点事好像有点罪恶感,因此干脆拿着地图,去找摄影节总部报到。坐落于左拉街(Rue Emile Zola)的Hotel Pams是栋气派的老宅院,两张桌子横摆在玄关楼梯口,接待小姐亲切地告知,报到处在二楼。

楼上房间有点冷清,几位工作人员闲闲的,看来我们似乎是最早到的。不,有人比我们更早--一位穿着朴素、法文流利的东方人在我们办完手续之后,突然亲切地用中文跟我们搭讪:“你们也是来展览的吗?”原来,这位中年男士是大陆人,新华社为了毛泽东的百岁诞辰,组织了一个展览,其中有毛主席在各阶段的生活与工作记录。展览的政治意味强、新闻性高,看来会是个受瞩目的节目。

我们来得实在太早了,识别证要明天才会准备好,但工作人员先给了我们资料、会刊、印有“VISA”标志的运动衫、白底红字的“PHOTO”棉制背袋以及一本当期的PHOTO杂志。来佩皮尼昂之前,我在巴黎和图卢兹的书报摊都看到过这期PHOTO,而且也先买了一本。两本内容一模一样,都是“佩皮尼昂摄影节”专刊,封面却截然不同。

市面发售的PHOTO封面是该杂志的标准风格,跟内容毫不相干,但跟《花花公子》非常类似,是充满性挑逗的裸女或半裸女。在这里当赠品的封面,却是一位索马里母亲,怀中婴儿濒临死亡。无论这位母亲的处境有多悲惨,摄影家依旧将她内在的高贵与优雅表现出来。这正是新闻摄影的精神所在。

所有的演讲、记者招待会、摄影家新书发表会也都在这栋大宅里的演讲厅举行,来自全球的78家照片经纪社也在此设临时办事处。

在会刊的编辑前言“改变中的世界”中,摄影节创始人让-弗朗索瓦·勒罗伊(Jean-Francois Leroy)谈到了今年的展出重点:

“1994年充满了新闻与重大事件,战争跟破坏在这一年所造成的损失无法估计。在南斯拉夫(Yugoslavia),战争似乎永远驻留;卢旺达(Rwanda)爆发了我们都知道的暴力,谁也无法想象那将带来怎样的后果。在世上的许多地方,还有已被遗忘却仍在继续制造毁灭的较小规模冲突,如阿富汗、克什米尔、库尔德斯坦、塔吉克斯坦……

“所幸,这一年也带给了我们一些希望。犹太人和巴勒斯坦人,以色列人和约旦人,南非的黑人和白人,这些无法和解的敌人终于开始彼此靠近。民主向前迈进,归功于意志力。人类终于做了自己的主人,和平不再是虚无的乌托邦。

“同时,从利勒哈默尔(Lillehammer)到洛杉矶(Los Angeles)的体育世界提供给了我们欢乐和友爱的照片。在全世界的每个角落都有人用许多方式来表现精神与创意,也正因为如此,追寻美妙事物和特别主题的摄影家们非常开心。

“我们必须决定,是要生活在一个纳粹主义出没的世界,还是一个受甘地子孙启发的世界。为此,我们需要了解这个世界上每天所发生的事,但她的变化又比我们想象的更快。

“每天都有许多人在为历史记录,借由他们的协助,Visa Pour l‘Image得以用’几秒的不朽--如同我们非常怀念的罗伯·多瓦诺说过的,向世人透露影响我们的重要事件‘……”

世界新闻摄影大赛

7点过了,到处还是像白天一样,真不知道几点才叫晚上。街头巷尾人群穿梭,看来都是来度周末的观光客。摄影专业人员多半在第二、第三天才会成群结队地出现,也就是颁发“日报金奖”“杂志金奖”“新闻金奖”的8日至10日,抵达人数会达到高峰。经过审慎观察,我们找到一家好餐馆。菜美酒醇,一下子吃到快11点才带着醉意,摇摇晃晃地回旅馆睡觉。吃饱睡足,明天才好办事,有40个展览要看呢,不是开玩笑的!

接下来的五天,除了吃饭、睡觉、看晚会幻灯片秀、参加摄影家记者招待会,以及与同好交谊外,我们一丝不苟地把所有的展览都看了。还好小城范围不大,否则光是走遍11个展场就得花上许多时间和精力。展场包括教堂、城堡、画廊、美术馆、市政厅,重头戏按惯例是在占地广大的“最卑微的兄弟修道院”(Couvent Des Minimes)呈现。

今年光是列名会刊的参展摄影家和照片经纪社就有55个,主要架构为:“世界新闻摄影基金会”(World Press Photo Foundation)年度得奖作品、大师回顾展、资深新闻摄影家特展、当红摄影家最新力作、政治人物报道、时事性报道以及一些经纪社旗下摄影师群展。

世界新闻摄影基金会历史悠久,地位崇高,影响力极大,其一年一度的国际竞赛是全球兵家必争之地。竞赛活动共分为涵盖所有新闻摄影类别的8个项目,每个项目各颁发三个奖项给单张照片及图片故事。每个类别的首奖可获颁“金眼奖”,然后再由国际评审团从所有得奖作品中选出“年度世界新闻奖”。

世界新闻摄影大赛和展览于1955年由荷兰新闻摄影界人士主动出击、首度举办,赢得热烈回响后,促成了“世界新闻摄影基金会”于荷兰的成立。该组织认为新闻摄影是推广国际新闻自由与沟通的重要工具,任务是创造、刺激全球性的新闻摄影兴趣。

该单位的主要活动为组织年度国际新闻摄影比赛,并在尽可能多的国家展现比赛结果,以数种文字出版年鉴以及组织研习会。

看哪,这几乎是真的

今年的大师回顾展是“马格兰”资深成员埃里克·莱辛(Erich Lessing)摄影生涯中的第一次回顾展,作品数量超过200张,堪称是今年规模最大的摄影展。照片有黑白也有彩色,黑白的全是报道性作品,彩色的则为静物与肖像。

莱辛自述:“我有两个摄影生涯,第一个是新闻摄影,始于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末期,大部分是黑白的,故事内容是战后的欧洲以及涉及共产主义的暴动与革命。”

至于他的第二个摄影生涯,则是始于1956年莫扎特的200岁冥诞。当时,他为一位从事纪录片制作的友人拍了一系列剧场照片,在原点以原始资料重现莫扎特生命中的重要纪事。“这次经验唤起我去继续描述其他的伟大音乐家、作家与’空间发现者‘。这就是我如何从黑白转到彩色……”

莱辛对历史感兴趣,而且想让历史、事件与人物在读者的眼前活过来,方式是把细目、仿真品、文献以及重要事纪提出来,告诉大家:看哪!这几乎是真的,事情发生时很可能就是这样……这就是他在他的40本书里所做的事。

“除了说故事,我从来不想做别的事……为了讲这些故事,我使用相机。我并不经常把相机挂在脖子上,只有目的明确时,我才带相机。我通过自己的眼睛,而不是相机观景窗来看世界。我不诠释,我不在暗房里从事任何修改。”

这是令我印象极为深刻的一个展览,不仅照片数量最多,作品水平也是数一数二的。爱讲故事的莱辛,让群众在看他所拍的照片时,也随着他走过了历史。

资深记者谈美国农业保护局

卡尔·麦登(Carl Maydans)年近九十,此生大半光阴都在为美国LIFE杂志工作。我们不但看了他的展览,还去参加了他的记者招待会。美国赫赫有名的“农业保护局”(Farm Security Administration,简称FSA)于1935年聘请的第一批11位摄影记录员中,麦登就是其中的一位,而且是目前仍在世的两位之一,另一位是波多黎各籍的杰克·德拉诺(Jack Dela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