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托尔斯泰还创作了许多供少男少女阅读的作品,如《傻子伊凡》等童话,都是1881—1887年之间完成的,共计14篇。
这些童话的创作灵感来源于一个会讲故事的歌手。1879年,这位流浪歌手突然出现在托尔斯泰的家中。他从这位如候鸟般迁徙的歌手那里,听到了许多古代民俗故事,受到非常大的触动,于是托尔斯泰依据这些故事写出了很多俄国童话。在这些童话中,托尔斯泰灌入了他的宗教观、伦理观、政治观以及社会观,所以只要读过他的童话,就可以分析出他的思想。这一部分童话后来被编为《托尔斯泰童话全集》。
有些翻译家认为《傻子伊凡》这个童话故事,绝不输于《战争与和平》那样的巨著。它以简单易懂而又有趣的笔调,充分阐述了托尔斯泰的宗教思想。
托尔斯泰一直在用自己的行动践行着自己的思想,但是思想是思想,生活是生活,能把思想和生活巧妙分开的人很多,可是托尔斯泰仍认为思想和生活必须一致。
他认为对的事情,不管别人如何反对,他都不惧怕,一定要坚持到底。也就是说,他从来不管别人如何,只坚持走自己认为正确的道路。他曾尊俄国民族诗人普希金为文学之师,法国思想家卢梭的观念和主张也对他有很大启发,可以说他的精神永远活在托尔斯泰心中。
托尔斯泰在喀山国立大学读书时就读完了卢梭的全集,那时候种下的卢梭精神种子,不知不觉地已渐渐在他心中萌芽、茁壮,到他晚年时,已成长为一棵大树。卢梭提倡将“生活与思想合一”,那是一种充实而毫无虚伪的生活;相同地,托尔斯泰也提倡“思想与行为合一”的生活。这两种生活看起来好像很容易做到,实际上都困难重重。
例如,托尔斯泰想在教育业有所发展,以充分践行他的理想,但是却遭到了政府的反对和阻挠,甚至他的妻子也反对他。托尔斯泰并没有因为这些而退缩,因为如果退缩了,他的思想与行为就不一致了。
宗教生活也是同样的。托尔斯泰探求基督之路,认为对的就光明正大地说出来,神圣宗教会却横加干涉,开除了他的教籍,还威胁他死后不为他做祝福祷告。但是托尔斯泰认为自己是正确的,他们才是顽固不化的、错误的,所以,他也没有退缩。
日常生活中的一些现实和思考,却让托尔斯泰产生了一些矛盾。他觉得自己是贵族,拥有700个农奴,他可以过着足以炫耀财富的奢侈舒适的生活,但是他内心又为农奴们遭受的不平等的待遇抱不平。可是要怎样做才能和农奴处于平等的地位呢?托尔斯泰百思不得其解,非常困惑。
对于如何才能使生活与思想合一这个问题,托尔斯泰想自己也许应该抛弃贵族的生活,不再狩猎杀生,也不抽烟、喝酒,穿着贫民朴实的服装与做工的长靴,努力成为一个贫农。但是过惯了贵族生活的索菲亚,却极力反对他的看法。尽管他曾对索菲亚解释过不下一万遍“人人平等”的理念,但是,索菲亚仍然坚持她的主张。
托尔斯泰一直被这许多问题困扰,甚至萌生过很多次自杀的念头,但是,基督教禁止自杀。
他也兴起了离家出走的想法,想尽力让自己的思想与行为合而为一,但是现实中的问题却仍无法清楚地得以解决。
读过《托尔斯泰童话全集》的读者们,可以从作品中了解他的烦恼,他渴望能和童话主人公一样过着快乐的生活,也就是如同傻子伊凡那样的思想与行为合一的生活。
了不起的贫民
有一天托尔斯泰做了一个梦。在梦中,俄国人民视拥有私产为偷窃行为,他们认为土地私有制度应该被废止,应该像高加索地区的贫民那样,共同拥有一处土地,过着平等均享的生活。梦醒之后,他还是一个拥有大片土地的领主,贫民们依旧衣衫褴褛,不停地在劳作;而不工作的领主们,却在菩提树荫下喝着美酒。
形成这种不平等现象的根本原因就是土地私有制。托尔斯泰一想到贫民们拼命工作,却无法三餐温饱;而他……他为自己这样富足的生活而感到罪恶。他觉得没有任何一件事能使他内心感到快乐,人生也没有什么值得期待的了。这些困扰一直侵袭着托尔斯泰的内心,他时常像疯子一样念念有词、喃喃自语。
托尔斯泰开始大量阅读古今的哲学书籍,希望能在其中找到答案,然而它们对他的处境毫无帮助。
托尔斯泰认识的贫民中,他觉得有一位自始至终都非常优秀。
他的名字是殊达耶夫,托尔斯泰认为他充满了基督的博爱精神。据说殊达耶夫从幼年开始,心地就非常善良,一看到可怜的人或不幸的事,就马上伸出援手。幼年时他的父母经常,殊达耶夫一直在中间作为一个调和者的角色,他的劝说常常能让双亲和好如初。
殊达耶夫结婚后,找到一份石匠的工作,三年后便已有了一些积蓄。他偶尔也思考自己的生活方式,发现他的生活没有一点精神调剂,于是他开始钻研《圣经》。在这个过程中,他发现当时的教会,以及自己身边的一些教徒们都充满了谎言。
有些教徒只是嘴上说着信仰,行为上却忘了真正的教义。殊达耶夫认为这种现象是不容许的,应该确实地在日常生活中贯彻信仰,绝对不能言行不一。至于去不去教堂,则可随个人意愿。
殊达耶夫深信“正义”、“真理”、“爱心”比任何东西都重要。他觉得做生意如果没有正义,就会失败,于是他把自己贷款给别人的票据撕碎抛弃,把仅有的1500卢布现金分给贫困的人,然后轻轻松松地回到故乡去,打算做回一个贫民。
可是故乡的现状却让他大吃一惊。背井离乡多年,他看惯了城市中的尔虞我诈,想象着那令人怀念的质朴的故乡。然而在故乡所看到的农村景况,全然与他记忆中的相反。故乡人们和城市里的人根本没有两样,都是追求私利、相互欺骗。
有一天,村里的神父胸前挂着十字架来到他家,当他正滔滔不绝口沬横飞地说教时,殊达耶夫关于教会的意见触怒了他。神父将《圣经》摔在地上,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从此,殊达耶夫和教会断绝了关系,他既不去教堂忏悔,也不去领圣餐,而且也不让子孙们受洗。他的家人过世后不葬在教会的墓地,也不假神父之手完成丧礼。
殊达耶夫想,一个真正的基督教应该是充满爱的,因为神告诫我们要爱世人。那么有爱的地方,纵使没有教会,也必定会有神的存在;而没有爱的教会,神一定不会存在其中。
殊达耶夫把他的这种想法继续推演下去,他认为,如果人与人之间有纯粹的爱存在,那么大家的生活肯定跟现在完全不一样,人们将不会把东西分得那么清楚,所有的东西都归公有。信仰基督的人,应该不占有世界上的任何一样东西。也就是说,世界上应该没有私有,所有的东西都是神的,不论衣服、帽子、田地、房产、山林,甚至人们的思想都是属于神的。
继续推演下去,社会上也不必有制定和执行法律的人,不需要有法院,也不需要有警察,所有人都同属一体,所有的财产也不分你我,全属公有,大家都过着和谐的生活,一同劳作。这样就能够消除彼此的界限、隔阂,每个人生活的担子也会减轻很多,而且很多无谓的苦恼以及无益的劳动力与时间的浪费也就不存在了。
殊达耶夫一直对人们宣扬着这种观点,更在现实生活中付诸实施。于是,他一看到别人有困难,便倾囊相助。
有一次,邻居偷偷潜入殊达耶夫没有上锁的库房内,偷了很多麦秆编成的草袋,堆积在自己车上,正准备要运走的时候,殊达耶夫回来了。这位邻居自然仓皇驾车逃走。殊达耶夫看到仓库内还有一捆草袋,就带着它追了出来。赶上了那位逃走的邻居之后,殊达耶夫把那捆草袋放在了他的车子上,说道:“你的生活大概相当艰难吧?仓库里还有一捆草袋,我特地送来给你。”
还有一次,一个要去朝圣的女人来到殊达耶夫家。殊达耶夫的家人对她热情款待,给她做了很多美味佳肴,并留她住宿。可是第二天早上,这个女人竟偷了女主人的裙子和其他一些东西逃走了。
这个女人在途中碰到一些村里的居民,大家都觉得她神色怪异,追问之下,知道她偷了别人的东西,于是就把她抓起来,带到殊达耶夫家里。
殊达耶夫并没有责怪这个女人,相反,还温和地安慰她说:“你大概是一时冲动吧,也许你是喜欢这些东西。”
村民们气愤女人的以怨报德,提议把她送到警察局去。
殊达耶夫却不同意,他说:“一旦把她送到警察那儿,势必要押到法院去,法院会马上把她送进看守所。”
“这种人最少也得让她在看守所里待上两三个月。”村人颇不甘心地说。
“将她送到看守所去,对我们和她自己都没有好处。从看守所出来的人,很少有变好的,甚至有些还会变得更坏。”最后在殊达耶夫的劝说下,这个女人被放了。殊达耶夫虽然在村民中获得了良好的名声,但是仍旧有人恨他,有些人骂他是无神论者、叛教者;尤其是神父们,恨他破坏了村人们的和平,甚至还劝诱村民们联手对付殊达耶夫。
有一天,殊达耶夫去访问邻村一位素来就受人尊敬的年轻人。
当时,受神父蛊惑的几个村民们在殊达耶夫的归途上等着他,准备把握时机,蜂拥而上,将他抛进河里淹死。
幸好当时有一个女人经过,不知为什么在那条路上停留了很久,几个村民见无法下手,就散了。殊达耶夫总算捡回了一条命。可是殊达耶夫知道实情后却一点也不生气,他对那个女人道谢说:“我知道他们是被人唆使的,有不少人想杀害我,但是我决不改变自己的人生观,因为我就是我。我一定要遵循神的真正意旨活下去。”
殊达耶夫就是这样坚定地贯彻他的生活方式,他一直活到1892年,73岁的时候才去世。
殊达耶夫虽然只能看懂文字,没受过什么高等的教育,然而他的为人却像神一样超然。
他活着的时候,曾有人偷偷地忠告他:“你这样反对战争、骂教会、和神父唱反调,最后可能会被关进监牢。”
殊达耶夫回答:“要是他们想把我关进监牢,那就让他们关吧。如果流放的话,也让他们流放好了。这些对我来说并不值得恐惧,我相信自己的信仰和宗教,决不畏惧他人的批判,我只是在依照神的意旨去做。无论在哪里,这道理都是一样的,神也是一样的。所以对我来说,走到哪里都是一样。我所畏惧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怕自己丧失灵魂。”
托尔斯泰一直认为殊达耶夫是个了不起的人,他的思想与行为已合为一体,因此他的一生也是十分了不起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