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动画文化学
48717700000027

第27章 颠覆式重构:动画中的女性角色(2)

(二)妖魔化——主动型女性主体性的消解

中国动画叙事中往往把主动型女性妖魔化,从而从性别意识领域暴露出中国动画性别缺失和女性品格不足的缺陷。女性在上述动画片中真实的形象并未得到真实的呈现,她们往往是作为社会中的弱势群体出现的。例如《葫芦兄弟》中,作为主要女性角色而呈现的毒蛇精,是十足的反面主动型角色,她有着美丽的外表和恶毒的心肠,看上去迷人而性感,以曲线之美和谗言吸引着自己的丈夫——蝎子精。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蛇一向都被视做是狡黠的生物,其所代表的意义往往是“邪恶的智慧”,蛇精口口声声叫蝎子精“大王”,但是实际上处于主动地位的仍然是蛇精,蝎子精在恶毒的母蛇面前成为傀儡。她有着很深的城府和精明的思维,几乎每一道命令都是蛇精发出的,这个邪恶的女人,永远是利益至上的。这种妖魔化的行为消解了女性自身的主体性,远远偏离了女性的真实存在。实际上,“主动型”和“被动型”女性均是父权制二元对立思维的产物,但是与“被动型女性”形象地渗透男性的主观意识和偏见相比(男性是主动者和胜利者,女性却等同于被动者),“主动型”女性以某一方面的强大力图控制她所活动的社会范围和家庭范围,但是其结果往往是悲剧性的,最终都会被传统道德封上红布条。

其实,“妖魔化”最为鲜明的例子便是电视动画《西游记》了。52集系列动画片《西游记》讲述了四个取经人在前往西天的路上不畏艰难,与众多妖魔以及险恶山水顽强斗争的故事。然而该剧在性别的刻画上却很容易给人造成刻板形象。《西游记》中妄想吃唐僧肉抑或是欲“娶”唐僧的女妖都会化作美女形象,一方面是作为弱者赢得唐僧的同情,或是以女性的性欲和本能去诱得猪八戒的垂涎,另一方面,她们身上有强烈的“主动精神”,这是值得提倡的,是一种在封建意识形态下难得的“自觉意识”,其“主动型”表现在她们相对具有独立精神。在面对情感、婚姻等问题上,她们常常化被动为主动,以攻为主,这与中国传统女性形象的羞涩和保守是截然相反的,然而这种理应称赞和值得发扬的精神却被赋予女妖的形象——狠毒、邪恶、怪异的独特群体。这两点很容易造成人们对女性的误解而形成“红颜祸水”的“刻板形象”。

(三)扭曲——用邪恶的动物表征女性存在

中央电视台有一档栏目《动画城》,曾经播过一部《神坛皮皮》的国产动画片,其中一集有这样一个段落:当提及把董事长迷住的“秘书小姐”时,画面显示出来的是一只狐狸,曲线毕露,神态妖媚。也许在主创人员的视野里,认为把“董事长”迷住的正是这样一只“狐狸精”。在国人的意识中,但凡“狐狸精”都是坏的“女性”,因而,长久以来在许多人的意识里都包含着对女性形象的曲解,包括动画片主创人员,他们身处女性主义缺失的社会背景和大文化系统中,自然会受到一些传统观念的影响。加上国产动画受众群体普遍低龄化的状况,有些残留的封建观念就是这样以一种察觉不到的方式延续下去的,它所附着的是儿童动画片这样的载体,影响力之深远让这些忽略了女性品格的动画片具有一定程度的消极意义。这里,女性“注定要遭到象征符号上的消解,即被责难、被琐碎化,或根本不被呈现。”[3]

同样的性别“刻板印象”,还有《天书奇谭》、《西游记》、《金猴降妖》和《雕龙记》等,在这些以中国古典文学为题材的动画片中,负面形象中的女性常常是化作邪恶的动物的。改编自《平妖传》的动画片《天书奇谭》,里面有一个妩媚的狐狸精,常常会化作美女,骗取昏庸男性的好感以达到作恶的目的。《雕龙记》中兴风作浪、伤害人畜、毁灭村庄的是一条大母龙。而在另一部动画片《金猴降妖》中,更是将女性置于群体的边缘位置。《金猴降妖》取自中国古典文学名著《西游记》中“三打白骨精”那一章。动画片沿袭了原著的主要情节,用重复叙事的手法讲述了一个颇具奇幻色彩的故事。《金猴降妖》中白骨精的三次“变形”值得注意:白骨精为了吃到唐僧肉,先后化作了三个形象:摔断腿的农妇,前来寻找妈妈(农妇)的孩童,以及失去了女儿(农妇)和外孙(孩童)的老头。这三个形象的目的都是为了骗取唐僧(男性)的同情,因而他们的社会角色应当被定义为弱者。

(四)取悦——躯体的色情化和商业化呈现

动画中女性形象的色情化呈现以日本的成人动画为主,但是中国也有许多的动画作品以此为内容。许多相似的动漫作品在不同的媒介间流传,这种女性躯体的呈现以表现女性躯体和特有的器官为代表,肆意地夸张某些女性器官来赢得男性的窥视欲。女性躯体的色情化呈现大致分为两类:一是以强烈的、无休止的性欲为目标来满足男性观众,二是处于一种被窥视和被欣赏的位置,因此使男性观众认为女性是易于被性的窥视所征服的。例如,台湾有一部动画作品《聊斋》,其内容是以色情为主的,性器官的暴露是动画片的主要内容,其目的完全是取悦男性,说到底是一种为男权文化的变相服务,使动画这样一个人类古老的梦幻承载了色情文化和生殖崇拜的重负。像这样将女性躯体色情化呈现的例子还有很多,它们往往是出于商业目的,面向的受众也是以男性为主,通过女性躯体的呈现来满足男性的窥视欲,以此达到盈利的目的。

同时,还有许多动画片是这些特征的综合表现,它们糅合了其中的两点或多点,最终还是女性品格缺失的镜像呈现。例如,《葫芦娃》中的蛇精扮演着三种角色:一是妻子,蝎子精口口声声叫她夫人,她却在妻子的角色中游刃有余,完全把丈夫架空,这是一个主动型的女性形象;二是母亲,她使用妖法使七娃叫她母亲,这一过程中她既得到了“为人母”的满足感,也增强了自身的魔力;三是真实的自我呈现,这才是她的本质面目,也是动画片大肆渲染之处。她的凶狠毒辣与不择手段才是她性格的主体。总之,这些动画片中的女性角色都是经过模式化了的,她们如同“套中人”,在一些模式的框子中或者温顺如同“沉默的羔羊”,或者暴虐如“母老虎”,或者过于主动使男性恐惧和憎恨,或者在“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论调中被归于君子之外的低等人类。

二、迪士尼动画的女性群像变更

相对于中国动画作品,女性群像的变更在迪士尼动画中更具有时间的逻辑性。从1937年迪士尼的第一部长篇动画电影《白雪公主》开始,半个多世纪以来,这个全球最大的娱乐业跨国公司拍摄了几十部长篇动画电影,其中有10部动画片是以女性为主角的,这些女性形象构成了迪士尼动画形象的一个独特群体——迪士尼公主。按时间顺序排列这些动画,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迪士尼动画中女性形象的变更和女性品格的变化。

(一)30-50年代——怀揣梦想的束手无策

这一时期的代表作品为《白雪公主》、《睡美人》和《灰姑娘》等,在早期迪士尼动画的父权社会里,最常见的是白雪公主这样温顺、善良、严重缺乏独立性的女主角,她们单纯脆弱,怀抱着美丽的梦想,期待着真诚的爱情,在遭遇不幸时无力反抗,只有等待男性英雄的解救。拯救与陷落、终结与延续是这个时期的主题。“对于女性应怎样,爱情是什么等,理性思考往往不够深入和充分。在表现自己的生存空间、人格体验使女性艺术家更多地把艺术当作心灵的释放,因此,她们的追求往往在感性的冲击下变得既虚幻又不坚定,其女性意识甚至不自觉地在公众意识的同化中消融。”[4]这一时期,女性的角色只是单纯地追求爱情和在虚幻的梦想中寄希望于注定会出现的王子。

在动画电影《白雪公主》中,白雪公主的造型一如既往地按照童话中的描述——她的皮肤雪一样白,嘴唇血一样红,头发乌木一样黑,她的名字就叫“白雪公主”。在二元对立的童话故事中,白雪公主的敌人——她的继母,在动画中是一个身着黑衣,没有女性特质的女魔形象,她的同伴也是经典童话中令人恐怖的角色。在各民族童话故事中常常会出现凶恶的继母形象,这些恶妇常常比男人更加凶残,而在她们存在的条件下成长起来的主人公,常常是被人同情的美丽的弱者,她们因为美丽的容颜和动听的歌喉,让所有人产生保护她们的念头,而与继母二元对立的博弈过程,也变成了一种等待——等待白马王子——男性救赎的过程。《白雪公主》是这样,《睡美人》和《灰姑娘》亦然。

在《灰姑娘》中,仙度瑞拉的继母带着她的女儿闯入了仙度瑞拉的生活,失去母亲的仙度瑞拉终日辛勤劳作,依然无法换得继母的好感,而她姣好的面容,反而成为继母和姐姐向她发脾气的导火线。在《灰姑娘》中,在没有母爱的情况下,仙度瑞拉的父亲始终是缺席的,他无法给予唯一的女儿以保护。这与《白雪公主》是相似的。白雪公主的父亲是国王,但是她同样很少得到父亲的爱护,这从童话故事的描述中便可以看出来:国王的妻子因病去世,国王很快又娶了新的王后,新的王后很漂亮,但是……国王无暇顾及妻子和女儿之间的关系,更不在意王后是谁,他的权力范围更着眼于整个国家,即外部事务。因此,在男权社会浓重的社会氛围下,白雪公主和灰姑娘便有了多舛的命运。

(二)60-80年代——女性主义刮起季候风

《小美人鱼》和《风中奇缘》中的女性形象一如既往地怀揣憧憬和梦幻,但是她们不再任人摆布,面对灾难和突如其来的不幸,并不总是束手无策,等待男性解救了。随着现代西方女性意识的觉醒,尤其是20世纪60年代以来,西方女性主义植根于西方后现代反主流文化的土壤,以当代西方女权运动为社会政治基础,在全世界范围内掀起了“她”的波澜。从《小美人鱼》开始,动画中的女性开始有了现代意识,小美人鱼目标明确,敢作敢为,对父母的劝诫不屑一顾。结果,她赢得了爱情,还有整个世界。到了《钟楼怪人》,女性开始持有“武器”。在《美女与野兽》中,美丽的少女贝尔渴望“走出枯燥乏味的生活,去探索神秘未知的宇宙,去寻找更多的未知。在茫然的生命中,需要有人来了解我。”她的独立意识让人们看到了一个多重性格的女性:不再是“扁平人物”形象——美丽柔弱或是欲望符号,在追寻梦想和探求生命的过程中,全然是以一个“圆整人物”出现的。她不仅有美艳的外表,纯洁的心灵,更为可贵的是,她具有了独立的觉醒意识,让女性在迪士尼的动画片中形成了一种全新形象,迪士尼动画中的公主从此不再任人摆布,从此不再为爱而活着。女性主义成为一场季候风,弥漫在80年代以后的动画片中。与此同时,女性主义成为动画理论界不可忽视的文化批评语境。

(三)80年代后——自我价值的努力实现

西方的女性主义运动在20世纪的60年代和70年代经历了第一个阶段——反对选美的运动,在这个阶段中,女性主义批判女性的异化和时尚美女情结。从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是第二个阶段,在这个阶段,女性主义对美的看法又加深了一步,就是她们把美和性别、种族、阶级并列在一起,主张不同的身体、肤色、个头、体重都可以被认可。这一时期的动画片也受到社会思潮的影响。对女性的关注,对种族的关注,成为这一时期许多动画的主题。

体现在迪士尼的动画中,动画片中的女性形象不再像《白雪公主》、《睡美人》时期那样单一化,许多亚裔或印第安裔女子同样成为美丽的象征。而这些女性的性格塑造也更加着重于她们自我价值的呈现。这一时期,女性独立意识觉醒,不再单纯为爱而活,在戏剧冲突中完成自我价值的实现和生命品质的升华。例如,《风中奇缘》中的公主宝嘉康蒂通过平息种族战争获得了超越民族和国界的爱情,实现了自我价值,打造了异域民族的女性神话,在颠覆种族秩序和性别秩序的表层叙事结构下,重新改写了经典动画叙事策略和故事原则。认同机制中的宝嘉康蒂重置了女性品格,她主动抛弃了印第安文化,向往另类自由的生活,义无反顾,张扬着鲜活的女性主义精神。而《花木兰》更是女性主义的抬头之作,这种来自于底层意识的反叛,真正实现了女性价值——为了自我而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