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尝试第一种办法。在浮运沉箱之前,打进长短不一的钢筋混凝土短桩,并且特制了30米长的钢管送桩,来把这些短桩送到石层。可是打入30根后,送桩损坏,来不及再制新的,被迫停工。
随即用第二种办法,把石层高处凿低,但施工难度大,进展非常慢,要把8.5米高的坡度凿平,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
时间迫不及待,桥工处立即决定,高的地方继续凿,低的地方用混凝土基桩垫高。
混凝土基桩的做法别出心裁。在气压沉箱内,将1~1.5米的短钢管,分批顶住,随顶随焊,将短钢管接长,等顶到石层后,再用高压水加气压,冲出管中泥土,然后浇入混凝土,成为基桩。这个方法的施工,也是困难重重。
8月13日,日军开始进攻上海,杭州大为震动。茅以升怎能不急!
第二天,日本飞机首次空袭上海、南京和杭州。当时茅以升正在6号桥墩的沉箱里,解决一个重要技术问题。忽然,沉箱里电灯全灭,一片黑暗。里面的人毫无防备,顿时一片惊慌,大家的第一反应是必死无疑。
原来沉箱里的电灯和高压空气,都从上面机械送来,是一直不能缺的。在沉箱里的人,也就下意识地把电灯和高压空气联系起来,以为电灯一灭,高压空气也出了事。没有高压空气,江水就要涌进来,谁也不可能活着出去。由于事出突然,大家来不及思索,就都恐慌起来。
过了片刻,并无事故发生,大家稍稍镇定一些,才想起电灯和高压空气是两回事。又过了几分钟,仍无危险发生,大家这才放下心来,在黑暗中静候消息。
半小时过后,电灯亮了,大家重见光明,真是惊喜万分。随即有人下来通知,说电灯出了故障,现在没事了,叫大家照常工作。
茅以升随来人出了沉箱,到外面一看,很奇怪:一切工作都停了,到处看不见人,整个江面寂静无声,只有一位守护沉箱气闸的工人在那里。
“这是怎么回事?”他问。“茅先生,”这位工人回答,“半点钟前,这里放空袭警报,叫把电灯全都关掉,说日本飞机就要来炸桥了,要大家赶快往山里躲避。一会儿果然看到三架日本飞机,飞来投弹,都投入江中,没炸到什么东西。现在飞机走了,但警报还没解除。刚才有个监工来了,就下去给你们送了信。”
“战争已经来到大桥了!”茅以升喃喃地说。“你自己为什么不躲开?”他问这位工人。“这么多人在下面,我管闸门,怎能走开!”“谢谢你,谢谢你!”他上前握住这位工人的双手,激动地说。
“这位工人坚守岗位、临危不避的忘我精神,”他在几十年后说道,“我至今仍然感念。”
日本飞机继8月14日首次空袭后,常来骚扰。轰炸目标就是大桥工程,但遭到军队高射炮的猛烈回击,始终未能炸中大桥,只炸坏了岸上一些工房。
茅以升下沉箱把问题解决后,第6号桥墩不计代价地加快施工,沉箱内的石层取平工作于8月18日完工,这时上面的桥墩也已接近完工。于是沉箱里赶快封底,墩顶上赶快做墩座,上下并进,到9月11日晚,全墩告竣。
6号桥墩左右两孔钢梁,早已拼装好,储存待用,桥墩快完工时,浮运工作已准备就绪,等待涨潮。
9月19日,这一天正是中秋节,桥墩上端的混凝土,已经过8天的凝固,不能再等,于是就趁潮汛把墩北的一孔钢梁装上。9月20日,又趁潮汛把墩南的一孔装上。两孔钢梁的架设,只隔1天,而且离桥墩上混凝土的最后浇铸,只有8天,这在桥梁工程史上是罕见的,也是大桥施工“上下并进,一气呵成”的最高峰。
钢梁上部的钢筋混凝土公路面,原是要等钢梁架上桥墩才动工,现在为了赶工,在6号桥墩完工前,就在它左右的两孔钢梁上,预先将浇筑公路面所需的木模和钢筋安装好,等钢梁一上桥墩,立即在木模内浇筑混凝土,很快就和其他14孔已经铺好的公路面接通了。
钢梁下部的火车轨道,也是一样,钢梁一装上桥墩,就马上铺枕木钉钢轨,很快也和其他14孔已装好的轨道接通了。
茅以升终于可以长出一口气了。他不由自主地想:当“8·13”上海抗战开始时,江中正桥桥墩还有一座未完工,两孔钢梁不能安装,整个大桥工地,已被战争阴云所笼罩。然而,仅仅一个半月时间,居然就能通车了,真是不可思议!这靠的是什么呢?若不是建桥全体员工同仇敌忾,奋力苦干,这可能吗?上海离杭州近在咫尺,如果日寇长驱直入,转眼即到。这一个半月时间又是怎样赢得的呢?如果不是上海的抗战将士,屹立敌前,拼死抵抗,再快速的施工方案,也不能有时间来完成!
1937年9月26日清晨4时,第一列火车缓缓地驶过了刚建成的钱塘江大桥,“钱塘江造桥”这件不可能的事终于成功了!
大桥工地上欢声雷动。
8.炸桥又复桥
大桥通火车时,战火已经逼近杭州了。日本飞机不断来轰炸。为了迷惑敌人,军事部门不让上层公路通车,还让在路面上堆积很多障碍物,表示还没完工的样子。火车过桥也限制在夜间,还要熄灭灯火,以防敌人侦察到。
随着大桥的完工,茅以升就加紧拟定善后计划,准备应付一切可能发生的变故。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大桥要由自己亲手炸掉。
1937年11月16日下午,一位客人来访,说是南京来的,有机密要当面谈。他马上接见了这位神秘来客。
“我姓丁,是南京工兵学校的教官。“敌人已逼近杭州,我奉命要在明天炸毁钱塘江桥,以防敌人过江,还请茅先生协助炸桥。炸药、电线、雷管等材料都在外面卡车上。”
丁教官说着话,取出了公文。茅以升一看,原来是军方命令,要桥工处协同丁教官炸桥,限于明天完成,并要求茅以升和罗英事后会同丁教官将炸桥情况上报。
茅以升感到震惊,想不到军事演变得这么快,但是沪宁铁路已不能通行,钱塘江桥是唯一的撤退后路,杭州撤退事务还没办完,铁道部方面也正需要大桥。
茅以升和丁教官回到桥工处,经过再三考虑和讨论,最后决定:先把炸药放进要炸的桥墩空洞里和五孔钢梁的杆件上,然后把一百几十根引线从每个放炸药的地方,接到南岸的一所房子里。丁教官的人就在南岸桥边守候,等到要炸桥时,再把每根引线接通雷管,这项工作至多两小时就够了,不会贻误军机。最后一声令下,通电点火,大桥的五孔一墩就顷刻同时被炸。这样既误不了撤退,又能炸桥。
丁教官当即将这个办法电告南京,立刻得到批准。
11月17日清晨,埋药接线工作刚结束,茅以升接到浙江省政府的命令,立即开放大桥公路。
12月22日,日军进攻武康,窥伺富阳,杭州危在旦夕。大桥上南渡的难民更多,铁路公路上的运输也更加紧张。仅这一天,撤退过桥的机车就有300多辆,客货汽车2000多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