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保健养生走进神秘百岁不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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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百年沧桑(1)

在和平年代出生的人,很难想像战争岁月生活的艰苦。在硝烟烽火的肆虐中,失去家园的难民们离乡背井,仓皇逃窜,过着无衣无食的流浪生活。那是一种真正的苦难。

郭老在年轻的时候,经历了那样的苦难,那是郭老永生难忘的回忆,在他百岁之后,无忧无虑地在老年公寓里过着幸福生活的时候,他还是常常回忆起六十多年前四处漂泊的岁月。

郭老的逃难生涯始于一九三七年秋天,当时正值淞沪会战结束,日军攻陷上海,从东部大举西进,迅速占领了国都南京直至整个华东,一路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慑于他们的淫威,在安徽河南一带,趁日军还没打来之前,成群的乡民便纷纷离乡背井,潮水般地结队朝中部地区迁徙了。这是一次生离死别的逃亡,郭老说,在离开家乡的时候,这些逃难的乡人不由自主地纷纷回头,反复张望着曾经世代栖息的故乡。

难民们似乎都明白,在离乡路上,百多坎坷,纵然拼命求生,十有八九都逃不了埋骨他乡的命运啊。

在逃难的时候,郭老家里有三个孩子,一个老母亲。郭老与妻子王氏各背着一个孩子,后面跟着一老一小,一家人就以这样的阵势,随着逃亡的队伍,开始了漫长而无边际的流浪生活。难民们的计划是去往较为安全的四川成都,但是他们行走仓促,没有时间去确定一条逃难的路线,就随着人潮涌上去往远方的火车。像候鸟迁徙一样,开始经行于完全陌生的他乡。

那种集体逃亡的景象,今天的人们只能在想像中去感觉了。一大堆穿着破烂的人们,哭着,喊着,在苍茫的天地间行走,前面是无尽的道路,后面是步步推进的日本兵。许多老的、小的、病的,家里人带不走了,只能把他们遗弃在半途之中,让他们自生自灭。所过之处,尽是哀鸿遍野的凄凉。随着疲劳的加剧和食物的减少,逃亡的队伍也日益溃散着。

郭老他们去的第一站是河南的驻马店,准备从驻马店借道向西。但是当他们一路奔波着跑到了驻马店之后,所有西去的火车都已经开走了,逃难的人群慌乱了,回家是不可能了,但是去处何在?日本人很快就会推进过来,活路何在?一群难民,在他乡冰冷的土地上无奈地哭号着。后来郭老与老伴狠心一咬牙,背着孩子跟着一小股人徒步向西走去。那是一片黄沙飞扬向前蜿蜒的道路,让人觉得特别的迷茫。

一路上,疲劳、饥饿折磨着这个身在迷途的家庭,这个家庭的老少们支撑不住了,为了节省体力和食物,家里人反复商量,决定将五岁的二女儿郭明轩遗弃掉。于是明轩和家人就这样分开了。五岁的女儿似乎不能明白等待她的是个什么样的命运,她被自己的父亲从肩膀上放了下来,只得呆呆地坐在路旁的树桩上,用漠然的眼神张望着离去的家人。孩子的父母、亲人走了几步便忍不住回头看看,回头看看便又忍不住流泪。他们可爱的女儿就要这样和他们永远地离别了。

走了几里路,孩子的妈妈又哭了。孩子的妈妈哭着不愿意走下去了,因为她无法忘却那个被遗弃在荒郊路上的可怜的女儿。那可是她的亲生女儿呀!丢掉了轩儿确实给一家人省了不小的负担,但是他们却又因此在心里多了一份歉疚与伤痛,这种歉疚与伤痛有时竟然比饥饿更容易让他们精疲力竭,举步维艰。仿佛是一根无形的绳子,紧紧地拴住了这家人前进的脚。终于,妈妈再也无法忍受那样的悲痛了,她飞奔着跑回原来的地方,把那个还在树桩上痴痴呆呆坐着的女儿紧紧地抱住。妈妈的两行老泪像泉水一样从干枯的眼眶里溢出来,她托住孩子核桃一般的脑袋,一时间泣不成声。

就在此时,五岁的女儿还没有明白发生了怎样的事情,这事情对她来说是怎样的生死攸关。她看着母亲因激动而拉紧的面庞只觉得好奇。母亲一字一顿地呜咽着:“轩啊,你是妈一路背过来的,妈不忍心把你留在半路上哇……要死就一起死吧,妈不会抛下你不管的……”终于,妈妈又一次背起了轩儿,义无反顾地走在了家人的前头。

郭老他们就这样走了十天十夜,走了三百公里的漫漫长途,终于来到了河南信阳,从信阳乘西去的火车,于当年年底,到达湖北武汉。

在战争岁月里,湖北的省会城市武汉已经是满目疮痍。寒冷的秋风萧瑟,逃难的人遍地都是。国民政府为抚恤灾民,在武汉市设立了难民所和粥场。郭老一家人就寄住在这种地方。但是,时间不长,随着战争的深入,难民所的难民越来越多,郭老他们住了刚刚一个月,里面就已摩肩接踵。很快难民所也断炊了,饥饿的难民们常常为了一碗粥争打起来,武汉已经呆不下去了。在那年的冬天,郭老一家又一次整装上路,乘船去往更远处的宜昌。

当时去往宜昌的客船上亦挤满了难民,在下船的时候一拥而下,郭老的妻子竟被从船舷上挤落到江中,那个时候天寒地冻,大家七手八脚地把王氏从水中捞上岸来,王氏的脸冻得乌紫,身上的衣服都已结成冰了。家里人只能借来棉被将她裹起,然后使劲掰开她咬紧的牙关,往嘴里倒了一碗热腾腾的中药。王氏在高烧中折腾了好多天,却不得不忍着病痛,跟着家人四处奔走。

当郭老一家到达宜昌的时候,囊中已空无一物了,他们不得不放弃入川的计划,暂时在宜昌定居下来。在宜昌的日子里,郭老一家以手工卷烟为生——从烟商那里买来烟草,制成卷烟,再出售出去——在那个年代,手工卷烟因其成本低廉、工艺简单,成为多数难民的主要谋生手段——在此后的十多年里,郭老一家一直都是靠手工卷烟过活的。

在当时的艰难形势下,为了六个人的生计,郭老全家包括三个孩子都投入了生产,郭老负责采购烟草,老母负责切丝,王氏负责卷烟,三个孩子分别负责烤烟和打包。一家人通常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最可怜三个孩子睡眠不足,干着干着就一头倒在香烟上睡着了。可是那样的辛劳换来的是微薄的收入,战争年代,秩序混乱,物价飞涨,生计的忧患一直都伴随着郭老在他乡的生活。

在宜昌的那段日子里,战局的变化牵动着亿万人民的心,郭老每天上街采购烟草,看见报童们在街上叫卖新闻。人们知道前线的战事已经越来越不容乐观了。自郭老背井离乡之后,日军步步推进,仗着武器装备精良,一时势如破竹,蒋介石为阻止日军的纵深,在黄河花园口处决堤。一时间洪水滔天,四处泛滥,郭老的家乡以及广大的豫南皖北地区顿时沦为一片泽国。

郭老一家在他乡闻此消息,全家人仰天长吁,泣不成声。一九三八年秋天,中国与日本各自集结重兵,在湖北东部一带展开殊死决战,武汉会战开始。四个月鏖战之后,中国军队终究没有止住日军前进的势头,武汉沦陷了。郭老与家人只能再次背起行囊逃难,从宜昌乘船沿洞庭湖去往衡阳,再一路辗转,来到桂林。

像浮萍之于流水那样,郭老一家在战火的后方四处流窜着。到了桂林终于安顿下来,桂林地处南疆,远离硝烟烽火的战场,郭老的家人终于得到了暂时的安宁。他们在桂林继续以手工卷烟为生,就这样生活了五年。

武汉会战之后,日军因长期惨烈的战斗而元气大伤,无法组织起大规模的进攻,战争因此陷于相持的局面。于是,从一九三九到一九四四年,郭老一家在偏安一隅的桂林偷得五年的平安日子。桂林地处南疆,经济上不大受中原的影响,郭老和家人以手工卷烟谋生,日子倒也过得去。在定居桂林的第二年,郭老与妻子添得弄瓦之喜,因为女儿是在桂林出生,因此取名为桂。桂林山水秀美,人杰地灵,饱尝战争痛苦的家人在此享受到难得的安宁,于是把桂林当成了自己的第二故乡,他们甚至一度以为自己会一辈子呆在桂林了。

然而,在桂林的时候,平安的生活并不能使郭老与家人从内心深处感到踏实。长年的逃难使全家人都失去了生活的安全感,一有风吹草动,他们便立刻紧张起来。郭老每有空闲便会爬到高山上去眺望北方,在天地尽头漫无边际的地平线上,他看到了无限迷茫的烟尘。

前线的战报不断传到这偏安一隅的小城,他知道战火与硝烟依然继续在这个多灾的国家的广袤土地上肆虐着,自己与家人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躲来的安宁,其实并不能长久。他们渴望的是永久的和平与安宁。到了那个时候,他与家人可以心安理得地回到自己的故乡安徽,心安理得地去享受真正踏实安宁的日子。

然而这个愿望,对于当时的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来说是多么奢侈的事情。因为这种踏实的安宁,勿论郭老甚至是郭老的母亲也从来就没有享受过。从鸦片战争开始,中国的历史就一直和战乱、屈辱相伴随,郭老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腐败无能的清政府就与外国列强签订了一大堆丧权辱国的条约,紧接着北洋军阀的统治、中日《二十一条》、袁世凯称帝、张勋复辟……在中国广袤的土地上,军阀混战,几十年来时刻不息。郭老幻想中的踏实安宁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子,所有那个兵荒马乱时代的人们都没有见过。

一九四四年,日本在太平洋战争中失利,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进入反攻阶段,郭老从报纸与广播中了解到了一些战争的消息,他们知道战争行将结束。空闲的时候,一家人聚在一起,畅谈战争结束后的打算。在这样梦一般的憧憬中,一家人感到久违了的幸福。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在当年,困兽犹斗的日军在中国的土地上发动垂死挣扎般的大规模战争,战役在豫湘桂三省的广袤土地上展开。战争中,日军出动飞机轰炸桂林,一时间以山水之秀名闻天下的美丽古城沦为一片火海,郭老一家又一次被战争撵到了他乡。

当时中国的大部分地区已经沦陷,郭老发现,放眼四处,已经没有什么栖身之处了。一家人在敌占区的土地上艰难地向北方行走,对于这些流离失所的人们来说,就是死也要死在自己家乡的土地上。郭老与家人摸索着去往安徽的路。但是连年的征战,交通都被阻隔了,他们从桂林流亡到湖南,从湖南再取道江西,他们在江西徒步穿越深山,餐风饮露。一直摸索到玉山车站,终于搭上了去往安徽的火车。

当郭老回到安徽的时候,他才知道在那里已经没有家了。郭老的故乡早在武汉会战之前,就已被黄河花园口涌出的滚滚洪水淹没了,如今洪水虽然早已退尽,但是放眼望去,却是一片萧瑟、千里无鸡鸣的景象。郭老一家此次归来,只能居住在安徽管店一带。

郭老一家在安徽的管店迎来了抗战胜利的消息。一九四五年八月中旬,广播与报纸纷纷报道了日本投降的消息。日本投降之后,管店的村民欢呼雀跃,跳啊,唱啊。他们以为和平的日子现在就已经来了。郭老甚至还准备把他的孩子们送进学校,让他们安稳地去读书,但是他们等到的却是三年的内战。

在三年内战的日子里,郭老一家在管店过的又是猪狗不如的日子。一家人住在破漏的屋子里,每天晚上裹着茅草入睡,一家人从早到晚地卷烟卖烟,可是法币疯狂地贬值,今天辛辛苦苦赚回来一叠钱,明天马上变成一堆废纸。整个街区治安混乱,戒严的警铃声来去不绝。郭老的妻子王氏终因天灾人祸永远地倒下了,倒在了自己的家门口旁。

一九四七到一九四八年,解放军在广阔的平原上发动了三大战役,国民政府犹如被白蚁腐蚀的泥墙一般顷刻崩颓了。一时间国民党军队一路丢盔弃甲,望风而逃。旧的时代终于过去了,一个新的时代即将来临。郭老由于长期在国民党统治的白区生活,在那里,共产党人被丑化成“共产共妻”的魔鬼形象。所以当解放军顺风而下的时候,郭老一家以及大批国统区居民又一次背上行囊,与溃退的国民党军一起仓皇往南方逃窜了。

郭老一家马不停蹄地往南奔,逃到杭州的时候,蓦然发现守城的军人全都换成了八角帽与红五角星的佩饰,这才意识到解放军进兵神速,已经打到自己前头来了。再看看城里一副政通人和、百废待兴的气象,这才明白其实共产党人完全不是他们想像的那样。战争就这样永远结束了。自己多年的逃难生活,也以这样荒诞的形式宣告落幕了。于是老人从杭州举家来到南京,从此结束了四处漂泊的生活。掐指算来,老人从三七年离家远行到四八年定居南京,整整过去了十一个年头。

苦难岁月永远属于过去了,半个多世纪之后,郭老安闲地在南京江浦的老年公寓里养老,过着无牵无挂无忧无虑的日子。他常常坐在一张小板凳上,向公寓里的年轻人讲述过去的岁月。说到苦痛处,郭老的脸上依然是笑吟吟的。郭老说,是这十多年的逃难求生经历,使他明白了生命的珍贵。在这之后的岁月里,无论生活是艰辛还是疾苦,他总能不慌不忙、平心静气地去面对了。

我问老人,在十一年的漂泊生活里,处处艰辛,是什么力量使您在苦痛中活下来的?郭老笑着说:想活命的力量,我就是要活命,所以我才咬着牙吃了那么多苦头的。我又问他,在逃难的时候,常常会深陷灾难里,无处脱逃,您那时有没有过活不下去的念头?郭老板起脸来:当然没有,我不能活不下去的,我还有老婆孩子呢,就是为了他们,我也不能活不下去的。

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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