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言顿时哑口无言,不知该怎么接下去,只觉得脸上青红一片,第一次在一个女孩子面前感到万分愧疚。
她的眼神那么干净纯粹,像冬日里的雪花那般纯洁美好。他的话无疑玷污了她的美好。
乔慕笙来叫厉言打球,路过两人座位的时候宋初年匆匆低下头把自己埋进笔记本里。她不想让乔慕笙看到自己眼里的窘迫,那只会让她离他更远而已。
厉言仓皇起身,跑出几步后又回头看了看宋初年。女孩子单薄的身影在阳光下轻如羽毛,仿佛轻轻一吹就会消失不见。
厉言发现这个女孩子真的太瘦削单薄了。居然隐隐让人想要……保护疼惜。
期中考试过后班级里呈现更紧张的学习氛围,所有人都在穷追猛赶,尽管宋初年依然已班级第一的成绩领跑年级段,却感觉不到一丝轻松。因为她与后面同学的成绩相差无几,这样算来,其实别人进步了,而她则是退步了。
她决定不再想乔慕笙,可就在这个时候,偏偏事情就那样发生了。放学路上的弄堂口,她亲眼看到乔慕笙被三五个别校的混混围住,一阵拳打脚踢,乔慕笙开始的时候还能反抗,随着体力的下降和对方人数的增加,已经完全没有招架能力。
宋初年的心在那一刻刺痛到了极点。她心里的乔慕笙如神一般,骄傲的不可一世,现在却被几个混混厮打。她清楚得知道原因,仍无法组织心里对苏伊的怨恨。那些人中的其中一个初年认得,分明就是当初与苏伊拥吻的男孩子。
宋初年突然像发了疯似的冲打过去,使劲拿着书包打他们,几个男生被突然杀出来的女孩子弄的不知所措,随即反应过来,越发凶狠。
“妈的,老子不打女人,你最好给我有都远滚多远。”其中一个男生啐了一口,脸上狰狞起来。初年知道这些人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就连学校老师和家长也奈何不了他们。
她像老鹰护小鸡一样把乔慕笙护在身后,一双眼睛倔强的盯住他们。
她知道她根本改变不了什么,但让她眼睁睁看着乔慕笙挨打,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宋初年你干吗,不干你的事你赶紧走。”身后的乔慕笙声音徒然紧张,他不明白在宋初年冲过来的那一刻心里的恐慌是因为什么。他不怕自己挨打受伤,却怕这些人伤了宋初年。
初年回过头冲乔慕笙轻轻一笑:”乔慕笙,我刚刚报警了,警察应该马上就来了,你别担心。”
“我才……”乔慕笙下意识地想反驳,触到她柔美的眸子时又住了嘴。他一直很懊悔那时怎么跟宋初年说了那样的话,这些日子以来,想过道歉,但拉不下脸来。他跟宋初年的友谊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深厚起来。
“奶奶的,这小妞是个什么东西,乔慕笙你他妈就靠个女人护着?”那人一巴掌狠狠甩在初年脸上,初年一个踉跄往后扑去,幸而乔慕笙及时护住了她。
乔慕笙眼里猝然转冷,冷不防冲那人一拳挥去,那人始料未及,生生挨了一拳。几个人正要冲上来,忽然被一声冷哼猛的制止。
“你们在干什么?”不大不小的声音,但初年听的出来,颇有威力。
她瞧去,不由一愣。靠在路灯下的少年白衫飞扬,修长的身影倒影在地面,冷峻的脸上寒如冷冰,纵然谁见了也会不自主一颤。
厉言!
很奇怪的,这些混混在见到厉言时徒然收敛起来,在厉言一个眼神下纷纷作鸟兽散。宋初年来不及顾自己,转身去看乔慕笙的伤势。他看上去异常狼狈,嘴角破了个口子,身上到处都是泥灰。初年心疼极了,伸手想帮他揉揉,被他轻巧避开。
“去医院。”厉言走过来冷声说着,把乔慕笙从地上扶起来,看向初年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
陪着乔慕笙包扎后一切妥当之后已经接近晚上八点,宋初年回到家第一次对外婆撒了谎,她说学校里有补习班,而外婆没有半分怀疑。在外婆心里,初年是个诚实乖巧的好孩子,她绝不会以为自己百般疼爱的外甥女会对自己撒谎,如果让外婆知道了她该有多失望,宋初年不敢想象。
可她仍旧觉得庆幸,因为乔慕笙又开始跟她说话了,他对她说谢谢,笑容那么纯粹,一如从前。宋初年那时就那么傻傻站在医院的走廊上对着他笑,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
年少时候的感情总是那么单纯简单,以为喜欢就是一辈子的事,以为在一起了,无论如何都无法将两个人分开。却不知道,一份不曾被时间考验的感情尚算不得真正的爱情。
厉言的变化从一个星期后开始。宋初年发现这个少年开始不再上课睡觉,也不再一下课就跑的没影踪,他会时不时的在作业本上比划,然后皱着眉问初年这些题目到底是要怎么解。初年对厉言心存感激,也发现这个少年根本没有同学口中说的那么坏,他们理所当然的成了朋友。偶尔下课后其他同学都已经离开教室,她还会留下来帮他温习白天上课的内容。
一个月下来厉言的成绩有了质的飞跃。初年发现他很聪明,只是不愿意去学而已。
“照这么学下去,市重点不是问题了。”有一次初年开玩笑,自然的用笔头敲敲厉言的额头,厉言有片刻的失神,然后便傻笑起来。
“说你考上重点高中不成问题你就傻笑成这样儿了?”女孩子瞪大眼睛,一只白皙的小手在他面前一晃而过。
厉言极其认真的点了点头。以宋初年的成绩绝对能拿到保送一中的名额,而他,如果他想,只消家里动动手脚也不会有问题,但他不想让初年看扁觉得他是靠关系才进入市重点高中的。十六七岁的男孩子,心里总憋着那股气,想要在喜欢的女孩子面前证明自己无所不能。
没错,喜欢的女孩子。
厉言喜欢上了这个沉静如水的叫做宋初年的女孩子。
初三的上半学期仓皇落下帷幕,谁都知道一旦开学进入下半学期意味着什么。他们即将面对的是压的人喘不过气的中考。直到后来经历过高考之后的他们才发现,原来两者相对比较,那年的中考着实算不上多苦。
与乔慕笙的关系恢复如初,让宋初年心里的杂念彻底屏除,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唯一的目标便是一中,然后上最好的大学,给外婆最好的生活回报外婆的养育之恩。那时外婆最喜欢拍着初年的头说我们家初年是最棒的。
当所有大人都用复杂乃至些须厌恶的眼神看待她时,只有外婆仍相信她的初年是最棒的,是比任何孩子都听话乖巧的女孩子。
可惜,这个老人疼了二十年的女孩子,终是没完成自己的愿望,终是没能报答老人的养育之恩,没能给老人最好最稳定的生活。
这是宋初年一生的遗憾。
乔慕笙在巴塞罗那与宋初年一起度过的半个月,是这两年来他最快乐的时光。他可以天天见到从前只有梦中才会出现的女孩子,她会对着他笑,尽管那笑太不真实,有时又空洞的像是在哭。
他觉得他们两个人都像是在各自找寻着什么,寻寻觅觅终究未果,最后才发现原来被藏在心底最深的人仍然是对方。那种心痛如同蔓藤一般在心内缠绕,迫的人无法呼吸,心痛不已。
某个周末的午后,忽然有个人不请自来。宋初年打开门的时候脸色蓦然发白,手指死死攥住门把手,全身力气像是一下子被人抽空,虚脱无力。
门外的人面无表情,再也不是记忆里熟悉的冷傲少年。他冷冷打量过她,开门见山:”我找乔慕笙。”
宋初年紧咬着下唇,往日如潮,噩梦般袭向她的记忆。有些事,她以为过了这些年总是可以以往的,不曾想到某个伤心点那样真实的摆在自己面前时,她竟然连招架的力气都没有。
厉言,这个在少年时除了乔慕笙唯一对她好的男孩子,这个除了乔慕笙外给她最痛的男人,过了两年,仍然一如当初,冷漠霸道。
柬埔寨的时候她知道他也去了医院,却从未见过他。她以为这一辈子他们都不会再相见,她也可以独自抱着那个噩梦直到老死。对于这个男人,她无法单单用恨来衡量他们之间的关系。
厉言深深看过她,不等她回应过来,径自往最里面的房间走去。
乔慕笙正擦拭着自己的湿发,听到脚步声,微笑着回头:”初年,是谁来了?”然一见到来人,话音戛然而止,含笑的眸子瞬间变的戾气深沉。
“在这快活了大半个月了,总该想好什么时候回去了吧?”厉言点燃一支烟,白雾瞬间缭绕。乔慕笙漆黑的瞳孔微微眯起:”把烟掐了,初年不喜欢烟味。”
厉言一怔,随即兴起一抹玩味的笑:”哦?宋初年还肯接受你吗?这就是你流连在温柔乡不肯回国的原因?乔慕笙,我记得你原先并不是这么不负责任的人。”
从前不同,现在他再次遇到了初年,对他来说,初年就是他的责任,没有什么比他呆在初年身边更加重要了。乔慕笙在心里想,轻轻叹息,这些话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说出口的。
门口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一个脸色惨白,看上去摇摇欲坠的宋初年来。初年颤抖着伸出手,对厉言说了一个字:”滚——”
声音不大,却全是恨意。
乔慕笙微微诧异,他认识的初年从来不是性格这样外放的人,她隐忍,凡事都喜欢放在心里,就算再如何不情愿不快活,也决不会流露于表面,可现在在面前的她,居然与记忆里的她那么不一样。
厉言闻言毫不在意的轻轻一笑,不曾动怒,倚靠在墙上静望着初年。这个女孩子与从前相比,少了几分稚气,多出几许成熟来。他记忆里的初年,笑起来有两个漂亮的酒窝,忧郁时习惯手托腮向外思考。她的侧脸非常漂亮,恰到好处的轮廓弧度平添几分妩媚。
有多久没有见过宋初年了?两年?或许更久。厉言坏坏一笑,对她说:”你好初年,好久不见。”
这声音,让宋初年忍不住猛的一个颤抖。从前无数个黑夜里,就是这个声音让她彻夜难眠。她经不住哆嗦起来,整个人缩成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