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但是抱歉,我看到了。”这是初年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对乔慕笙说话。是不是无论一个女孩子有多爱那个男孩子,一旦受到伤害,都忍不住会竖起自己身上的刺去攻击对方。哪怕喜欢乔慕笙如初年也是如此。
不知道为什么,乔慕笙忽然有了害怕,他慌张起来,急急的想要解释,越是这样就越是语无伦次:“不是的初年,苏伊她被人欺负了,我……我本来是想打电话给你的,但是临时又忘了……初年你懂的,对不对?”
到最后他的语气开始变的小心翼翼,乔慕笙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这样害怕初年的沉默,害怕她再也不理他掉头走掉。时间冲淡他年少时对苏伊的所有热忱,渐渐取代苏伊的是一直陪伴在自己身侧的初年。
他无法想象,初年这样沉静的女孩子,若是真的发起脾气来会是什么样子。他一点底都没有。
初年终于慢慢抬起眼睑,用淡然的口吻说:“乔慕笙,我懂,但我无法谅解。我无法忘记自己的男朋友在许诺给我一个惊喜的七夕夜和别的女孩子抱在一起,而那个女孩子还是从前你爱的死去活来的人。乔慕笙,我喜欢你,但不代表我的真心可以一次次被你践踏。”
乔慕笙的目光黯淡下来,像初年这样认真的女孩子,如果做下某个决定,定是决不回头的。他抑制不住心里的颤抖,只能像个无措的孩子那样紧紧抓住初年的手,生怕他一不留神她就消失不见了。
“初年,苏伊她被人轻薄了,昨天她情绪崩溃了,我怕她会做出傻事来才……我发誓我不是故意的,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她现在怎么样了?”初年问。
“我连夜把她送回家了,有她家人守着,应该不会有事了。”
“瞧,你心里最关心的永远都是她。我算什么呢?乔慕笙,不要再勉强自己了,其实你根本就没有喜欢过我,你扪心自问,你有哪一天哪怕是想我到无法入睡的?你只有在受到伤害时,寂寞空虚时才想到我,你从头到尾,不过是想利用我忘掉苏伊而已。”
正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骄傲的不容人质疑,又哪里能忍受这样的指责和怀疑。
乔慕笙彻底阴沉了脸,放开初年的手。他身体剧烈震了震,手死死的捏住拳头,像是一个克制不住便会出手打人。
初年知道,乔慕笙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他自己不在她面前失控。他是那样自尊心强于一切的人,容不得自己半点不好。
“宋初年,我现在才看清,原来不仅是你错看了我,我也错看了你。既然这样,我们不妨都给对方一些时间冷静冷静。”乔慕笙多想这时候初年能挽留自己,就像从前很多次他们的争吵,每一次他佯装离开,她都会拉住他的手静默不语。
可这一次初年再没有拉住他的手,他在离开的时候甚至连脚步都有些虚浮。
初年,你怎么能这样误会我的感情。若不是喜欢,我又为什么要千里迢迢地跑来和你在一起。乔慕笙第一次感觉到心被撕裂的疼痛,这是曾经和苏伊在一起时没有过的疼。
有些时候我们任性,我们以为失去的还会回来,我们错把短暂当永远,却都忘了一次的错过也许就是一生。那天后,宋初年与乔慕笙彻底断开了联系。他们都是骄傲的人,活在自己的世界不愿率先低头。
谁都没想到,这样的骄傲却差点让他们错失一生。
那年的冬天特别寒冷,外婆的身体每况愈下,去医院的频率越来越高。其实谁都有预感,却没有人先说出来。初年累极了,从来没有感到无力过。她总在夜半的时候被噩梦哭醒过来,然后整夜整夜的失眠,再也睡不着觉。
她多害怕外婆会离开自己,这个世上她唯一的亲人,她曾发过誓要让外婆过上好日子,她多怕外婆再也等不到那一天。每晚她都要守着外婆入睡自己才能安心睡去,像一个溺水者做最后的挣扎,无力,却不得不拼命。
每每在无助彷徨的时候,她总会想起乔慕笙。她想如果乔慕笙在身边就好了,她会比现在更坚强更勇敢,她会每天充满希望的对外婆笑,世界那样美好。
外婆最终还是没能等到初年让她过上好日子。过年前夕,初年看着外婆入睡后独自去商场买年货。不是富裕人家,过年用的东西却是少不得的。
她没想到那次,竟是她和外婆最后一次见面,从此阴阳两隔,她的外婆离开了她,去了天堂。那年的除夕是初年心里永远磨灭不去的痛,以至于后来的她,对过年这件事有着本能的排斥,外婆走后,初年再也没有过过春节。
医院的急救灯从下午亮到晚上,初年蹲在医院冰冷的墙角,如同游走在生命边缘的绝望者,哭到连眼泪都再流不出来。世界这样大,她这样孤单。
她给乔慕笙打电话,她要对他说对不起,她要说是她无理取闹错怪他了,只要他能立刻来到她身边拥抱她,给她勇气,失了尊严又如何,低头认错又如何,她不在乎了,统统不在乎了。初年一生都不会忘记那个冰冷的夜,医院安静到能听到脚步声回音的走廊上,电话里传来女孩子娇柔到发嗲的声音:“你找慕笙吗?不好意思他还没有回来,等他回来我让他回电给你。”那个女声,再熟悉不过。
初年闭上眼睛,垂下手。竟然笑了起来。她笑自己多可笑无知,半年多的全无音训,半年多的冷漠疏离,他没有找过她一次,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一切吗?半年,足够让他重新开始另一段感情。宋初年算什么呢,只不过是乔慕笙无聊空虚时打发时间的替代品而已。
可是乔慕笙,就算不爱我,又何苦用这样的方式来羞辱我。你一次次给了苏伊羞辱我的机会,你把她保护的这样好,何苦那时又招惹了我。
原来心死的时候,就真的什么都不怕了。不期待,不害怕,不猜疑。从此乔慕笙这个人,是真正离开她的世界了。
初年在残破的小屋里守了外婆三天三夜,外婆安详的躺在床上,如同那天初年出门前那样。唯一不同的是,外婆再也不会睁开眼来看看她。这个世上她唯一的亲人,对她最好的外婆,终于在她二十二岁的这一年离开了这个世界。
初年一个人办完外婆的丧事,不哭不闹,木讷的像个没有了知觉的布偶。外婆下葬的那天整个城市下起了滂沱大雨,把初年淋的绝望而悲戚。
她说:“外婆,下辈子我还做你的外甥女,纵然生活困苦。我会给你更好的生活,这辈子你等不及,下辈子我补给你。”她哭的歇斯底里,在外婆的墓碑前,蜷缩了自己瘦削的身体。
心里不是没有怨愤,乔慕笙,在我最绝望最无助,走投无路的时候你在哪里?
初年哭的昏厥在了雨里。恍惚中,似乎有人腾空抱起了她,那是一个宽阔温暖的胸膛,却全然陌生。她终于在撕心裂肺的疼痛中失去了知觉。
初年像是做了个绵长而疼痛的梦,梦里所有她爱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离开了她,她哭着醒了过来,手被包裹在一只宽厚温暖的手掌内。
是乔慕笙吗?她欣喜的侧头去看,一瞬间所有的希望灭绝于顶。不是乔慕笙,乔慕笙连自己的电话都不接,又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守在她身边的,是自高中起就说过喜欢她的厉言。厉言神情憔悴,看得出来是累极了,好看的俊脸被蒙上一层阴影,眉宇间愁色十足。
那么……那时她昏迷,送她回来,把她抱在怀里的也是厉言?而并非是她以为的乔慕笙?
初年心痛的呼吸急促起来,眼泪滚滚而落,把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宣泄了出来。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连连咳嗽的喉咙疼痛难忍。
为什么不是乔慕笙呢?为什么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不是乔慕笙?
厉言默不作声,只紧紧抓着初年的手不肯放,任凭初年如何挣脱,他像铁了心似的再也不放手。他是世家子弟,身边从来不缺女孩子,唯有宋初年这个女孩子,他是真的放到了心上去,几年过去,明知道她心里从始至终有的都是乔慕笙,他仍不甘心就这么放掉她。
厉言拍拍她的胸口,低声道:“你身体很不好,撑了那么久已经是极限了,听话,再好好睡一会儿,我在这儿守着你。”
初年停止了咳嗽,呆呆看着他,脸上还挂着泪痕,忽然问他:“乔慕笙呢?你知不知道乔慕笙在哪儿?他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为什么不来看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