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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国库券1982(4)

杨光拿到了有些烫手的三千块钱,这才想起来,房子没有了,以后叫他去哪里安身呢?他想到了同厂的几个好朋友。徐爱国倒是一个人住一间房子,可是即使是徐爱国答应也不行,他爸是副厂长,要不多久,一切使会露馅。王小毛家里房子少,与他快要结婚的哥哥挤一小间房子。他未来的嫂子有时晚上去串门,王小毛只好上大街上瞎溜,不到三更半夜不敢回家睡觉。金大民家房子也不宽绰,是在屋山旁搭一间趴趴棚住的。现在看起来,只有找金大民想办法了。金大民一昕杨光的来意,高兴得头差一点儿撞墙,连说:“行行行行!”“你得给我保密。”杨光说。金大民说:“这没问题。只不过,我的脚臭,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杨光开玩笑道:“权当我睡在粪坑里最多了!”

一切安排妥当,杨光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张哥了,后悔当时忘记问他家的地址了。不过,杨光想,张哥既然是收国库券,肯定在居民区转悠。趁星期天,杨光向徐爱国借了辆自行车,从早到晚在这个城市各个角落寻找,接连转了整整两个星期天,也没有寻觅到张哥的身影。一天下班,杨光去到以前住的那座楼碰碰运气。老远地,他就望见了张哥站在楼拐角对着他笑呢!杨光像是遇着了亲人似的,鼻子都有些酸了。“这么巧,张哥?”“不是巧,是我专门在这里等你的。”杨光说:“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找你?”张哥说:“我不但知道你会来这里找我,还知道你已经把你的房子变成了三千块钱!”杨光有些愕然,马上就明白了,因为他带张哥去过他过去的那个家。张哥说:“为了庆祝我们成为一个战豪的战友,今晚我请你喝啤酒。”

白天要上班,杨光只有下班之后利用晚上时间挨家挨户上门去收国库券,没想到,倒是很顺手,一个月不到,三千多块钱全部兑换成了国库券。

利用星期天,杨光又请了两天事假,与张哥一起去了上海卖国库券。没、到事情办得如此顺利,到上海的当天,货就出于了,杨光一算,除掉本钱及开支,净赚了四百多块钱,几乎等于他一年的工资了。

杨光高兴啊,他在火车上就计划开了,一回到家就买一辆自行车,这样的话,上门收国库券也不要跑路了。既节省时间,又能省去不少力气,当然效益肯定会不错。他还与张哥说好了,下车之后,两人一定上饭店好好地吃一顿,上海的东西贵,他们在哪儿,舍不得花钱,顿顿除了阳春面还是阳春面,他们得对得起自己的肚皮。杨光说请客算他的,他要感谢一下张哥,没有张哥的指引和路子,他怎么能一下挣那么多的钱呢!这是他长这么大见到的最多的钱了。

出了出站口,两人还没有转过向来,就被四个男人围住了。领头的问杨光,说:“你叫杨光吗?”杨光说:“是。”又问张哥道,“你叫张成海吗?”张哥应声:“是。”杨光这才知道张哥叫张成海。领头的说:“你们犯了投机倒把罪,现在和我们走一趟。”张成海比较镇定,说:“你说我们投机倒把,有何证据?”领头的说:“你别、抵赖,上海的那几个投机倒把分子已经被抓了起来,你觉得我们是与你闹着玩的?”说罢,两人一个两人一个,架着他们的胳膊,上了等在门口的一辆吉普车上。

这天上午,杜青山突然接到厂办电话,让他去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领人。杜青山没搞明白,问:“领谁?”厂办说:“杨光。”杜青山半天说不出话来,说:“犯的是啥事情?”厂办简单地将杨光的问题叙述了一遍。最后强调:“上面说,鉴于杨光是初犯,年纪又轻,没收其非法所得,遣送回厂批评教育,以观后效。”杜青山在去“打投办”的路上心中不由一阵冷笑,这下我倒要看看刘从捡还怎么袒护你那宝贝徒弟。

自从上一次茶杯事件之后,杜青山对自己的茶杯看管更加严实了,真可谓是八小时杯不离于。在车间不用说了,双于时刻抱着。若是去外头或是厂里开会,也将茶杯放在提包内拎着,甚至是上厕所也将茶杯带着装在工作服的口袋里,以免像上一次那样,遭人家暗算。事后,杜青山曾在车间里明察暗访,通过调查了解得知,茶杯被人放了壁虎那天上午,有人看见徐爱国去过车间办公室,后来女小吴也证明此事。杜青山批评女小吴,说:“当时我问你,你为何说没看见的呢?”女小吴心里说:“徐爱国的父亲是鞋帽厂的副厂长,又没有真凭实据,我为啥乱怀疑人家呢?即便是徐爱国捕的恶作剧,与我有什么关系,我为啥要告诉你呢?对有我啥好呢!”不过,女小吴嘴上却说:“当时的确是没有想起来,再说徐爱国与你的关系还是比较不错的,他决不会做出那种事情的。”杜青山暗想,即使这事是徐爱国所为,肯定也是受了杨光的怂恿。徐爱国没有理由干出这种缺德的事情。所以,杜青山在心里已经认定这事一定与杨光有关,这月多扣了杨光五元钱国库券,他一定是怀恨在心,才拿没有脑子的徐爱国当枪使。不过,杜青山早就想捏个错找杨光的茬,可是杨光不迟到不早退,任务都是超额完成,活做得又好,又有他师父刘从捡罩着,所以,杜青山一直没有机会下子。这次杨光自己犯事,用不着他杜青山劳心费神,便可以让杨光这个小子得到应有的惩罚!杜青山真是高兴啊,他一口喝光了茶杯里的茶水,还觉得不过瘾,心中老觉得口渴得慌!

怎么处理杨光,厂里让分管帽子车间的徐副厂长拿意见。徐副厂长便将杜青山喊到厂部去,想听听他的想法。杜青山说:“杨光胆大包天,竟然干出这种败坏厂风的事情,建议厂里一定要严肃处理,绝不能姑息迁就。最好是将杨光开除厂籍,以做效尤。”

杜青山前脚刚走,刘从捡随后就进来了,诉说自己当师傅的没有尽到责任,并要求厂里给自己一个处分。至于杨光,年龄小,况且又是个孤儿,请求给他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徐副厂长说:“这事还需报到厂长办公会上研究,才能决定。”正说着话,徐爱国进门了。刘从捡就知他们父子有话说,只好借故出去了。

徐副厂长说:“儿子,你不好好上班,瞎跑什么?”徐爱国说:“我是替杨光打抱不平来了。”徐副厂长说:“你这个东西,今后给我注意点儿,少跟杨光这种人接触。”徐爱国说:“杨光怎么啦?”徐副厂长说:“还怎么啦,他这下出大名了,年纪轻轻不学好。”徐爱国说:“不就是买点儿国库券去上海卖的事情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一不偷二不抢,你情我愿的事情,挣一点儿路费与辛苦费,算什么事情呢!”徐副厂长被儿子逗笑了,说:“算什么事?弄不好杨光这次得被开除!”徐爱国说:“要开除连同我一起开除,因为我是杨光的幕后黑手,他买国库券的资金是我提供的!”徐副厂长有些气恼,说:“你******给我滚回车间去。”徐爱国说:“爸,这是在厂里,不是在家里,你骂我,我有权利回你!还有,你不但骂我,还骂了我妈,我回头让我妈来找你算账!”徐副厂长气得跺着脚,说:“你这个****的,我就骂你了,你告我去!”徐爱国说:“我是****的,你是我爸,你就是狗!一条毗牙咧嘴的老公狗。”徐副厂长脱掉脚上的鞋子,欲打徐爱国。徐爱国一溜烟跑出了门,然后站在门口大声喊道:“我与你讲,姓徐的,杨光要是被开除了,我就与你断绝父子关系!”

徐副厂长又好气又好笑,点燃一支烟,坐在那里喘粗气。这时,杜青山又出现在门口。徐副厂长问:“有事?”杜青山进门,接着递过来一张纸,这是车间对杨光的处理报告。徐副厂长没看上面的内容,眼睛只盯着下面的结果,当他看到“开除”两个字的时候,头都大了,说:“老杜啊,你将这个处理意见在全车间工人面前征求一下意见再说吧。”杜青山不明白徐副厂长态度暧昧是啥意思,正要说什么,这时,门口走进来一个女人,向徐问道:“打昕一下,你们厂里有一个青工叫杨光的吗?”徐副厂长说:“你是?”女人说:“我是他的母亲。”杜青山说:“不对啊,杨光是个孤儿啊!”杜青山觉得面前这个女人有点儿面熟,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的。女人望了杜青山一眼,也不由有些意外,说:“你、你是?”徐副厂长说:“他就是杨光的车间主任,杜青山同志。”女人眼睛死死地盯着杜青山,半晌说道:“你还认得我吗?我就是十几年前被你抛弃的怀着五个月身孕的杨玉莲!”杜青山嘴里暖暗着,说:“你、你不是告诉我,当时已经将孩子流掉了吗?”女人冷笑道:“这真是天意,天意啊!没承想,儿子现在会在你手底下干活!”杜青山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说:“我去叫杨光,我去叫杨光。”走到门口又折回身,一把抢过徐副厂长面前的那张对杨光的处理报告,只几下便将那张纸撕得身首异处,然后撒向半空……

天空顿时阴了下来,偌大的黑云便将天空包裹得严严实实,马路上的汽车都打开了大灯。正在人们迟疑的当口,一阵狂风过后,接着就下起雨来。大雨如注,转眼之间路面上就积了脚脖深的水。眼看时令都到了寒露了,下这么大的雨的确少见。有人还昕到了闷闷的雷声。

这场雨让杨光给赶上了,他本就不打算避雨,所以浑身没一处干地方,

正当他跑道一处公交站台时,雨却“咯瞠”一下停了。畅光一胡噜脸上的雨水,觉得有点酸味。他将他的发现告诉在那等车的人,大家伙也都发现这个问题。特别是被雨水淋过的人,舔舔嘴唇,确实感觉有点儿酸。有个妇女不信,说:“天上若能下酸雨,赶明造醋的该失业了。”说着,用于指蘸着雨水“咂”一口,说:“娘嘲,还真是的呢!”

(原载《中国铁路文艺》2014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