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西北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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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孙贵颂

男,山东烟台市人,现任潍坊市作家协会副主席。1987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至今在全国近30多个省市150多家报刊杂志上发表散文、杂文、随笔等1500余篇。有一百多篇作品被《新华文摘》《报刊文摘》《杂文选刊》等转载,有几十篇作品入选各类文集。现为山东省杂文学会理事、山东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出版杂文、随笔集《飞鸿印雪》和《闲写青山》。

官场五分类

前辈著名诗人流沙河曾有名作《诗界五品制》,我不懂诗,但却在官场叨陪末座几十年,受此启发,觉得官场也可以五分一下。流沙河先生将诗界划为五品,用的是纵向阶梯法,从高排到低,而我将官场划为五类,则是横向平面式,叫做“排名不分先后”吧。

一类是运气官。此类官员,要说本事能力,可能稀松平常,然而却有官运。我有一个朋友,20世纪80年代,他所在的县要提拔一位卫生局长,要求人选的第一条件必须是大专毕业,那个朋友是学纺织的,而且是大本,于是就堂而皇之地当上了局长;又过了几年,省里派干部支援边疆建设,要求任正科满5年,去了以后就提拔个副处级,他又够了条件,于是就被派往西部,喝了几年黄河水,过了几年苦日子,回来后,就成了副县长。

二类是行贿官。此类官员,可能也有本事,可能也有文凭,在官场上腾挪驰骋,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为了爬得更快更高,做大做强,于是在正常步骤之外,再施以下三滥手段,以钱铺途来提速前途。这次举例不能用朋友了,举遥远的黑龙江吧。韩桂芝担任黑龙江省分管组织工作的副书记时,省委常委会议几次研究绥化市委书记马德的任命,她都动用了否决权,说“马德这个人政治上不可靠,有行贿受贿之嫌”。1998年夏天,韩桂芝因公负伤到上海治病,马德抓住这一天赐良机,飞奔到上海,呈上80万元人民币。然后呢,韩桂芝出院了,马德提拔了。

三类是背景官。古代曾有世袭制,如今阴魂不散,衍生出“官二代”“官三代”。官家出官,官出官家,已经成为不争的事实。非但如此,许多人的提拔重用,如果顺藤摸瓜的话,都会发现有后台鼎力相助。就像跳马一样,底下有一个踏板;就像风筝一样,别看天上飞得姹紫嫣红,斑斓夺目,下面最为起作用的是那个牵线的人。成功的男人背后都站着伟大的女人,得到提拔的官员背后说不定也有点石成金的人物。有位去世的省委组织部长的孩子写回忆录,说他爸爸怎样地秉公办事,没有依靠手中的权力提拔他们的兄弟姐妹。“如果他想那样做,是轻而易举的事。”这是大实话。我对这位组织部长表示敬佩。但别的人呢?就难说了。

四类是站队官。有的人很会见风使舵,看谁说了算,就千方百计地往上贴,往跟前靠,有的问寒问暖,有的牵马拽镫,更猛的,甚至赔上老婆,心甘情愿地让出自己的热被窝,以求仕途通达。但这个办法得有极强的判断能力,一步不慎满盘皆输是常有的事。比如你跟定了书记,当然好,书记是“一把手”呀,说了算。可是有的书记屁股还没坐热,就又进步了,高升了。而接书记班的正是你曾经若即若离的市长,这时候,恐怕你的肠子都要悔青了。

五类是水平官。这类人,全凭真本事吃饭,仗剑走天涯,独步官场路。不靠天,不靠地,不靠老子和兄弟,自己的事业自己闯,相信组织相信党,只要努力了,奋斗了,干出成绩了,组织上不会充耳不闻视若无睹。事实上,官场中,确有这样一部分水平很高、能力很强、德行很好的干部,我从心里往外佩服。提拔重用他们,天经地义,众望所归。不提拔不足以慰民心。

我也知道,这个分类,相当不准确,因为类型之间难免交叉。“两个泥菩萨,砸了用泥和,我中有你,你中有我。”运气好的还想再好,送送礼靠靠人说不定就能由乘直升飞机改坐火箭;有背景的也不一定不行贿。安徽亳州市那个“检阅书记”李兴民,不是对他的亲戚说过吗:“咱们亲戚归亲戚,可是我提拔了你你也得有所表示才行啊!”你有水平不假,但水平也得有人说你行你才行啊。总之,要趟好官场这湾水,得灵活机动,多管齐下,该一箭双雕时就一箭双雕,该一石三鸟时就不能一石二鸟,谁不想多一点“权为民所用”的机会啊!

其实所有的官员,都应由公民选举产生。公民叫你干你才能干,公民想不叫你干就罢免你,这才是现代意义上的官场常态。然而可惜我混了这么多年,还没有看到。一个人昨天来到这个城市,今天就成了代市长,这个人肯定不是由民主选举产生的。

什么时候中国的官员真正由公民投票说了算,我这篇东西就进了历史的垃圾箱了。

历史不是太正经

中国的历史,历来有“正史”和“野史”之分。我猜度,所谓正史,是说所记载的人和事真实确切;所谓野史,当然就不那么可靠和可信。前者最权威的莫过于廿五史,后者诸如《乾隆下江南》《康熙微服私访记》《铁齿铜牙纪晓岚》等等,不可胜数。

这样的分类,肯定有些道理。一般而论,正史是作为国家公务员的史官所为,“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自然比较符合实际情况。而野史则演义、戏说甚至胡扯淡的成分居多,如现今的电视连续剧。但仔细阅读和认真推敲之后,我们也会发现,正史中的虚构成分、编造情节其实也是所在多有。比如刘邦醉酒斩白蛇,项羽是重瞳子,都是胡编乱造。史官们将此类事情记录在案,无非是说当事人或是真命天子,或是吉人天相。反观野史,因为没有忌讳,只是为了取悦读者,便十分注重“耳朵效应”“视觉效应”,听着风就是雨,怎么古怪怎么说,怎么离奇怎么写,目的只是为了使受众感到好奇和快活。比如“游龙戏凤”,老百姓一听,原来贵为天子的爱好与咱们都差不离呀!私下里对皇帝老儿也不是那么敬重和畏惧了,且又十分向往那种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的“性”福生活,于是也就容易产生“彼可取而代之”的心理,这对于推翻封建王朝的统治起到了潜移默化的作用。

最近在看一本叫《老中国之死》的书,是描写旧中国即封建社会灭亡的故事。作者是中国青年报的高级记者、中国报告文学学会理事张建伟先生。使我感兴趣的,是作者纠正了一些正史中早已铁板钉钉的事实,有些内容与我们所接受的传统教育大相径庭,有些又觉得不可思议,让人感到历史这个东西真是好玩、有趣,甚至有几分可笑、滑稽和不正经。

比如正统的历史教科书中,都说是孙文孙中山先生领导了辛亥革命,推翻了清王朝的反动统治,结束了中国延续两千余年的封建帝制,孙先生因此被称为“中国民主革命的先行者”,尊为“国父”。然而实际情况却是:辛亥革命爆发时,中山先生尚在美国,既未遥控指挥,也未参加战斗。辛亥革命的起因,纯粹是一起“突发事件”:革命党人孙武(不是孙文)在湖北省会汉口俄罗斯的租界内摆弄炸药,想造几个炸弹,结果把炸药给弄响了。于是革命党人被发现,来不及跑的就被逮捕甚至被枪杀。剩下的革命党人一见事情败露,觉得横竖是个死,不如豁出去一拼算了!时任新军工程第八营革命党的总代表、后队正目(相当于班长)的熊秉坤,率领一彪人马,向军械库冲去,见有守卫的士兵,当即开枪。这就是赫赫有名、彪柄青史的“武昌起义第一枪”。这一枪竟然导致了中国数千年封建帝制的终结……在整个过程中,孙中山先生虽然是同盟会的领袖,但辛亥首义与他无关,甚至连思想的共鸣、逻辑的暗合也没有来得及发生。简而言之,孙先生在革命的初起之时,的确没有起任何作用。

当我知道这样的一个历史真相以后,真是觉得不可思议。一时要改变原先头脑中那些神圣的定义,好像三伏天被人兜头浇了凉水一般,茫然不知所措,再说袁世凯。按照权威而又正宗的说法,袁世凯是一个既窃国又卖国的坏蛋。其实不然。袁从孙中山手中接过大总统的权杖,是名正言顺、实至名归的。因为国民党与袁曾有协议,谁能使清王朝下台,谁就坐中华民国的头把交椅。后来袁世凯利用他是满清总理大臣的地位和优势,果然逼隆裕皇后签字画押,交出了大权。而孙中山先生也不食言,毅然决然地交出了大总统的印把子。至于说到袁世凯与日本签订的《二十一条》,如果读读《老中国之死》,可能就会解除对袁世凯的误会。事实上,袁世凯在签订条约这一过程中,面对“人有强权之可逞,我无公理之可言”的被动局面,真是绞尽脑汁,坚忍不拔,与日本人虚与委蛇,斗智斗勇,最后所签订的,是将中国的损失降到了最低限度的一个条约。由此袁大头(包括曹汝霖等)竟然背上了卖国的罪名,实在有点冤枉。

当然我们不能完全相信张建伟先生的“一家之言”。因为张先生所阅读到的史料,也不是全部的史料;他所进行的判断,也未必尽是正确的判断,但我们至少可以从中得出以下结论:所谓历史,许多地方的许多事实,并非教科书上所说的那么完美、正义和无可争辩。历史的文字与声音,确有走样、不正经之处,让人不敢苟同和恭维。它的完美无缺和颠扑不破,其实是史学家修饰、润色甚至刻意加工的结果。

如果说历史是一场演出的话,那么政治家、军事家、经济学家、文学家就是舞台上的演员。而历史学者则是导演、化装师、音响师、灯光照明师。作为普通人,我们不能要求“演员”全部以本色亮相,那样看起来肯定不会光彩夺目。我们只希望演员脸上的油彩不要涂得过于浓厚,连其底色都被模糊和遮盖了。更不要弄一些张冠李戴、指鹿为马和扑朔迷离的情节,让我们真假难辨,好坏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