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黄河诗金岸:首届中国宁夏黄河金岸诗歌节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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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采风诗辑(1)

等了这么久才等到你

等了你这么久,才看到你的大船、码头和斑驳的城墙以及湿地和黄河母亲的雕塑你的兵阵一样的形体似有填平下游的愿望要创造历史只在今日不要等到花儿都谢了不要等到河里的水清了大地的搬运者,我看到你奔忙的身影等了这么久这么多的朝代

你等到了我

北隐读坛

爱伊河

星海湖的即兴朗诵现场

行与思

金沙岛的紫花苜蓿

在杞园

宁夏诗章(组诗)

刘诚

神的河流,也有忧伤。

神的河流,太多的黄土,在搬运中。

——沿黄河采风手记

黄河

站起,一位披黄袍的巨人

背靠青藏高原问天,吐出漫天云的思绪

躺倒,一条漫步的巨龙

足踏宁夏大地向北方弯曲

青铜质地的形体,勾勒出龙的形状

这水里有龙和马

这水里有龙和马,有太多的黄土

这水如此柔曼、平静,可是总有一种力将龙和马的身体生成水做的骨肉,有玉的质地和火焰的内心龙和马的母亲,无数的龙和马在生成中我看见无数的龙和马在生成中揉碎、远去,转眼就不见了可它们仍在生成,仍在揉碎,仍在涌动神的河流啊,那些吸引一条河流的事物也吸引我我看见即使是在最温情、最曼妙的一段所有那些使你伟大和焦躁的元素,都有从青铜峡眺望黄河:宁夏之美无以言表在穿过青铜峡之后,大河急急行进的步履总是被博大的柔情一再延迟从青铜峡放眼宁夏大地,辽阔的原野全是一条大河的风景那么亮,那么亮。那么黄,那么宽阔而又温软而且右边分叉。它经过了远方一座陌生的城市而它仍然是深切的。这一刀下去不是峡谷,是田园的风景这一刀下去,不是死亡,而是一条大河美丽的弯曲这一刀下去,宁夏平原的苞谷熟了,大河两岸的树叶黄了这一刀下去,宁夏的女儿嫁了,我们看见她的背影大地上最美的诗句不在纸上,而是由这条大河切割而成即使远在这里,我仍然听到一条河流在天空下悄然涌流,在切割中延伸鲜明的粗大的轨迹,就像一条通往天空的高速公路从青铜峡眺望宁夏:我看见一座大型水利枢纽工程将一个网状的灌溉渠系从这里摊开,将一座伟大的平原包抄如此深刻美丽的笔触,只有一条大河才能拥有谁比谁更硬,更耐心。谁比谁更执著,更有力谁比谁更爱,更坚韧,更博大,更宽广。

那些吸引一条大河的东西也吸引我。这就是一个诗人与一条大河的生命之书我愿意是一座平原,以我的宽阔的胸膛接纳你被你的爱情的手掌细细地研磨,被你的刻刀反复刻画我愿意你的龙体以多鳞的腹部爬过我起伏的前胸我不敢以纸上肤浅的镂刻与一条著名的大河比深刻但我愿意被它的长刀切开:左边城市,右边田园而切割仍在继续,如磋如磨,如切如割,向北方大地缓慢延伸研磨的手掌如此有力如同爱情,如同失控的火灾切割。神的河流如此温柔。即使是在宁夏平原的最深处依然清晰如初,微微弯曲。我倾情沉醉从青铜峡眺望宁夏平原,我想到下游,在陕西,在我的壶口006暴怒的河流不是切割,而是愤怒的撕咬愤怒的恐龙一样猛烈的撕咬,将一条大船抬高对自流灌溉的某种解释你的位置较低,而大地的位置更低要找到幸福的源头,必须从这里向上直到一条大河的入口自流灌溉就是一条大河在平原上沉醉的意思自流而且灌溉,是说在很久以前就与一条河建立了信任,并且保持灌溉作为历史上和平与幸福的标志性符号在自身的动力之外不需要任何别的动力推动秦渠、汉延渠、唐徕渠、惠农渠、泰民渠、七星渠、跃进渠……

网状的扩张的灌溉系统就像紧密团结的国家让人想见像血管一样生发的多毛的根系的美深入这一片大地的每一个村镇、每一个细胞自流灌溉,是说这里非常干渴可是并不急躁被允准在天下之先从容不迫地分享一条河流自流灌溉就是找到一大片一大片河的碎片,却找不到大河一条大河已经在平原的深处暂时迷失黄河金岸:人与河可以斩断钢铁却斩不断人与河的血脉我坚决相信,宁夏的历史从一条大河对人的引诱开始迄今为止,在这一条大河的两岸聚集着宁夏百分之八十的城市、百分之七十的人口、百分之八十的财富战争和杀戮无数次将人们驱散,可是都失败了在贺兰山侧畔,在大片湿地和湖泊之间宁夏母亲背靠城市和村庄怀抱葡萄与稻谷成为这一片大地上永不降落的经典风景我建议世人关注人与河的最新一次集结:在官方的文件里被称黄河金岸我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两大民族,六百万众我创造历史,携带着我的理想和时代在黄河圣坛似乎已经古老,但仍然不够古老007黄河诗金岸似乎已经厚重,但还是略显不足创造历史并且进入历史的愿望在历史的门外一再受阻青铜之手托出的殿宇、宝鼎、高大的廊柱在夕阳的余晖中漂浮。

精美的浮雕的纹饰以飞快的速度爬满器物的表面如同一次失控的爱情如果是伟人,一定要走上青铜的照壁在那里占有一个位置如果是伟人,一定要沿着可供三十个伟人并肩的步道向上在堆得很高、很高的圣坛向远方久久眺望该有的一切都有了,但仍然远远不够:你必须耐心等待时间出场在时间加入以前,总有致命的伤口在时间加入以前,再没有什么比这里的呼号更渴望更焦躁,充满了躁动不安的力量长翅膀的无名神一个王朝的终结如此干净盛大的皇家车队,再也不可能碾过石雕的步道风华绝代的美丽仕女香消玉殒零落成尘以两百年时间精心打造的王朝之星突然陨灭流星一样划过了中世纪黑暗的天空然后是寂灭,是永远的抛弃和遗忘

是西夏的传说在民间不绝如缕

它成为童年爷爷讲给我的一个故事

以至今日,我们只能在残存的西夏文字中打捞一个王朝的背影以至今日,我们只能从双手合十的长翅膀的无名神一窥它的绝世繁华以及某种凌空飞动的倾向贺兰山一座山峦被祝贺与兰花抬高一座马一样奔腾、跃动的山脉,有一万匹马跃动的剪影天黑下来的时候,你的真实想法仍然是谜挡住了腾格里沙漠的漫漫黄沙阻止了从西伯里亚南下的滚滚寒流东北向倾斜的身体,与银川平原大体平行天黑下来的时候,风是身后飞扬的斗篷一座被祝贺与兰花逐级抬高的山峦是否比天堂更高比昨晚的梦境更辽远、更真实缄默的牧者,我看到天空下那些跃动的马背每一匹都是神的坐骑每一匹都有流星的四蹄和健硕的肌肉宁夏父亲与母亲我寻找宁夏父亲和母亲我以黄河之子的名义歌唱我以黄河之子的名义爱和被爱

我以黄河之子的名义进入历史,创造历史

我看见历史盲目,太阳盲目,只有一只独眼明亮塞上的王者,请允准我以黄河之子的名义驱赶着三驾的马车把成堆的干草装上车辆,运到田园的另一边请允准我以黄河之子的名义在河堤的这一段坐下重新思考自然、生命、时代、自由和爱情我有多少内心的话语要写下来,它们被称为日记或者诗歌我看见一条著名的大河在暮色中缓慢流淌我看见贺兰山:那是宁夏的伟岸的父亲如此坚毅和沉默我看见银川平原:那是宁夏的美丽母亲在月光下展开白银与水的想象在沙坡头在沙坡头,骑一匹骆驼上路我不能断定我的坐骑有怎样的年龄和故事我不能断定能否进入历史没有路。从这里向西腾格里沙漠向远方展开美丽的肌肤

那么细腻,那么平滑,直到天边

像海的波浪一样起伏

我是一个诗歌的后来者

但我不需要写作任何一首诗歌

美丽的诗句已经被唐人写尽了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我倾情沉醉

等了这么久才等到你

等了你这么久,才看到你的大船、码头和斑驳的城墙以及湿地和黄河母亲的雕塑你的兵阵一样的形体似有填平下游的愿望要创造历史只在今日不要等到花儿都谢了不要等到河里的水清了大地的搬运者,我看到你奔忙的身影等了这么久这么多的朝代

你等到了我

黄河颂,或宁夏诗抄(组诗)

凸凹

黄河颂,或保卫黄河

流动的固体,固体的流动

黄河作为黄河,有着自己的语法和逻辑。保卫黄河,书生百无一用,但词增加着黄河的可能性,血性与柔情有一个冬天,西夏冰封,黄河流失仅仅是词的流失,美的流失颂黄河,一笔一画都是牛羊,每唱每腔都是沙枣和红柳。保卫黄河,风雨就出风雨的力,诗歌就出诗歌的力即使不去《诗经》寻找源头和歌谣黄河也去了竹简,那流动青铜的土地

群鸟的星宿。今夜,每一个今夜

马匹梦见革命,革命梦见爱情

我的母亲在黄河,作为

堤岸和祭祀,出乎河之左、河之右

河之下。我在任何方向反对玻璃与蚂蚁

反对中产阶级。处高而居,处低而居

上下的暴动多么广大、海拔、和平,多么

锦绣华章。当然,黄河的反应是不可逆的

黄河可以作为河流,河流

却不可以作为黄河。那是六月

太阳反扣水面。贺兰山下,金沙湾上

我看见黄河的真理——九曲回肠

直接、透明,从远方去了远方

我看见一个自己又一个自己

成像清晰,巨大无比:直接、透明

从面前去了远方,从远方去了更远方

村庄帖,或水洞沟

把这峡谷的芦苇一畦一畦吹横

把这土脊的长城一节一节吹立

也吹不出一个小村的大气象,也吹不出

我遥远的惊疑、迟到的慌张

纷繁的词根,在这里集中。三万年时间

在这里集中。全部的集中

在我半天的集中里,一下打开、跑出:

船,桥,洞,牲口换了一茬又一茬

再北是旧石器,再北是烽燧,再北

是胡兵,胡兵的后面

是广大的蒙古草原。一切都那么恍惚

那么狠!还没走出水洞沟

身体已长出一丛沙枣、一丛翠鸟

遥望明代,想象汪洋肆虐、龇牙咧嘴

我一会儿是鞑靼、瓦剌,一会儿是

京城的将军,更多的时候

我是那场落满六月天的漶漫冰雪

把一个北方村庄厚厚抚过

沙坡头,或黄河上的羊皮筏

黄河上的羊群沿着水的坡度跑来

十几只一堆,十几只一堆——羊如此

喜欢扎堆,形成小集团,这跟它们生前

在沙漠那边的草原抱团取暖,抵御风雪

具有同样的理儿

人活一口气,羊何尝不是?甚至,气比青草

更能让羊顺畅。你看筏们

羊囫囵脱下的暖皮,人鼓腮吹进的热气

滚圆、硕大、气壮如牛,都肥得透明了

宁夏沙坡头,通过一只羊,就可以把黄河

一眼看穿;通过一群无蹄羊的奔跑

就可以让黄河静止或者倒流,让太阳生风、变冷。

梦中不停啃草的小船,在黄河这架摇篮里

摇篮,梦的影子投在波涛上

太阳照不到的地方,瞧

这尾追逐影子的雄鱼,可不正是当年

那只闪着绿光的母狼?亲近水又排斥水

哪天,羊遇难,即或出现沙子

那么大一粒伤口,我们都会周身漏风、泄气、抽干被水排开、置换——谁能最后看一眼气被淹死前冒出的泡?从草原盛产的粮食到黄河上的排子,无头羊哲学——鬼斧神工有那么一会儿,羊皮筏上的我,惊恐万状如坐针毡。急切渴望下游和上岸筏工的竹竿一竿一竿划在流水里,就像羊鞭响起,一鞭一鞭落在头顶上还像一束水雷,突然爆响、炸开

去腾格里沙漠,或玩沙

一个一个小小的草格,挡住了沙漠的去路

从银川去中卫的路上,沙海卷起不动的波涛

向道路两边分开。首先把我们带入

腾格里沙漠南缘的,是一组真实的驼队

倚重骆驼,坐着都比站着高,都比

沙漠高。乘坐这只沙漠之舟,怎么会渴呢

卡在一前一后倒影的乳峰间

吃奶的劲,既是压轴的又是持续的

而我荡在半空的脚板,绝对想到了那只

飞过火焰山的肉鸟。那天,当骆驼下岗

金属上岗,一种沙漠瞬间消失,一种沙漠

迅速成为玩场。马达模仿野兽吼叫

装甲、吉普、卡丁、摩托,各种车辆飞天入地

人,变得比沙漠疯狂——我们的疯狂

真的可以令那比天高、比地球大的沙漠疯狂

目瞪口呆,或者正好相反?离开现代设施

滑沙百米,一种声音以六十度的倾角

突然冒出:它是沙漠怦怦的心跳,还是

那些打钟的回啸,以及古城、绿洲和亡灵的夜叫而包兰线上,比大漠孤烟直的火车,正在小草格的长河和圆圆落日里,王维那样飘然走过塞上记,或一百零八塔在青铜峡,汽车一个拐弯我一头闯进,西夏的数字时代相信一百零八种忧烦的,是一百零八种祈愿;支撑一百零八种祈愿的是一百零八种忧烦在青铜峡,塔是忧烦的,也是欢乐的定性让位于帝王与工匠

定量从一只掌纹开始,成为数码与功课

在青铜峡,佛是数字的,喇嘛是数字的

转圈,步梯,大河的升降尺度,也是

数字的。而数字,上尖下宽,多么有形

秩序在山河间生成时间

时间在山河间生成秩序。思想法则和

美学换算,被一只黑天鹅

朗诵在先。在青铜峡

语文老师遇上的数学难题,麻鸭来解

数学老师遇上的语文难题,黄河来解

三角形的雁阵倒挂大地

成为龙骨和基本

穿皇袍的河,或车过黄河

黄河两岸的人,更习惯驾车、骑车、摆渡、步行过河

而飞机上那扇渭南的黄河

火车上那节洛阳的黄河,直到

八千里路云和月几升几落也没读完

刨不开的老巢和竹简文字,与黄河等深?

甚至在离黄河遥而又遥的高原

在没有黄与河的异邦,我们也能于黄肤色下边

摸到一条古老而浓稠的河在身体内循环不已

闪着太阳的光

一条河,所有河,或致黄河

下得那么上去,一条穿黄袍的河。

一条河来自天上,一条河君临天下

一条河令所有河失色、浅薄、俯首称臣。

一条河带来岸,带来岸上外省、岸上瓷器

岸上黄金、岸上人民。芦苇尖上的羊皮筏

是一条大鲤的倒影,另一条大鲤的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