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冷的夜空,只有几点微弱的光点缀,宣至抱着刀坐在屋顶,双眸凝视着夜,空洞中却隐藏着一丝疑惑。
想说什么,想做什么,要直接说,直接做吗?
可以这样吗?
他——可以吗?
其实他并没有想要帮助那对母女的想法,他只是在看到那母亲拼命护着女儿的样子的时候,空空的胸口好像被什么充填到了些什么似的。
所以,他一直看着,而正因为这种不解,他又跟了上去,他不明白,明明那个母亲是想要卖掉女儿的,明明都已经到了那里,明明把女儿卖到了那里,或许才会一丝希望,可她为什么最后却放弃?
还有她,他们师同门,可是当他被主人送上门时,她却已经下山,开始为主人做事,所以,虽然她是他的师姐,但他和她却与陌生人无异,甚至连见面点个头的礼数都直接省掉了。
可是突然一天,他们遇到了,她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热情得让人有点承受不了,但闪闪发亮的眼睛却一点都不讨人厌。
以前的她总是柔柔的,乍看之下像个小女人,可是实际他却比谁的心都硬,他便亲眼见过她杀人的样子,温柔得可以滴出水来,笑容柔得像团棉花,可是手下却一点都没有软过。
而现在呢?虽然看着挺轻俘,可是却很真实,是一种让他不讨厌,甚至想要接近的真实,所以主人让他呆在她的身边,他不排斥,他甚至不是隐藏在暗处,而是光明正大的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知道主人对他的行为有所怀疑,但主人没有阻止,只是说了一句奇怪的话:或许……应该抹杀掉她?真是有些危险呢!
主人的样子若有所思,眼底有杀气,可是唇角却在笑,他不明白主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从主人把他带回来的那天开始,主人就已经告诉他,只需要听命令,他不需要他的思考,只要绝对服从他就可以了。
所以,他放弃了疑问,一如既往的如行尸走肉般的生活,不听不想不看不说。
但是,她却对他说,要想要说要做?
他能想什么?能说什么?又能做什么?
小时候,在那个弱肉强食的小世界里,他不敢说,因为会被打,不能做,因为还是会被打,所以,到最后他什么都不敢想。
后来主人带回了他,主人依要求他不会想不要说,只要求他的服从。
时间久了,他忘了要怎么思考,忘了要怎么说话,更是忘了自己在面对什么事情时该怎么做,他只是成为了主人的一把刀,一把主人使哪儿便砍哪儿的刀。
想,说,做?
好像与他无关。
宣至连坐着的姿势都没有变,给别人看来,他和平日没有什么不同,却也没想到,那双空寂的眼里也会闪现出一些人类该有的情绪了,虽然隐淡,却真实地出现过。
席夜第二天一早又出门了,只带着良小凉,连黑粉和白面都直接丢在了四王府,或者说她是被人丢弃了,因为解花语正和两人商量着什么。
大清早的京城充满了朝气,阳光冲散了薄雾,街上已经有来来往往去上工的人,街边的早点摊,早就摆上,席夜和良小凉找了一家坐下来,要了些稀饭小菜。
席夜对于良小凉昨天晚上再次看到的那个熟悉的地点感到十分好奇。
“你是说你感觉熟悉的那个地方是鲁王府?”
吃饭的人挺多,某人还算有些分寸,虽然惊讶,但声音并不高。
良小凉点头,冬天的早晨,把他的鼻头冻得有些发红,却显得更加可爱,和宣至同样是十五六的少年,这孩子虽然也挺老成,但至少灵魂上还是比较充盈的。
“师父告诉我那里鲁王府,好奇怪……”当昨天晚上因为找她时,无意间再路过那里时,黑粉告诉他的,那时他便觉得可能是自己搞错了。
“有什么好奇怪的,搞不好你就是鲁王的哪个儿子呢。”这种狗血的桥段,在现代不管是电视电影还是小说,都被用烂了,她穿越的这种狗血事儿都能摊上,更别提一个流落在外的小王爷了。
“呃……”良小凉汗了一把,他可从来没觉得自己可能是个小王爷,如果他真的是上小王爷,身上怎么也得有个可以证明身份的标志吧,可是他身上什么都没有啊。
“吃完饭,再去看看吧,要不直接敲门,问问王爷有没有失散多年的儿子。”吸溜一声,喝下半碗稀饭,她显得挺兴奋,毕竟这也是一种八卦吧,还是皇家的八卦呢。
“夜姐姐,师父和白大哥不在,你就别闹腾惹祸了行不?现在的我没能力替你擦臀部啊。”良小凉真想哭,他自己都没有这么好奇兴奋,她兴致倒是挺高,估计这是又闻到了她所爱好的那些别人家隐私的事情的味道了。
席夜把碗用力往桌上一放,一掌拍到了小孩儿的后脑勺上,“我说你这孩子怎么越来越像小白呢,小黑才是你师父吧?居然敢吐我的槽?”
良小凉被拍得很憋屈,捂着脑袋用委屈的小眼神儿看她,席夜正想再掐掐那通红的小脸蛋儿时,大街上突然传来一阵喧闹,这大清早的,虽然上工的人不少,更也谈不上喧闹,特别是那沉重整齐的脚步声,马上让他联想到了昨天晚上看到的士兵。
吃饭的人全部都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然后就看到从拐弯处,出现了一批士兵,铁甲硬盔,枪茅横立,一路小跑的地过来,脚步整齐得一个人在走路,这队士兵人数并不多,大概三五十个,可一看就是精锐,而在士兵后面,出了一匹高头大马,马头上甚至也带着头盔,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这一看就是战马啊。
这架式,是要打仗吗?
席夜眨眨眼睛,好奇地盯着马上之人,马上的人穿着一身的蟒袍,她分不清官服的等级,但也能看出来,这身衣服并不是普通官员可以穿的,很有可能这人就是一皇族。
男人四十多岁,蓄着胡须,面部线条刚硬,那双冷锐的眼睛就像是饕餮一般,席夜其实没见过饕餮,但是她却就想到了饕餮这个词,因为那是个贪婪不尽凶残恶暴的代表。
一队人马朝着街道的北方而去,速度很快,似乎是有什么急事。
骑马的一共有五人,想来都是那个穿着蟒袍的人的属下,席夜和良小凉就坐在原位看着这行人策马离去,马踢奔腾过后,还没吃完的稀饭碗里已经飘浮了一层沙灰。
街道又恢复了正常,良小凉无语地看着自己还没喝完的粥,正想着要不要再叫一碗,却看到席夜的手指不断地在敲打着木头桌子的桌面。
“小凉,刚才那五匹马上的人,有一个好像在一直看你,而且还是一脸震惊地看。”
良小凉怔了一下,他并没有注意,他只看到了骑在那匹威风凛凛的战马上的人,一种熟悉,陌生,但却又深切恐惧的感觉在身体里蔓延,他却不明白那是怎么一回事。
可能是因为那个人的眼神太残忍吧。
“那个穿着蟒袍的人就是鲁王吧。”席夜敲打着的桌面的手,收了回来,支到了下巴下,若有所思地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良小凉奇怪地问道。
“刚才我看到他腰间的那把剑上的剑穗了,上面有个玉佩,我看到上面刻着个鲁字,而且,再结合他的穿着和阵仗,就想到了呗。”席夜得意地笑了,她觉得自己可以当个侦探了,至少当个抓奸的侦探不是问题,哈哈哈!
良小凉并没有觉得自己像她所说的那样是王爷走丢的小王爷,况且人家都说父子连心,鲁王就算真的是他父亲,哪有儿子看到父亲还恐惧的,就算是多年不见不认识了,但也不应该有这种感觉。
“夜姐姐,你就别胡思乱想了,可能那只是和我以前到过的地方相似罢了,毕竟以前我也走过不少地方。”
席夜摇头,“不对,那个人看你的眼神太奇怪了。”如果不认识,为什么在一瞬间可能有闪过那么多情绪的眼神?震惊,惊喜,不敢置信,而后失望,甚至还有——悲伤?
“……”良小凉无语了,这事儿已经挑起了她的兴趣儿,他还能说什么了。
“走,咱去看看那队人干什么去?顺便问问那个人是谁?”能跟在鲁王身边,身份应该也不会太低。
说完,也不管人家乐不乐意,直接扯着人跑了。
良小凉被她硬拉着跟在那队人马之后,他们就这么一路跟着,居然跟到了皇城之下。
这是要进宫吗?可是进宫用得着带这么多人马吗?席夜觉得这简直是要逼宫。
这队人马在皇城之下被拦了下来。
席夜远远地看着,没想到拦人的居然是刘期,也就是那位四王爷,而站在他身后的是她曾见过的花令扬还有,一见到她就要杀了她的兰希。
这些人在皇城门口说着什么,她听得并不表楚,但看气氛却是极度紧张,那些士兵甚至已经做出了拔剑的动作,而刘期这边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花令扬和兰希稍站前了一些。
紧接着,事情就发生了变化,刚才还气势凌人的鲁王似乎软了下来,回头对他带来的人说了些什么,最后,他只带了马上的五人进了皇城。
席夜在远处,看到了刘期人上露出了得意并深沉的笑容,原来那么爽朗的一张脸上,也可以这么笑的啊。
人呐,果然是奇怪的生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