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夜突然有点同情起严凌来,以一个第三者的身份,这严凌恨她入骨,想要弄死她这件事,好像并不是那么可恨的事情了。
只是,她不是什么圣母白莲花,他的命根子不是她弄烂的,她想她还是没有必要承担这个后果的,可是反过来再想一想,你占了人家的身体,好像又有些必须承担后果的必要,即使不搭上条命,也得做点儿什么。
渐渐被绿色上色的世界渐渐从去年冬天太皇太后薨世的阴沉中苏醒了过来。
席夜这几天感觉还不错,清早上用完早膳便对希儿说想要去皇上儿。
这会儿皇上正下完朝,每天他这时应该是在政务阁处理政务,她的目标明确,带着希儿,晃晃悠悠地朝着政务阁去了。
可是快到政务阁的时候,却意外地遇到了不想看到的人。
此时阴贵妃正从政务阁里走出来,优雅风华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可在看到她那一刹那笑容却失了大半,只不过乍看起来,还是那么淡然优雅。
阴兰站在原地顿了一会儿,然后朝着席夜走了过来,在她面前站定,只是浅浅地行了个礼,“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贵妃免礼吧。”席夜微笑,阳光下苍白的皮脸显出病态的透明,可是从她脸上却看不出丝毫即将不久于世的阴沉。
阴兰仔细地看着她的脸,笑道,“听闻娘娘最近身体欠安,臣妾一直想要去探病,可皇上说不宜打扰娘娘,看今天娘娘气色不错,臣妾就放心了。”
“呵……多谢贵妃挂牵,本宫的确好多了。”席夜笑,心里暗道:该死的,看你那眼儿怎么就像是在气恼老娘怎么还没死呢?
“那真是可喜可贺,臣妾在这里就恭喜娘娘了。”
“贵妃刚才去见皇上了?”真累。
“是啊,皇上最近因为担心娘娘的身体,一直吃不好,臣妾这不是担心皇上,所以特意送些补品过来吗?”
席夜嘴角微微抽了抽,随即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像是在显摆什么似的,把声音扬高了一点,“贵妃说的是啊,皇上这段时间天天跑本宫那里跑,盯着本宫吃饭,这不让吃,那不让吃的,可是他自己却吃很少的东西。唉……今儿晚本宫就让偏云殿里那个皇上从中原国请过来的厨子给皇上些江南小菜吧。”
席夜说完,笑嘻嘻看着阴贵妃,刚才的优雅面具有点凌乱,有破碎的危险,希儿在后面偷偷地笑,皇后娘娘这是故意气人呢,谁让那个贵妃阴阳怪气的。
席夜见好就收,正想结束这种挺没水准的互掐,后面就传来了一缕清淡的声音,“臣妾给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请安。”
两人同时转头,看到乌拉贤妃仿佛一楼清风一般站在不远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不像贵妃那么假,却也是轻呼飘渺。
“贤妃不必拘礼了。”愣了一下,席夜笑着说道。
对于这个贤妃,自从她帮着白面送信来之后,她就对她有些好奇,这个女子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存在呢?
乌拉晴直起身体,朝着两人走过去,“两位娘娘也是要去见皇上吗?”
“啊,不是,本宫是要去,贵妃已经见完了。”席夜看看阴兰,笑得一脸灿烂,好像刚才的矛盾根本没有发生。
阴贵妃看了席夜一眼,笑道,“是啊,本宫正好要回去了,贤妃就和皇后娘娘一道去吧。”
说完,带着她辉煌的大队伍离开,留下席夜和乌拉晴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娘娘刚才和贵妃相得的似乎不怎么愉快?”乌拉晴淡笑地看着席夜。
席夜也不否认,耸耸肩,“好像一直就不怎么愉快,她对我有种说不出来的敌意。”
“那也是正常的,您是皇上最宠爱的人,况且还是……”乌拉晴把话顿了一下,看着席夜。
席夜挑挑眉,笑道,“贤妃有什么话不访直说?”
“呵呵……娘娘可能不知道吧,其实……贵妃是严凌的同母亲妹。”
席夜瞪着眼睛愣住了,这可真是完全的意料之外的之外啊,之前她一点迹象都没看出来呢,那两人怎么可能是兄妹?
“他们兄妹俩是被太后的父亲收养,然后送到皇宫中侍候太后和当时的五皇子的,等到太后势倒之后,严凌就跟着皇上出了皇宫,而阴贵妃一直在冷宫里侍候着太后娘娘,所以,在皇上登基之后,她立刻就被封了德妃,这里感情存在多少,我们不知道,但是感激肯定是有的。”阳光下,乌拉晴依然是那种淡向摸不到捉不透的笑。
席夜盯着她的侧脸看了半天,突然问道,“贤妃,能告诉本宫你到底是从哪里跳出来的人物呢?”怎么突然之间没什么存在感的人,一下子就变成了情报专家级的人物了呢?
乌拉晴被她跳脱活跃的用词逗笑了,“皇后说话真有意思,怪不得耳风一提起您的时候就笑得特别开心呢。”
一提到白面,她就更好奇了,“你认识小白?你也是至魂崖上的人?”
乌拉晴歪着头想了一想,点点头,“算是吧,不过我却没有上过至魂崖,我一直被留在这里。”她的视线着周围看了一圈儿,眼里闪着不知何意的幽然光芒。
席夜看着她一眼,低下头,想了一下,觉得自己可能明白个大概。
“你是之前被皇上派在这里的奸细吧?”
“呵呵……”她没否认。
“他还真是懂得善用女人呐。”某人不客气地表达出自己的鄙视。
乌拉晴看她的表现,笑出声来,“臣妾和娘娘不一样,臣妾是自愿为皇上进宫做内应,也是自愿留在皇上身边。”
看着她在说到沙离耶时眼中闪过一缕温情,席夜觉得自己的心里堵了一下,撇个嘴儿,“他还真是万人迷呐,一个兰希是这样,一个你也是这样。”
“那么皇后呢?”乌拉晴突然问道。
席夜怔了一下,眼睛盯着地面几秒钟,似乎在思索自己是什么样,最后也没怎么想明白,只说了一句,“我不知道,但跟你们不一样。”
乌拉晴笑笑,没有再问,席夜却又开口,“那你和小白呢?他为什么让你送信给我呢?”
“我们是朋友,是知己。”说这句话时,她的笑容明朗了几分,似乎对于知己这个词相当的满意。
席夜看着她的表情,不甚明白她特意加重语气到底是为了什么,但也没打算再问,两人结束话题之后,便进了政务阁。
政务阁里的沙离耶听到两人居然一起来的,愣了一下,但还是让两一起进去。
等进了政务阁行礼的时候,席夜突然就想到以前看电视剧时,一个皇帝在御书房忙着,一左一中两个妃子一个侍候茶,一个侍候笔墨的画面,浑身莫名其妙地恶寒了一下,突然后悔一起进来了,早知道先到别地晃一圈再来就好了。
然而,现在后悔也已经晚了。
沙离耶看着站在下面,低着头玩自己脚丫子的某货,撇撇嘴角,没搭理她,直接问乌拉晴,“有什么事?”
乌拉晴也看了一眼席夜,然后从袖中抽出一封以封泥封住的密笺,席夜这回被拉起了兴趣儿,抬起头伸着脖子朝着沙离耶那边看。
沙离耶突然抬起头,“不是不想看孤吗?”
“……”某人被噎,只能无辜地眨眨眼睛。
“皇上,这是密阁送上来有关东瀛国的资料。”乌拉晴根本没有所席夜,甚至还非常懂事地替她做了解答。
密阁?那不是她之前所属部门吗?怎么现在成了乌拉贤妃的了?
沙离耶看了她那茫然的脸一眼,说道,“耳风现在没有时间管理密阁,现在密阁由乌拉晴负责。”
“哦。”其实谁负责她都没什么问题。
沙离耶打开密笺快速地看过后,淡淡地对乌拉晴说了一句,“嗯,孤知道了,你且先回去吧。”
两人之间还真像是上司和下属间的互动,席夜有点小心地看了乌拉晴一眼,她还是那么淡然春风的样子,可是笑着的嘴角却有些耷拉。
席夜觉得自己应该同情她一样,可是她发现自己居然缺德的有点暗爽。
乌拉晴没有再看她一次,只是慢慢地退了出去,席夜还在回头看她的背影,直到她出了门把关上,她还在看,心里暗爽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又转为淡淡的悲伤,是一种同病相怜的悲伤。
“还在那傻站着干什么?还不过来?”政务阁里没了别人,沙离耶收起了帝王的威严,变得有点妖孽,他此时正朝着席夜伸出了右手。
席夜盯着不远处朝着自己伸过来手,有了分犹豫,这是她面前的唯一一只手,可是她却是他面间的一只手之一。
在这里,在这个时代,在他的身份背景之后,她似乎没有资料要求他什么,不过,既然不能要求他,她可以要求自己啊。
该死的,怎么觉得自己特矫情呢。
无视那只手,她冲他狗腿地笑笑,“皇上,今天小的来是有个问题要问您。”
“过来。”看着到她盯着自己手发呆半天,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而后居然敢给他直接无视了?
瘦弱的肩膀哆嗦了一下,立马没骨气地小跑过去,然后把自己的爪子放到了他的手心里,紧接着身体被使劲一拉,便跌坐到了他的腿上,双手被他紧紧地握在手里,让她动弹不得。
“呃……皇上,这里是政务阁,您得注意影响啊。”
“谁敢说孤一个不是?”他冲着她笑,那笑容——简直妖孽到了天际。
某人流瀑布汗,“没人说您不是,可是会说小的啊,嗯……什么红颜祸水,妖颜魅主……”
“红颜?妖颜?你确定?”沙离耶上上下下看了她一圈儿,就现在这副要死不活的样还红颜呢,他现在倒是想她能有个‘红’颜呢,至少看着健康点。
某人盯着面前比自己还要美上几分的脸,最后惭愧地低下头,“好吧,小的承认,小的没您美。”
沙离耶抽着嘴角半天,最后还是没发作,只是把她往怀里又收了收,问道,“突然跑到这里,有事?”
“呃……也没什么,就是……严凌……好像很长一段时间……嗯……没在你这儿?你让他做什么事去了?”她结巴了半天,才算是结巴出一个自己觉得还算合适的问法。
“被孤送到花令扬那儿了?”沙离耶也没打算瞒她,直接就说道。
“啊?”席夜吓了一跳,她知道花令扬是负责至魂崖上的刑罚,似乎现在也是被安排在刑部,这严凌被送到那,恐怕得惨了吧?
“你同情他?”沙离耶看着她的表情变化,扬眉问道。
摇摇头,又点点头,她似乎也抓不住自己到底是什么想法。
“嗯……他会死吗?”她小心地问他。
“你好像会突然关心起他了?”
“呃……我想起来曾经做过的事了,嗯……有点缺德……”
“那你知道是他给你下的毒吗?”
“嗯……隐约猜出来一点。”是因为有一次听晚上听到他的扎合拉谈话时的内容时猜的。
“在你刚到乌牙国的第一次其实这毒就下了,还记得那天晚上你又吐又泻时的情况吗?”
“嗯,难受死了。”
“那还心虚吗?”
“嗯,扯平了。”她点点头,又补了一句,“所以,就放过他吧。”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仁慈了?”沙离耶有点奇怪了,虽然醒来后,她不再那和心狠手辣,但也绝对不是个仁慈的主,有时候她甚至是冷漠的,她不在乎的人和事,她基本都不理会的。
席夜黑线,“皇上,这不叫仁慈,我只是给自己留条后路,你说这要是严凌死了,贵妃不会觉得是您弄死她哥的,她得把全部责任推在我的身上,这人的身上压了在多的仇恨直不起腰啊。”她苦着脸说道。
“是乌拉晴告诉你的?”在这皇宫里知道这件事的不多,而会跟她说这件事的,恐怕也只有乌拉晴了。
席夜没否认,只是点点,然后听他说道,“放心,有孤护着你,谁也动不了你。”
席夜撇了一下嘴,没再说什么,可是在心里却暗自咬牙:放屁,你老妈就整天想要怎么弄死我吧?
暗不天日的水牢里,本为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被一根小小的蜡烛点亮,但仍是模糊不清,看不到具体的事物,只是从映在斑驳的墙壁上看到了一个被吊挂的影子,而在水岸上面还坐了一个人。
坐在岸上的人突然轻轻叹了口气,“你太糊涂了。”声音在空旷的水牢里有些空洞回音。
男子的声音停下后,水牢里又安静了下来,不一会儿水发出了一阵哗啦的声音,接着伴随着水声是一个疲惫而沙哑的声音。
“身为男人,我可以断手断脚,亦可以看在主人的份上不去计较,但是她却是选择将事情做理最绝。”
“你没想到主人有一天会对她如此吧?”岸上的男人说道。
水里的人影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语气里带着淡淡的疑惑,“是没想到……而且……她变得有点奇怪。”
岸上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可是你还是恨她,不是吗?”
“……”水里的人不说话。
“你恐怕没有多少时间了,主人不会允许别人背叛自己,即使是太后和贵妃求情,恐怕……”
“既然做了,我就早料到会有今天了……其实早多年前我就该死了,一个不是男人的人活着……不也是笑话?”这声音沙哑中透出悲怆,那是一种类似绝望的解脱。
水牢里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好像是在静待死亡的来临,可是他却没想到,来的居然是——
“皇上有旨,让我带严凌去见皇后。”来的居然是扎合拉,水牢里的两人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还是不成人样的严凌先回神来,他瞪着瞳孔扩大的眼睛看扎合拉,“皇上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那女人亲自了解我吗?我不要,我宁可现在就死。”他不想再被那个女人折磨。
扎合拉看他一眼,只是淡淡地说道,“这是皇上的命令,而且……皇后有些话要对你说。”
“她有话对我说?她有什么话会对我说?”严凌冷笑,扯动着铁链哗啦做响。
扎合拉不再理他,只是看了花令扬一眼,花令扬点点头,他虽然同情严凌,但是还没到要为了他去和主人做对的地步。
严凌到底是被带出了水牢,多日未见阳光的他,在走出水牢之时也没得到见到阳光,外面只是一片银月洒下的余辉,而且他也没有走太远,就在刑部的门口,他看到了那个浅白色的影子,瘦小,病弱,仿佛风一吹就会倒。
可是当那个身影转过头来时,却是一张比白天的太阳还要刺眼的笑容。
他咬牙,他恨,为什么她还可以笑得这么明亮,明明是她害他变成这样,明明,她自己也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