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
宪问耻。子曰:“邦有道,谷;邦无道,谷,耻也。”“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为仁矣?”子曰:“可以为难矣,仁则吾不知也。”
“译”
原宪问什么是耻辱。孔子说:“国家政治清明,做官拿俸禄;国家政治黑暗,做官拿俸禄,这就是耻辱。”原宪又问:“好胜、自夸、怨恨、贪欲都没有,可以算是做到仁了吧?”孔子说:“可以说是难能可贵了,不过,是否做到仁,我就不知道了。”
“析”
在孔子看来,士人要随国家政治清明与否而进退,政治清明则进,政治黑暗则退。这固然不错,但我以为,在政治黑暗时,更要有担当,有力挽狂澜的勇气,扶大厦于将倾,而不是只考虑个人的得失,明哲保身。如果君子都明哲保身,退隐江湖,那小人更得志,国家衰败得更快。当然,如果政治黑暗时,只是见风使舵保官位,亦非君子所为,应加以唾弃。
14.2
子曰:“士而怀居,不足以为士矣。”
“译”
孔子说:“士留恋安逸的生活,就不配做士。”
“析”
孔子前面说士耻恶衣恶食,不足议也,这里又说“士而怀居”,不是士,表达了同一个意思,即士不可以贪图物质享受,不可以只顾及一人的安逸生活。在孔子看来,士以实现仁为己任,以天下为己任,任重而道远。如果贪图物质享受,就不能完成历史和社会赋予他的使命,也就不配做士了。
14.3
子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无道,危行言逊。”
“译”
孔子说:“国家政治清明,要言语正直,行为正直;国家政治黑暗,要行为正直,言语谨慎。”
“析”
在权力社会,国家政治黑暗,固然要说话谨慎,以免言语招来杀身之祸。事实上,在权力社会,即使是政治清明的时候,也不可一味地言语耿直,犯颜上谏。君不见,在政治清明时因言杀身的也很多。孔子这么说,还是有些理想主义了,他忽视了权力的暴力性。
14.4
子曰:“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
“译”
孔子说:“有德行的人一定有好的言论,有好的言论的人不一定有德行。仁德的人一定勇敢,勇敢的人不一定有仁德。”
“析”
本章孔子区分了有德者和有言者、仁者和勇者,特别是对仁者和勇者的区分,让我们看到,孔子眼中的仁者虽然尚德不尚力,文质彬彬,但并不代表他是一个懦弱者,相反,他是一个充满阳刚之气,有着一颗勇敢的心的人。这与后世手无缚鸡之力的士人大相径庭,倒是与西方社会彬彬有礼又体魄强健的绅士有几分相像。
14.5
南宫适问于孔子曰:“羿善射,奡荡舟,俱不得其死然。禹稷躬稼而有天下。”夫子不答。南宫适出。子曰:“君子哉若人!尚德哉若人!”
“译”
南宫适问孔子道:“羿善于射箭,擅长水战,都不得好死。禹和稷亲自下田种地,却得到了天下。”孔子没有回答。南宫适出来后,孔子说:“这个人真是君子呀!这个人真是尊重德行啊!”
“析”
上古的历史告诉孔子,尚德者得天下,尚力者不保其身。虽然他身处的春秋时期崇尚武力和权谋,但他从历史的经验中认识到这是不长久的,天下始终是尚德者的。应该说孔子的这一认识还是比较正确的。纵观中国历史,毕竟还是尚德者坐天下的时间久。
14.6
子曰:“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
“译”
孔子说:“君子也有没仁德的时候,没有小人有仁德的。”
“析”
小人追求一己私欲,考虑的是自己的利害得失,根本就不关心自己道德修养的提高。因而,小人之中是不会有仁德之人的。君子则不然,他始终想着如何完善自己的道德,因而,君子始终和仁德紧密联系在一起。不过,在完善自己道德的过程,也难免会犯一些过错,有一些不仁德的举动。但君子最终会知错就改。
14.7
子曰:“爱之,能勿劳乎?忠焉,能勿诲乎?”
“译”
孔子说:“爱他,能不为他操劳吗?忠于他,能不对他进行劝告吗?”
“析”
爱一个人,就不能仅仅是嘴巴说说,要有实际行动,为他尽力做点事。忠于一个人,就要不时对他进行劝告,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犯错误或将要落入圈套中而无动于衷。否则,怎么能说对他是忠心的呢?总之,无论是爱还是忠,都要有实际行动来表明。
14.8
子曰:“为命,裨谌草创之,世叔讨论之,行人子羽修饰之,东里子产润色之。”
“译”
孔子说:“郑国发表的文书,由裨谌写出草稿,世叔组织讨论,外交官子羽增删修改,东里子产作文字润色。”
“析”
本章我们看到,古之创制文书要经过起草、研讨、修改和定稿四个阶段,也是一个非常严谨、聚集众人智慧的过程。这与今日文件出台相类似。像我国教育纲要等的发布也经过起草、征求意见、修改和定稿发布四个阶段,只不过,讨论征求的范围更大。
14.9
或问子产。子曰:“惠人也。”问子西。曰:“彼哉!彼哉!”问管仲。曰:“人也。夺伯氏骈邑三百,饭蔬食,没齿无怨言。”
“译”
有人问子产是什么样的人。孔子说:“是个有恩惠于民的人。”又问子西。孔子说:“他呀!他呀!”又问管仲。孔子说:“他是个人物。他剥夺了伯氏三百户的采地,使伯氏只吃粗粮,但到死都没有怨言。”
“析”
孔子对言说持谨慎态度,但对评点当政者是比较积极的。因为孔子培养弟子的目的是为了做官,评点当政者的得失,相当于解说一个具体的案例,有助于自己的弟子在修身治国方面学到一些有益的经验或吸取教训。本章孔子就对子产、子西和管仲发表了自己的看法,特别是对管仲的看法。这让我们看到孔子不仅主张仁,而且,凡是对治国理政有益的做法他都不反对,其中就包括对法的重视。可见,在治国上孔子秉持实用主义的态度。
14.10
子曰:“贫而无怨难,富而无骄易。”
“译”
孔子说:“贫穷而没有怨恨很难,富裕而不骄傲较容易。”
“析”
要最大限度地做到贫而无怨、富而不骄,一方面要加强贫者和富者的道德修养,另一方面,则要加强制度建设,约束富者,救济贫者,使人们觉得社会是公平正义的,自己处于这个地位没有什么可以埋怨的。不过,在权力—道德型社会,社会主要依赖前者来确保贫者无怨,富者无骄。
14.11
子曰:“孟公绰为赵、魏老则优,不可以为滕、薛大夫。”
“译”
孔子说:“孟公绰做晋国赵氏、魏氏的家臣才力有余,却当不了滕、薛这样的小国的大夫。”
“析”
术业有专攻,禀性和才干各不同,因而,每个人都有最适合自己的行业和岗位。能在某一岗位做得好,并不一定在其他岗位照样做得好。通才毕竟是少数,大多数还是专才。如何把这些专才组合好,是一个社会应该思考的课题。
14.12
子路问成人。子曰:“若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曰:“今之成人者何必然?见利思义,见危授命,久要不忘平生之言,亦可以为成人矣。”
“译”
子路问怎么样才是一个完美的人。孔子说:“如果有臧武仲的智慧,孟公绰的克制,卞庄子的勇敢,冉求的才艺,再用礼乐加以修饰,也就是个完美的人了。”孔子又说:“现在要成为完人何必一定要这样呢?见到利益能考虑到义,遇到国家危难肯付出生命,不忘旧时的约定和平日的诺言,也就是完美的人了。”
“析”
如何成为圣贤或完人,是孔子经常思考的问题之一。因为,在孔子看来,圣贤或完人是社会的道德楷模,可以引领、鼓励人们为善、为仁,而且,如果社会形成了向圣贤学习的风气,社会将变得和谐而美好。那怎么样才能成为完人呢?在孔子看来,最理想的完人应当在智慧、克制私欲、勇敢、才艺、礼乐等方面修炼到一个极高的境界,即德智勇融为一体,方让人无可挑剔。如果这有难度,那么最起码应做到:见利思义,懂得舍弃;见危授命,敢担当、付出;信守诺言,能坚守。
14.13
子问公叔文子于公明贾曰:“信乎,夫子不信、不笑、不取乎?”公明贾对曰:“以告者过也。夫子时然后言,人不厌其言;乐然后笑,人不厌其笑;义然后取,人不厌其取。”子曰:“其然?岂其然乎?”
“译”
孔子向公明贾问到公叔文子,说:“先生不说、不笑、不取钱财,是真的吗?”公明贾回答道:“这是传话的人说错了。先生他该到说话时才说,别人就不厌恶他说话;高兴时才笑,别人就不厌恶他的笑;合理的才去索取,别人就不厌恶他的取。”孔子说:“是这样吗?真是这样吗?”
“析”
公叔文子“时然后言、乐然后笑、义然后取”的做法值得今日的中国官员学习。君不见,今日之部分官员台上发言,你方讲罢我登场,你滔滔不绝,我绵绵不息,下面昏昏欲睡,怨言四起;领导高兴就笑,管自己乐不乐,伪装矫情总比被人哀痛还大笑强;钱财管他合于义还是不合于义,只要有的拿就拿。
14.14
子曰:“臧武仲以防求为后于鲁,虽曰不要君,吾不信也。”
“译”
孔子说:“臧武仲凭借防邑请求鲁君把他的后代封为大夫,尽管说不是要挟国君,我不相信。”
“析”
臧武仲在鲁国获罪权贵,为子孙后代谋取封地后,就逃亡他国。因而,时人都谓臧武仲智慧,包括孔老夫子。但难道这种只是为子孙后代谋利的做法就是智慧吗?臧武仲的智慧就仅限于此吗?如果真是这样,那看来孔老夫子对智慧的理解有问题。
14.15
子曰:“晋文公谲而不正,齐桓公正而不谲。”
14.16
子路曰:“桓公杀公子纠,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曰:“未仁乎?”子曰:“桓公九合诸侯,不以兵车,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其仁。”
14.17
子贡曰:“管仲非仁者与?桓公杀公子纠,不能死,又相之。”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发左衽矣。岂若匹夫匹妇之为谅也,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也?”
“译”
孔子说:“晋文公诡诈而不正派,齐桓公正派而不诡诈。”
子路说:“齐桓公杀死公子纠,召忽自杀以殉,管仲却没有自杀。”子路又说:“这是没仁德吧?”孔子说:“齐桓公多次召集诸侯盟会,不用武力,这都是管仲的力量。这就是他的仁德,这就是他的仁德。”
子贡说:“管仲不是仁德之人吧?齐桓公杀死公子纠,他不能以身殉难,反而做了齐桓公的宰相。”孔子说:“管仲辅佐齐桓公,称霸诸侯,统一和匡正了天下,民众至今还享受到他的好处。没有管仲,恐怕我们要披头散发穿左开襟衣了。难道他要像普通民众那样为守小节而自杀在沟渠里,不被人知道?”
“析”
在对管仲的评价上,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孔子的弟子因管仲的行为有违仁的精神而说他是不仁之人;孔子却认为他助齐桓公尊王攘夷,同时,会盟诸侯而避免使用武力,说他是大仁之人。齐桓公也因为重用了他这样的仁人,他成就伟业,而被孔子赞为正派之君。由此可见,在孔子看来,仁不仅是道德修养好的人,而且,节操有所欠缺,却能做出一番利国利民的功业,这也是仁的表现,甚至是大仁的表现。当然,这不是说道德修养不重要了,就可以肆无忌惮地违背仁了。普通民众还是要加强道德修养,还是要注重节操,因为他们人数多,如果不计小节,那么,社会就会出问题。而对于少数能力出众的人物,道德也一样要有,不过,更应该给他们发挥能力的空间,做更多的利国利民的事,而不要死盯着他们的小过错不放,这样会妨碍他们为社会做贡献。当然,这不能成为他们败坏仁德的借口。
14.18
公叔文子之臣大夫僎与文子同升诸公。子闻之,曰:“可以为文矣。”
“译”
公叔文子的家臣 和他一同做了卫国的大夫。孔子听说后,说:“这可以给他文的谥号了。”
“析”
提携自己的亲近之人或亲戚为官,大概是中国的一贯传统吧。虽举贤不避亲,亲人之中也有能干之人,但大多时候,还是为自己谋私利,并不是为国选贤臣。今天我们还是能若隐若现地看到老祖宗的身影。君不见有“官二代”之说乎?
14.19
子言卫灵公之无道也。康子曰:“夫如是,奚而不丧?”孔子曰:“仲叔圉治宾客,祝 治宗庙,王孙贾治军旅,夫如是,奚其丧?”
“译”
孔子说卫灵公荒淫无道。康子说:“既然如此,他为什么没有败亡?”孔子说:“他有仲叔圉接待宾客,祝 管理宗庙祭祀,王孙贾统率军队,像这样,怎么会败亡呢?”
“析”
作为一个政治人物,卫灵公的私生活备受世人诟病,孔子也因此而说他荒淫无道。不过,卫灵公在政治生活中还算比较明智,他还能重用一些有才干的人,而有才干的人也乐意为他效命。这说明卫灵公并不是完全昏庸无道,至少比政治上昏庸的君主要强。同时,也说明政治人物的道德素质和政治素质并不完全统一,不过,政治人物最好应该追求这两者的统一。
14.20
子曰:“其言之不怍,则为之也难。”
“译”
孔子说:“说话大言不惭,做起来就难了。”
“析”
这与孔子主张的言语要谨慎以及行胜于言相去甚远,为孔子所不齿。事实上,这种爱吹牛的行为是个人德行修养不够的表现,是不能正确了解自己能力的体现,所谓的浅薄之人即此谓也。如果一个社会人人都爱吹牛,那这个社会是个浮夸的社会,最终于国于民不利。君不见,大跃进时期就这样,结果呢?误国害民。
14.21
陈成子弑简公。孔子沐浴而朝,告于哀公曰:“陈恒弑其君,请讨之。”公曰:“告夫三子。”孔子曰:“以吾从大夫之后,不敢不告也。君曰:‘告夫三子’者。”之三子告,不可。孔子曰:“以吾从大夫之后,不敢不告也。”
“译”
陈成子杀了齐简公。孔子斋戒沐浴后朝见鲁哀公说:“陈恒杀了国君,请出兵讨伐。”鲁哀公说:“你去告诉那三位大夫吧。”孔子说:“我曾做过大夫,不能不来报告;国君却说:‘你去告诉那三位大夫吧’。”孔子去向三位大夫报告,他们不同意出兵讨伐。孔子说:“我曾做过大夫,不能不来报告。”
“析”
孔子出于维护礼制的尊严,请求鲁国出兵讨伐弑君的陈成子。由此可见,孔子为维护道义还是主张使用武力的,因为他并没有首先想到派使者去说一些放下屠刀的话。我想,要是当时孔子真的成为一国的执政者,他应该像当今的美国四处征伐。恐怕武力不仅没少用,反而甚至是连绵不绝。这大概要出于孔子的意料之外了吧,因为他一直声称反对使用武力。
14.22
子路问事君。子曰:“勿欺也,而犯之。”
“译”
子路问怎样侍奉君主。孔子说:“不要欺骗他,但可以犯颜直谏。”
“析”
在孔子看来,一个充满正气和正义的政府应当是这样的:官员实话实说,不欺上瞒下;直谏君主,阻止过错的发生。在中国人治的历史上,这样的朝堂不是没有,只是很少。这是权力—道德型社会的本质所决定的,因为权力会压服一切,并扭曲一切,结果欺上瞒下者、阿谀奉承者皆是。
14.23
子曰:“君子上达,小人下达。”
“译”
孔子说:“君子向上通达仁义,小人向下通达财利。”
“析”
君子考虑的都是仁义道德,一心想成为仁者,即使身处困境,也矢志不忘。因为在他看来,人是精神性的存在,应该有精神追求。而小人却热衷于财利,完全陷于物欲之中而不能自拔,忘却了人的意义。
14.24
子曰:“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
“译”
孔子说:“古代的学者是为了提高自己,现在的学者是为了给别人看。”
“析”
学习的目的应是为了提高自己的道德修养和学识水平,而不应装装样子,给别人看。后者实际上对己是不利的,因为没有真本事,滥竽充数迟早要被发现。不过,学习的目的也不能仅限于此。你提高道德修养和学识水平的目的又是什么呢?纯粹为自己?那在孔子看来,这大概不行吧。学习的目的还在于出仕,为国为民做事!需要说的是,如何来衡量自己提高了呢?还是要从与别人的交流中来提高。
14.25
蘧伯玉使人于孔子,孔子与之坐而问焉,曰:“夫子何为?”对曰:“夫子欲寡其过而未能也。”使者出,子曰:“使乎!使乎!”“译”
蘧伯玉派使者去拜访孔子。孔子让他坐下,然后问道:“先生在做些什么?”使者回答说:“先生想减少自己的过失,却没能做到。”使者走了以后,孔子说:“好一位使者!好一位使者!”
“析”
蘧伯玉是个注重道德修养的君子,其门人近朱者赤,说话谦虚而得体。可见,道德楷模对周边的人具有很强的风化、教育作用。孔子正是看到了道德榜样的作用,故而,力推德治。可见,孔子仁的学说也不是空穴来风,也是有一定的社会基础的。
14.26
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曾子曰:“君子思不出其位。”
“译”
孔子说:“不在那个职位,就不要谋划那方面的政事。”曾子说:“君子考虑问题,不超出自己的职位范围。”
“析”
有时候需要从全局的高度去思考、谋划自己本部门的事或者说自己职权范围内的事,这样方能把事情做得更好,而不能采取完全的本位主义态度。当然,不能打着全局的旗号,肆无忌惮地干预别人职权范围内的事。不过,在科技和生产力低下的时代,彼此间的联系还不是很紧密,甚至是相当松散。因而,更多时候做好本职工作,思考自己职责范围内的问题就可以了。
14.27
子曰:“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
“译”
孔子说:“君子以说得多而做得少为耻。”
“析”
可与4。24等联系起来阅读。孔子一直反对只说不干,一直强调说话谨慎、做事敏捷。因为这不仅是一个人有德行的表现,也是避祸的方式。同时,只有去做才能推动社会进步,光靠说是不行的。
14.28
子曰:“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仁者不忧,智者不惑,勇者不惧。”子贡曰:“夫子自道也。”
14.29
子贡方人。子曰:“赐也贤乎哉?夫我则不暇。”
“译”
孔子说:“君子之道有三个方面,我都未能做到:仁德的人不忧愁,智慧的人不迷惑,勇敢的人不畏惧。”子贡说:“这正是老师讲自己啊!”
子贡讥评别人。孔子说:“赐啊,你就那么好吗?我却没这闲工夫。”
“析”
这两章都提到了子贡评论他人,一则评论自己的老师,另一则评论别人。这种对人的评论本应当成为孔子实用人学的组成部分,不过,孔子认为对人进行评论,甚至是指手画脚,本身就不是仁德的行为,并且,在道德性社会,还会造成纷争,加剧人与人的紧张。况且,道德修养不是说说就能提高,需要潜下心加以修炼。因而,孔子对子贡评论人的行为持否定的态度。
14.30
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其不能也。”
“译”
孔子说:“不担心别人不知道自己,只担心自己没有本事。”
“析”
在科技和生产力低下的社会,知识分子数量少。只要具备真才实学,那就很容易被他人和国家获知,就能获得声望和官位。而在科技和生产力发达的社会,知识分子人数很多,此时,知识分子不仅要有真才实学,而且还要主动让别人了解自己,才能让自己获得一定的薪水和名望。
14.31
子曰:“不逆诈,不亿不信,抑亦先觉者,是贤乎!”
“译”
孔子说:“不预先怀疑别人欺诈,也不主观猜测别人不诚实,但临事却能及早察觉,这就是贤人了。”
“析”
见微知著,于别人未察觉处慧眼识之,这需要高度的智慧,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孔子认为具有这种智慧的人就是贤人,智者。有了贤人,奸诈伪善之徒无所隐遁,良善才能不被欺侮,社会才会变得公正。可以说,有了贤人,权力—道德型社会才能维持下去。
14.32
微生亩谓孔子曰:“丘,何为是栖栖者与?无乃为佞乎?”孔子曰:“非敢为佞也,疾固也。”
“译”
微生亩对孔子说:“孔丘,为什么老这样忙忙碌碌四处奔波呢?你不就是要逞口才吗?”孔子说:“我不是敢逞口舌,而是讨厌那些顽固不化的人。”
“析”
春秋变革时期,各家学说纷起,彼此处于竞争的状态。各家学说的创建者不得不四处奔波游说,向各国当政者推销自己的治国主张。孔子也是其中之一,他的学说那时不仅没有确立统治的地位,反而备受当政者的冷落。孔子也不免俗,难免有所怨言,认为这是当政者有眼不识泰山,称他们思想顽固。
14.33
子曰:“骥不称其力,称其德也。”
“译”
孔子说:“千里马值得称赞的不是它善跑的气力,而是称赞它的品德。”
“析”
在道德性社会,德很重要。但是一味地强调德的重要性,甚至以德废才,那也是不正确的。这种过分强调德的做法不利于人才的发现,不利于促进社会的发展。不过,这种强调德的思想却有利于稳固社会秩序。
14.34
或曰:“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译”
有人说:“用恩德来报答怨恨,怎么样?”孔子说:“那用什么来报答恩德呢?应该用公正来对待怨恨,用恩德报答恩德。”
“析”
在道德性社会,以怨报怨,就会导致社会的纷争和仇恨,不利于人们的和睦友善,社会的和谐和发展。这是不行的。同样,以德报怨也是不行的。因为它可能会助长邪恶的势力,不利于社会正气的弘扬。那么,应该怎么办?孔子主张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也即对自己有恩德,对自己好,就同样用恩德来报答他,对他好;对自己不好,则既不能退让,也不能以牙还牙,而是要秉持公正态度,明辨是非曲直,不给坏人以逃避的空间。从中我们可以看到,孔子的学说不是懦弱的学说,它充满阳刚、正义。可惜后世未能准确理解,把他的学说导向了一味谦忍直至懦弱的地步。
14.35
子曰:“莫我知也夫!”子贡曰:“何为其莫知子也?”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知我者其天乎!”
“译”
孔子说:“没有人了解我啊!”子贡说:“为什么说没有人了解您呢?”孔子说:“我不埋怨天,也不责备人,下学人事而上达真理。了解我的只有天吧!”
“析”
孔子教育弟子,只要加强道德修养,增长才干,不必担心不被当政者重用,颇有一股豪气。事实上,孔子也这么做了。他不怨天尤人,下学上达,道德和学识的水平都很高了,声名也有了,但是,当政者却始终没有重用他。原先充满豪气的孔子也不免很失落,担忧“人之不己知”,哀叹只有老天了解他。孔子的多面性于此可见一斑。
14.36
公伯寮愬子路于季孙。子服景伯以告,曰:“夫子固有惑志于公伯寮,吾力犹能肆诸市朝。”子曰:“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公伯寮其如命何?”
“译”
公伯寮向季孙毁谤子路。子服景伯把这件事告诉给孔子,并说:“季孙已经被公伯寮迷惑了,我的力量能够把公伯寮杀了。”孔子说:“道能够得到实行,是天命;不能实行,也是天命。公伯寮能够把天命怎么样?”
“析”
孔子多次讲到天命,并且,每次都是在逆境中才说到天命。也即是说,在顺境或者非逆境的情况下,孔子不说天命,而是积极进取,努力奋斗,以求达致自己设定的目标。可见,孔子并不完全依赖天命,而是努力尽人事,他是个积极进取的人,是个刚健之人,不是懦弱君子。
14.37
子曰:“贤者辟世,其次辟地,其次辟色,其次辟言。”子曰:“作者七人矣。”
“译”
孔子说:“贤人逃避恶浊的社会而隐居,次一等的逃避到另外一个地方,再次一点的逃避别人难看的脸色,再次一点的回避别人难听的话。”孔子说:“这样做的已经有七个人了。”
“析”
贤人作为有德者,本应怀济世救民之心,努力有一番作为。而像这样每天都想着躲避,都想着保全自身,那么,他存在的意义或者说价值在哪里呢?当然,这大概也是权力—道德型社会的悲哀吧。在权力—道德型社会,专制王权充满着不确定性,君主的意志和性情一有改变,国家统治的状态就随着改变。特别是暴政统治时,贤人只好躲避了。而且,该社会惯以道德评判人,因而,做人很重要。贤人不是八面玲珑的人,难免会得罪人,自然风言风语就来了。
14.38
子路宿于石门,晨门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曰:“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者与?”
“译”
子路在石门过夜。看门的人问:“从哪里来?”子路说:“从孔子那里来。”看门的人说:“是那个明知做不到却还要去做的人吗?”“析”
一个主张或学说自己都不坚持了,轻而易举地放弃了,那么,世人还会相信这个学说吗?只有坚持了,才会使本影响不大的学说生存下去,并进而得到发扬光大,否则,被湮没的速度更快。更何况,孔子还认为他的学说有裨益于社会和国家,怎么会轻言放弃呢?这是任何一个伟大的人物都不会这么做的。
14.39
子击磬于卫,有荷蒉而过孔氏之门者,曰:“有心哉,击磬乎!”既而曰:“鄙哉!乎!莫己知也,斯己而已矣。深而厉,浅而揭。”子曰:“果哉!末之难矣。”
“译”
孔子在卫国,一天正在敲击磬,有一位挑着草筐的人从门前走过,说:“这个击磬的人有心思啊!”一会儿又说:“声音的,真可鄙啊!没有人了解自己,自己知道就行了。水深就穿着衣服趟过去,水浅就撩起衣服走过去。”孔子说:“真能忘世啊,没有办法说服他。”
“析”
在权力—道德型社会,当政者赏识你,就会重用你,就能有一番作为;当政者不赏识你,大概只能做个隐者。挑草筐的人认识到了这种社会事实,劝导孔子要顺其自然。孔子也不是没有认识到这点,只是出于相信自己的学说有裨益于社会和国家,仍希望有当政者赏识他,推行他的学说。
14.40
子张曰:“《书》云:‘高宗谅阴,三年不言。’何谓也?”子曰:“何必高宗?古之人皆然。君薨,百官总己以听于冢宰三年。”
“译”
子张说:“《尚书》说:‘高宗守丧,三年不问政事。’这是什么意思?”孔子说:“不仅是高宗,古人都这样。国君死了,百官各管自己的职事,听命于宰相三年。”
“析”
在科技和生产力不发达的古代,无论君主、官员还是普通民众的事务是比较少的,竞争不激烈,生活和工作的节奏慢,因而,守丧三年还是可行的。不过,到了科技和生产力发达的今天,竞争加剧,工作生活的节奏很快,因而,古制守丧的风俗不合适了。
14.41
子曰:“上好礼,则民易使也。”
“译”
孔子说:“在上位的喜欢礼制,民众就容易役使。”
“析”
礼制是规范上下尊卑等级关系的。在上位者遵守礼制,不做违背礼制的事,就等于维护了上下尊卑关系。民众慑于在上位者的权势、地位,见在上位者遵守礼制,自然不敢犯上作乱,也就不自觉地把自己纳入到上下等级体系中去了。这可以说是权力—道德型社会最有力的统治手段之一。
14.42
子路问君子。子曰:“修己以敬。”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人。”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百姓,尧舜其犹病诸!”
“译”
子路问怎样才是君子。孔子说:“修养自己,保持严肃恭敬的态度。”子路说:“这样就够了吗?”孔子说:“修养自己,使别人安乐。”子路说:“这样就够了吗?”孔子说:“修养自己,使民众安乐。修养自己来使民众安乐,尧舜还怕做不到呢!”
“析”
前面我已经说过,孔子强调道德修养并不是纯粹为了提高自己的道德水平,更为主要的是通过道德修养的提高来达到安人和安民众的目的,即提倡道德的实用性。在道德性社会,这种道德实用主义在减少社会冲突、稳定社会秩序方面还是非常有用的。
14.43
原壤夷俟。子曰:“幼而不孙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为贼。”以杖叩其胫。
“译”
原壤踞着双腿接待孔子。孔子说:“小时候不讲孝悌,长大了无作为,老了还不死,这叫做祸害。”用手杖敲他的小腿。
“析”
作为一个人,小时候就要学习礼貌规矩,懂得做人最基本的道理,为今后的人生打下一个基础。长大了就要努力有一番作为,不要碌碌无为。等到老了,也不会有悔恨。应该说,这样的人生是比较成功的,有意义的。现代西方社会培养一个人好像就是这样,不像我们长大了才教育怎么样做人。
14.44
阙党童子将命。或问之曰:“益者与?”子曰:“吾见其居于位也,见其与先生并行也。非求益者也,欲速成者也。”
“译”
阙里的一个少年来向孔子传话。有人问:“这是个求上进的孩子吗?”孔子说:“我看见他坐在大人的位子上,又见他和长辈并肩而行。他不是要求上进,而是急于求成。”
“析”
本章可以看出孔子对人的观察细致入微,分析也是入木三分,不愧是一代宗师。孔子认为求上进和急于求成是不同的,求上进要遵守一定的道德规范,在道德规范中积极进取,而急于求成则是无视社会道德规范,没有尊卑上下观念。因而,他反对急于求成。这在一定程度上对稳固社会秩序是有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