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段时间我像是丢了魂一样,先是凭着最后几个月期限的图书证借了十五本书并成功弄丢了十本,在按原价赔偿的时候,还书处的老师差点儿把我当孔乙己抓起来。吃完饭手机随手扔进路边的垃圾桶里,回过神来只能把手伸进垃圾桶里去摸手机。今天我居然又忘了和李舒杰见面的主要目的。我不能原谅自己。
江楠说,这是毕业前焦虑症,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刚在杂志社实习的时候也是这种状况。
“有这个专业名词吗?”我问。
“没有,我瞎编的。”江楠回答。
“我这是病啊,要不要看心理医生?会不会出现什么别的恶化症状?我最近感觉头发也掉了不少哎……”
江楠终于按捺不住了:“你再怎么健忘不也记得我是谁吗,再丢三落四也不会把自己丢了找不到回家的路。你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的,不要反驳我也别废话,赶紧把信拿出来!”
她说话的时候用了感叹号的语气,我赶紧掏出信来。江楠和李舒杰的脑袋凑在一起,不再搭理我。
搞什么,明明只有两行好吗!
李舒杰恍然大悟:“原来是这封信。后来那家店关门了,我以为他不会再寄了呢!”
江楠嘴里喃喃地说:“我的小金人……”
我嘴里喃喃地说:“我的文学梦……”
李舒杰嘴里喃喃地说:“我的……”
“美国大兵”四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我和江楠以“杀死卖国贼”的眼神吓得什么也没说。
江楠才不肯放过他:“你跟沈婉琳还联系吗?”
李舒杰含含混混地说:“偶尔发个短信。”
江楠问:“那你这段时间也没怎么联系我们俩,说,干吗去了?”
李舒杰却一副很为难的样子,脸红地憋了十几秒,然后指着我们三个的那张照片,生硬地岔开了话题:“看那张照片,居然已经十年了呵。”
看着眼前的两个最好的朋友,再看看那张褪色的照片,变化还真是不小。但因为我们并没有长久地分开过,这些变化化成细微末节,悄悄生长在我们相互陪伴的每一天,我们都没有察觉。
江楠的注意力成功被引开:“记得初一到初二的那个暑假吗?不过四十天的时间,李舒杰这家伙身高居然蹿了二十多厘米,我怀疑这家伙去接骨了。本来觉得你应该进入小帅哥的行列,但是你的‘九分裤’把我的想法直接打死了。”
我们三个大笑。李舒杰初一的时候一米五八,初二一米七八,初二还穿初一的裤子。
李舒杰反驳:“那能怪我吗?”
我也回忆起来:“江楠那时候特别胖,体检抽血的时候医生找了几分钟竟然找不到血管!”
江楠嘿嘿地笑着:“乐乐上初一的时候不讲卫生,把鼻涕往桌子下面抹的时候被我看到了。”
“对,她还抹了不止一次。”李舒杰也说。
……
只有我“不讲卫生”最寒酸。虽然很尴尬,但我仍然合群地笑了,但我不是真正的快乐,我的心在滴血。
江楠突然说了句:“我饿了……”
她总是能说到我心里。但对两个出门不带钱的穷鬼,喝可以续杯的柠檬水已经是最奢侈的事情了。
我和李舒杰可怜巴巴眼泪汪汪地看着江楠:“我们没带钱……”
“姐请客!”
江楠一声令下,我和李舒杰像两个小弟一样跟在她身后。
5.
走着走着,江楠一拍脑门说:“我差点儿又忘了说,乐乐我今天见到那谁了……”
我内心正欢呼雀跃准备迎接那谁,突然,江楠一个急刹车,我俩差点儿撞在李舒杰身上。正要质问他,却看到他正定定地注视着我们正前方。
离我们不到五米的地方,站着一对情侣。女孩亲昵地挽着男孩的胳膊,看上去男才女貌,十分般配。
但,只是看上去。
女孩愣了一下,她的眼神掠过我的左侧——李舒杰所在的地方,并没有看我和江楠,而是迅速低下了头。我注意到她的手指动了动,大概是掐了男孩的胳膊示意他快点儿走。
江楠跨步上去挡住他们的去路:“干吗?想走啊?”
我拉住江楠的胳膊,她用力甩开。
女孩还是坚持不看江楠,把头仰得很高,说:“让开。”
江楠不甘示弱:“我刚还准备打听一下您的近况呢,现在不用了,本尊出现了呀。要走那也要先给我们介绍介绍这位是谁啊,第几十个啊,打算什么时候分啊?”
男孩立刻变了脸色:“哎哎,好狗不挡路啊。闭嘴,乖乖让开今天饶你一回。”
我听到李舒杰捏拳头的声音,又赶紧拉住他的胳膊。但他似乎没有要向前的冲动。
李舒杰压着声音对江楠说:“江楠,不要惹事,咱们走吧。”
我赶紧点头,百分之百赞同。
就在这时,男孩和女孩已经走出了几步。
江楠气沉丹田大吼一声:“沈婉琳你给我站住!”
李舒杰上前一只手硬拖着江楠的胳膊另一只手拉着我往前走,江楠喊着“疼疼”,他还是没有松手。我看到他胳膊上的青筋已经暴出来了。
我回头看看沈婉琳和那个男孩,两个人已经走远。
江楠费力地甩开李舒杰:“喂!你怎么回事?给你教训教训她,你表现得也太怂了吧。”
李舒杰没说话。我看了看他们两个,说:“算了算了,不要让那人影响了心情,我们去吃饭吧。”
李舒杰站在原地,没有要一起走的意思。
“我的事以后你们两个不要管了。”李舒杰说。
什么?江楠和我同时愣怔了。江楠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李舒杰。
“我的事以后不用你们管!”看着我俩不解的眼神,他又吼了一遍。
然后他转身离开,趿拉着他的拖鞋。
他大步走着。
他消失在街角。
我和江楠还愣在原地。
江楠回过神来,立刻化不解为愤怒:“李舒杰你个王——八——蛋!”
6.
“米乐你记得吗?你大一的时候被人表白,我直接冲到你们学校帮你把那男生婉言回绝了。你呀,就是不狠心,不会拒绝。”有一次江楠在回忆的时候说。
李舒杰反驳:“你那叫婉言回绝吗?你没看见人家男生充满泪水的双眼吗?我的主意比较好,你非不听。我假装米乐的男朋友,直接到学校里面晃一圈不就完了?不光那男生,全校人都知道米乐名花有主了。”
“得了吧你,那男生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我听说在米乐之前他已经跟八个女生表白过了,对这种人就是要简单粗暴……”江楠嗤之以鼻。
这样争执般的对话发生过无数次,但每一次都没有后续。
可是眼下,李舒杰显然是跟我们闹僵了。
我倒觉得没什么,朋友之间,闹点儿矛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回到学校又开始忙得昏天黑地。
江楠却偏执地每天频繁地联系我,“你给小杰发个短信呗”“要不要道歉啊”“但沈婉琳那个贱人居然还很有理的样子”“我是关心他啊”“真绝交了”“其实我心里好难过”……
我也试着给李舒杰打电话,不是无人接听就是关机。
大概他需要冷静几天。
一切都是因为沈婉琳。
我曾经问过江楠,为什么别的女生的交际能力看上去要比我们强几十倍,在几分钟之内迅速熟络起来,随口就可以是“噢那谁啊,我认识啊”,在最快的时间内不穿校服换上自己喜欢的衣服,即使遇到检查校服的值周生也打打闹闹不怕被抓到,发梢略微烫了烫,不显得浮夸,又不会被老师发现,精致到恰到好处。为什么我们就不可以呢?为什么呢?
江楠当时啃着饼干,看看我们身上肥大的校服,说:“对咱们来说,友情是基础设施,必须要有的;但对她们来说,就是面子工程了,给别人看的。至于外表嘛,总有一天你会想穿校服却穿不上,想扎马尾却不能扎。别急。”
我当时觉得说得太有道理了,不愧是男厕所一游定情谊的朋友啊!
沈婉琳就是那样的女生,属于跟我们完全不同的。没错。
沈婉琳是耐看型的美女,气质也是常人所不能及的,我和江楠曾经也没出息地垂涎过她的美色。
沈婉琳初中在我们隔壁班,有那么一段时间,江楠每天下课都要到教室外面活动一番。她去干什么呢?答案是,看美女沈婉琳。
“你看人家,怎么看怎么淑女。”我的手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可她连正眼都不瞧我一眼。
“啧啧。”
“米乐,咱也留齐刘海吧。”江楠摩拳擦掌。
我摇摇头:“不要,李舒杰肯定说我们东施效颦……”
江楠立刻像瘪了的气球一样蔫了,但还嘴硬:“凭什么他喜欢的女生留的头发我们就不能留呢?有本事跟我们绝交啊!”
李舒杰和沈婉琳是小学同学,本来就对人家有点儿爱慕,上初中更是频繁地献殷勤。我和江楠恨不得挖掉眼睛——简直看不下去了。他曾经还说即使沈婉琳不答应他,他也像金岳霖守护林徽因一样住在沈婉琳隔壁一辈子,他说这就是他想要的爱情。我震惊了,你才几岁啊少年,你懂爱情吗?江楠听了以后的反应依旧是那句“你得了吧你,沈婉琳要是傍了大款住别墅,看你往哪儿守护”!
可如今一语成谶。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