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我说话算数。”滚地雷得意洋洋地说,“不过,要是杜家带上县里的保安队来,我就先杀了他们!知道我为什么绑他们上山吗?实话告诉你们,我是受了人家的好处。不过,只要你们能给的更多,我两下通吃,谁给的钱多我就倾向谁。”
长文恍然大悟,原来,滚地雷将他们绑票是受人指使,怪不得滚地雷一伙人出现得那么及时,原来是早有预谋。长文向锅盔使了使眼色,锅盔会意,走到滚地雷身边小声说:“当家的,我有事儿想跟您说。”
滚地雷疑惑地看了看锅盔,刚要说话,就见锅盔以快得难以形容的速度蓦地转到了滚地雷的身后,就在滚地雷惊惶失措那一霎那,滚地雷腰上的两把“二十响”变戏法似的就到了锅盔的手里,还没等滚地雷反应过来,锅盔就打开了两只匣枪的保险,紧接着,滚地雷的脖子被锅盔用左臂紧紧扼住。
“你、你要干什么?”滚地雷惊叫道。
“干什么?放我们下山!”锅盔吼道,“谁让你说话不算话?本来,你可以得到五千大洋,可你又贪心不足,现在,我让你连一个子儿也得不到!”
土匪们将枪保险打开,将三个人围在了中间。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忽听里边有人说话:“不要冲动,答应他们也就是了,犯不上因为这点小事儿再把命也搭上。”锅盔一抬头,一个中年汉子一掀门帘走了进去。让锅盔深感遗憾的是,他只看到了这个中年汉子的背影。
“好,我答应你!你们,都把枪放下闪到一边去!”滚地雷知道,锅盔冷冰冰的枪口正顶着自己的后脑海呢。土匪们见当家的发话了,纷纷将枪放在地上闪开了一条路。就这样,锅盔一路上用枪顶着滚地雷的脑袋护着长文和巧巧下了山。
到了山下安全处,无论锅盔怎样用枪逼着滚地雷说出绑架少爷和少奶奶的幕后人是谁,可滚地雷宁死不说,长文说:“看这家伙也是条汉子,锅盔,放了他吧!他也有他的规矩。”
锅盔放滚地雷回去了。
回来的路上,长文和锅盔不约而同地谈论起在老鹰山上看到的那个只见背影而不见其容的中年人来。锅盔觉得那个中年汉子才是老鹰山上真正的土匪头子。滚地雷只不过是按他的计谋行事。长文说他也有这样的感觉,可他只见过这个人的背影,却从来没有见过他的容貌。这个人是个神秘的人物啊!
当天下午,主仆三人出现在杜家大院里。一家人喜极而泣。晚上,杜老爷特意摆了一桌上好的酒宴为锅盔庆功。席间,锅盔说滚地雷绑少爷和少奶奶,是受人指使的。
“噢,”杜老爷夹菜的筷子突然放下了,“有这样的事情?”长文说,老鹰山上还有一个中年人,看样子滚地雷所做之事都是这个人指使的。长文说着就将在老鹰山上见到的那个只见其背不见其貌的中年人的事情向杜老爷叙述了一遍。
“哦,”杜老爷沉吟片段,“我杜家在此居住多年,并没有结下什么仇家啊!这个人看起来大有来头,这个人会是谁呢?你们喝着,我昨晚一夜未睡,有点累了。”杜老爷说着,离席背抄着手进了里间……
6
这天晚上,锅盔和伙计小顺子给马棚里的马铡草,来了两个人。一个是本地的保长杨大眼;另一个人衣着华贵,有些气度。锅盔给保长行了个礼,道:“保长,请稍候,我这就去通报老爷。”
杜老爷整衣出迎。杨大眼给杜老爷介绍那位同来的客人是北京琉璃厂荣宝斋的掌柜金凤龙,想来看看杜家收藏的玉琮。杜老爷吩咐锅盔给两人倒了茶。这只玉琮是二十年在他拼着身家性命才弄到手的,要不是因为这只玉琮,他也不至于早早地隐退江湖。
三年前他为老母办寿,方圆几十里内的富豪士绅,阔达名流都来给老太太拜寿。酒酣耳热之时,杜老爷将玉琮展示给大伙儿。当时出于一种炫耀,事后后悔不迭。不过,今天既然是杨大眼领着人来了,又不好驳了人家的面子。
杜老爷拿出一个红绸包裹小心翼翼放在八仙桌上打开,露出了白如羊脂,镂有花鸟鱼虫的玉琮。金凤龙将玉琮轻轻托起,左翻右看了好半天,才将玉琮放下,面露喜色道:“杜老爷,如弟眼力不差,这玉琮乃西汉刘邦的御用之物。此物历经千年而不损,真是奇迹呀!”
欣赏了片刻,金凤龙就提出以五万个大洋作底价收藏这只玉琮,被杜老爷婉然拒绝了。金凤龙起身告辞,杜老爷忙拉住金凤龙的手留下小住几日。未待金凤龙表态,杨大眼道:“杜老爷盛意,我们岂能推辞?”盛情难却,金凤龙重新落座。
聊着聊着,金凤龙说:“杜家家大业大,又有玉琮这等宝物,兵荒马乱,不知有没有什么防患之举?”杜老爷叹息了一声说他想多购一些枪支多招募一些团丁们以图自保,可心有余而力不足。金凤龙说:“杜老爷,你我一见如故,我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不知杜老爷有没有兴趣?”杜老爷道:“既然金先生有此美意,不妨说说。”
金凤龙这才说,他有一个当团长的表弟,这些年私自扣压一批军火。这位表弟曾一度托他将这批军火出手,以肥己私。如果有谁肯一次性购置,就按五折优惠,总计五万现洋,并且还神不知鬼不觉地给送到买者的指定地点。
这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儿吗?杜老爷一听就喜上了眉梢,当即表态,要全数购置这批军火,并答应给金凤龙五千大洋的好处费。金凤龙当即表态,明天一早他就赶赴奉天承办此事,要杜老爷在家静候佳音。
7
半月后,金凤龙的信来了,内容大意为他已将事情办妥,请杜老爷十月十五午后两点去大虎山火车站办理货物交接手续。时局不稳,银票已不能有效流通,请杜老爷携现银前往。另外告诉杜老爷此事千万不宜声张,只秘密带上几个贴身伙计接货即可。
杜老爷心说,这金凤龙果是个办事爽快精明强干之人。十月十五那天一早,杜老爷便带上管家鸿运、锅盔,还有另外赶车的两个精明强干的伙计,将银元悄悄地塞在几口袋精米里,赶着两辆带篷的马车赶奔大虎山而去。
晌午时分,主仆几个人赶着马车到了一条几里没有人家的乡村小路。忽见蒿草丛中涌出五六个手持短枪的大汉,领头的身穿长衫,头戴黑呢礼帽,留着八字胡,杜老爷仔细一看,认识,领头的不是别人,竟是让他去打虎山火车站提军火的金凤龙!
还没等杜老爷他们完全反应过来,金凤龙手一挥,身边的汉子就扣动了扳机,就听“砰砰”几声枪响,杜老爷身边的几个伙计,当场被打落车下。就见金凤龙诡秘地一笑:“穿山虎,没想到你也有今天。为了今天,我可谓是煞费苦心哪!”
杜老爷心中大骇,冷汗顺着额头就淌了下来,不过,杜老爷毕竟在江湖上行走多年,早养成了一副处事不惊的性情,抱拳说道:“金先生,我死不足惜,可您总得让我死的明明白白吧!”
金凤龙得意地一笑:“当然。我让你看一个人,这个人你总不会不认识吧!”
说着话一挥手,打草丛中走出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来。杜老爷一看,惊得目瞪口呆,女人竟是自己的儿媳妇翠翘!她前天说是去县里王婆婆那儿看病,这会儿,怎么会在这儿出现呢?
“翠翘,怎么会是你?你不是去县里找王婆婆瞧病,怎么会在这儿啊?我是你爹呀!”
“你以为我真会求王婆婆给我看病啊?我身体好着呢,压根儿就没有什么病。”翠翘望着杜老爷一阵冷笑,指了指金凤龙道,“我只不过是个找个理由出来和我叔叔聚到一块的。”
“什么,他是你叔叔?”
翠翘点了点头:“是的。”
杜老爷的心头不由掠过一缕寒气。这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呀!杜老爷此时心乱如麻,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都钻进去。
翠翘脸色如霜,朝地上狠狠地吐了口唾沫道:“呸!你这个人面兽心的豺狼,为了那点可怜的财宝,你连你的拜把兄弟都不想放过,你还算个人吗?为了给我爹报仇雪恨,我什么都豁出去了。苍天有眼,你总算也有今日!”
“知道她是谁吗?她就是我大哥林福庆的独生女儿翠翘呀!”金凤龙得意地一笑,又指了指早已跑到金凤龙跟前的管家鸿运道:“他也不叫什么鸿运,他是我大哥的手下二巴眼。我哥哥当年死得好惨,临死之前拉着我的手非要我给他报仇雪恨不可!这回,你总该会死的明明白白了吧!”
杜老爷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杜老爷绰号穿山虎,和绰号快马林三的林福庆、绰号大灯楼的孟宪昌是拜把兄弟。那一年,他们劫了建昌县长的林芝罘送给袁大总统的奇珍异宝。这些宝物里,就有这只汉代玉琮。杜老爷为了独吞这批财宝,挑唆大灯楼刺杀林福庆,自己坐收渔翁之利。大灯楼行刺未果,反被林福庆所杀,最后,林福庆又被杜老爷枪杀了。杜老爷记得清清楚楚,当年,林福庆没有一点气息了,他还试了试鼻息呢!他的兄弟和女儿怎么知道当年这档子事儿的呢?看来,林福庆当时没有死透,是他粗心了。杜老爷早就听说二巴眼是林福庆最为得力的手下,当年,只是闻其名而未见其人。看来,这个二巴子和翠翘早就蓄意潜入他们杜家的。难道,这个金凤龙是林福庆的弟弟林福龙?当年,他不止一次听林福庆说过,他有一个在北京城里当警备队长的弟弟林福龙。
“你是林福龙?”杜老爷问道。
金凤龙一副洋洋自得的样子道;“穿山虎,眼力不错呀!在下正是林福龙。为了给家兄报仇,我和二巴子蓄谋已久。先使二巴子潜入你们杜家获取你的好感,然后等待报仇雪恨的最佳时机。正巧,少武患病,二巴子事先买通了史先生,趁着给令郎冲喜,便让翠翘潜入了你们杜家。您说,像您这样禽兽不如的人该不该杀呀?”
“该杀,该杀。”杜老爷说着,却摸出了藏在身上的匣枪,然后以快得让人难以形容的速度,向林福龙叩动了扳机。然而,杜老爷预想的情形并没有发生,他的两只匣枪却哑火了!杜老爷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老爷,您就不要枉费心机了,枪里的子弹让我给换上了臭子儿!不过,我们今天的目的不是先杀你,而是将你绑了票,让家人将家底拿来赎您这条命!”鸿运得意地一笑。
杜老爷这才想起头天晚上鸿运给他擦枪的一幕。原来,他在暗中悄悄地给子弹换上了臭子。杜老爷双眼一闭,脑海里不禁浮现起三年前在一起和孟宪晶、林福庆夺宝的往事。杜老爷除掉了快马林三和大灯楼孟宪昌,将那批宝物和那只玉琮占为己有后,本以为会过一辈子太平日子,没想到最终还是落入了仇家精心设下的圈套里。看来,今天是难逃此劫了。
这时,就听林福龙继续道:“实话对你说吧,为哥哥报仇雪恨,我拉竿子当了胡子。我知道你们杜家势大,和你们硬拼是不行的,于是我只好在暗中下手。本来,无论是二巴子还是翠翘,都可以轻易要了你的命,可我们报仇的目的不单单是为了要你的老命,还要将那只玉琮和万贯家财夺回来。我们决定里应外合。你家二少爷有病,二巴子就买通了史老先生,于是,翠翘就以冲喜为名进了你们杜家。翠翘进了你们家后,我们决定将绑你的票。没想到你老奸巨滑,头一回绑你,让你在半路上逃脱。我们一计不成,又施一计。因为我的绺子被官军打散,所以,我又买通了土匪滚地雷绑走了大少爷和大少奶奶,我就是想除掉你们家的血脉,没想到滚地雷失算,又让他们走脱。后来,我又买通不知内情的杨大眼,然后以看贩卖枪支为由将你引到这儿来。我们之所以这样做就是想将你们杜家的财产全部占为己有,在这远离人烟的地方神鬼不知地要了你的老命。弟兄们,将这老东西给我绑了,让他们家把家底和那只玉琮拿出来来赎他这条老命!等东西到了手,我们再送他到西天。哈哈哈……”
原来,长文收租遇到土匪,后来又被绑上老鹰山,以及以看玉琮为由购买枪支,全都是二巴眼、林福龙和翠翘事先研究好设下的圈套!这么多年来翠翘忍辱负重,原来是有待时机为父报仇。化名为鸿运的二巴子,老是在他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儿,原来是一只笑面虎啊!直到此时,杜老爷才后悔当初的行径来。
“兄弟,有话好商量!我宁肯舍下万贯家财来赎当年的罪孽!”杜老爷冲着林福龙喊道。
林福龙扑哧一乐:“杜老爷,你把我林福龙当成什么人了。翠翘和二巴眼忍辱负重,他们为的是什么?两个字:报仇。可现如今你却依仗着手里的财势来赎当年之罪,你想,这可能吗?”
杜老爷假意冲天长叹一声,一只手却摸向袍子里暗藏的飞镖。杜老爷走南闯北,深知防身的重要性。无数次化险为夷,都是这只暗藏在袍袖里的飞镖立的功劳。杜老爷有一手百发百中的飞镖绝技,就见杜老爷面上挂笑,一抖手,手中的飞镖如闪电一般袭向林福龙。杜老爷绝没有想到,林福龙也非等闲之辈,就见林福龙一哈腰,杜老爷掷出的那把飞镖长了眼似的扎进了林福龙身后的一个随从的咽喉。
“杜老爷,你可真是一条狡猾的老狐狸呀!是你先下的手。事到如今,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林福龙一声冷笑,举起了手中的匣枪。
这在这当口儿,杜老爷只觉身子被人一把推到的同时,枪声响了,不过,这枪声不是从林福龙一伙发出来的,而是刚刚还横卧在他身背后草地里的锅盔发出来的。几声枪响过后,林福龙带来的那五六个手持短枪的汉子全都被打倒在地。他们以为锅盔被打死,谁想他还活着,被锅盔给打了个措手不及。林福龙一看手下人被尽数打死,顿时慌了手脚,也拔出枪来扣动扳机。锅盔的枪法极准,几枪过后,林福龙和鸿运也都做了枪下之鬼,只剩下在一旁吓得浑身哆嗦成一团的翠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