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艺术福建文人戏曲集
48099000000028

第28章 蜀鹃啼传奇

目录

第一出 云约第二出 访柳第三出 游云第四出 饯柳第五出 愤奸第六出 哭血第七出 团哄第八出 抗檄第九出 罗挑第十出 周恿第十一出 围署第十二出 骂贼第十三出 殉亲第十四出 戕教第十五出 满议第十六出 杭警第十七出 鞫囚第十八出 罗阉第十九出 斩德第二十出 吊柳第一出 云约(末捻须微步上)

“江水儿”撇下乡园去,来看两浙山,行踪落落谁拘管,碧澄澄,觉得湖波暧,闪丝丝,乍见葑芽短,镇日销磨吟盏,强把愁宽,争奈湖上,春光垂晚。

少年曾读五车书,雀箓鸡碑尽猎渔,老去西泠凭游览,时时来上藕香居,卑人连书,表字慰闾,东越人也,生平冷癖,题起做官两字,如同恶病来侵,说到交友一途,即便拼命无惜,生平诤友六人:一为王薇庵,一为高愧室,一为林迪臣,一为周辛仲,一为王桢臣,一为寿伯茀,薇庵、辛仲、桢臣都已下世,近蒙迪老、愧老见招,掌教东城讲舍,日与西湖密迩,匪日不游,天哪!天哪!连慰闾几欲埋骨是间矣!今日愧老书来,言有蜀人吴柳村,将回任西安,约游云栖,须索一往也。

“月上海棠”屡寄语,跨山傍水云栖去,趁朝曦破曙,耐冷上篮舆,吩咐。小驻六和高塔下,问他梵村三月杨花路,一转修篁,便听钟鱼,管取佛地消停处,(下)

“校记”

慰闾,剧中有慰闾、蔚闾,今统一为慰闾。吩咐,底本作分付。

第二出 访柳

(外苍髯常服上)

“月儿高”水巷湖田,绿意近还浅,闻说莲池墓,松篁无限,且趁春光,杨花斗人健,况有那两三诗老,醉余劈吟笺。

下官吴德绣,表字柳村,高堂一母,膝下两男,出宰西安经岁,近与林迪臣太守,同商公事,奉差来到杭州,幸公事勾当已了,闻连慰闾自闽入浙,此老兴致不浅,恨我不曾相见,前已飞书高愧室,招彼同游云栖,未知到否,今且入内少待,(虚下)

(小生上)一时余兴徒拼酒,三月残春尚恋人,卑人高铸龙,表字愧室,蒙柳村见约,挽同连慰闾往游云栖,与订在柳村寓中相见,我不免先访柳村罢了,到此已是,(通刺介,贴)启爷,杭府高师爷来拜,(外)有请,(相见介)(外)先生起得好早,(小生)柳公真好兴致也,乍闻迪公言,朝廷已立大阿哥,枢府诸老有废立之议,宗武地持之尤力,迪公本为宗氏门生,奋髯抵几,以为谬举,看看与座主绝交了,我思内中必有一场大乱,如何是好?(外)立储何尝非是?但不应有废立之心,天祚国家,或无此事,我辈且看春光。

“銮江令”烦恼多,逐处名山暂消遣,鞋儿踏得破,轿儿坐得远,五里十里,一笠斜阳蔽两肩,此去修篁里,且飨伊蒲馔。

慰老胡久不来,俺且到里边小坐,(下)

第三出 游云

(末上)

“夜行船”水木清华烟景腻,不觉又碰上芳菲,山轿着寒,春衫经日,飞过白鸥三四。

今日往访柳村,绕道出涌金门,入钱塘门,湖上春光,一发可爱,到此已是,不免叫门,(杂)是谁叩门?(末)连慰闾来访,(内)有请!(小生)慰闾来何晚也!此为柳公,为尔介绍相见,(末外相揖介)(末)柳公书名诗笔,传遍杭州,今日天缘,得瞻风采,(外)岂敢!慰公名满天下,未敢冒昧奉谒,今得愧老为绍,我吴德绣可谓直登龙门矣!(末)好说!好说!(小生)不必客套,就此登程,(绕场行介)(小生)

“望远行”轻风晴日,过遍东阡西陌,(外)一路黄鹂,下上树间千百,(末)隐山小塔深红,欹水孤帆片白,(合)抬望眼龙山横碧。

(外)哪哪,汝看转过梵村,已万竹扫天来也!(小生)莲池大师墓下,高杉入云,更行里许,即是僧寺,寺中无可随喜,我辈且入盥嗽,小坐移时,再出游历山间,(合)有理,(小生)山行多半为寻诗,(外)一碧连云竹袅丝。

(末)自庆年来多眼福,(合)不关顶礼向莲池。

第四出 饯柳

(场上悬彭庵匾)(丑)

“普贤歌”西湖游客不时过,侥幸帮闲有老婆,叩门也叫我,索茶也叫我,究竟洋钱得几多。

自家是彭大人祠堂一个祠丁,娶了二婚浑家,头毛不上八根,生了七岁小儿,耳朵只有一个,论看家本事,除却打马屁,没有工夫,问养老珍馐,饱了小芋头,别无长物,枉说西泠风物,不过水水山山,偶逢北地胭脂,只算红红绿绿,人争揽胜,我但要钱,今日杭府里高师爷要请西安县吴老爷吃饭,我不免叫出浑家一同打扫,豫备厨子动手,哈哈,我夫妇今日又碰见肉腥了,快活快活!(下)(小生、末同上)(末)

“集贤听黄莺”名山作态巧送青,把玉样为屏,(小生)更与山灵新约订,愿他年死葬西泠,(末)吾曹僻冷,恐没个乖人能省,(小生)太伶俜,天然态段,那是为诗名。

(小生)请了!(末)请了!已到湖边,就此荡舟向三潭印月去也,尚有一事,未知行厨都已备否?(小生)一一摒挡,不劳费心,(末)如此偏劳愧室了,(小生)好说!(荡舟介)

“画眉序”(末)冶柳渐藏鸦,一叶舟来更潇洒,(小生)趁湖波近远,恣侬闲耍,(末)新荷畔两两垂纶,老树外阴阴系马,(末)杭州节候刚三月,摇过落花亭榭。

已到三潭印月矣!舟子停桡于此,(外突出介)(小生、末惊讶介)柳公你何时到此?乃先主人而至,吾辈开罪多矣!(外)吾破晓即来,故出二君意外,(彼此大笑介)(徐步过桥,同入彭庵介)(末坐介)(小生)今日迪公亦拟同来,以朝事纷乱,怒不可遏,二颊通红,吾甚防其病,无奈孤忠耿耿,自恨不久居御史台,动摺参端刚徐崇误国,此老姜桂之性,真令人佩服无已!(外)两宫构隙,已非一日,端王好勇喜兵,而刚毅目不识丁,焉知大体?朝局早晚必变,吾辈小臣,焉能参与?只索自尽厥职,利害不更计矣!

“桂枝香”端痴刚怪,专心排外,倒也罢了!这两个人尚阴存废立奸谋,争计较朝纲隳败,是天生祸胎,是天生祸胎!眼见得枢廷全坏,谁承望人民清泰,又怎知我是上阿坐困在瀛台,我辈数人汶汶生何乐,沉沉死也该!

(小生、末太息介)柳公所言切中时弊,此别不知相见何日。

(外)正自难知!(小生、末把盏介)柳公珍重饮此酒也。

“新水令”(小生)从今眼底人千里,(末)盼音书倘贻双鲤,(外)国难横心里,(合)只恐怕贼臣奸计杀陈李。

(外)酒多了!汝看斜阳在山,不如趁此暮色,摇向六桥,徐徐入城,不好么?(众起介)说得有理,就此下船,(内扮舟子挪舟出介)(三人登舟介)

(外)湖波娇软画船轻,(末)烟柳沿隄语暮莺。

(小生)风物岂知人惜别,(外)杭州回首不胜情。

第五出 愤奸

(场中悬空白堂额)(外冠带上)

“南普天乐”莽乾坤,屯神怪,赛和珅,过鳌拜,琼华岛锁断阴霾,问何时囚脱瀛台,下官林启,表字迪臣,侯官人也!早年科第,由翰林转入西台,中岁功名,得京察出官杭府,到官以来,兴办学堂三处,立蚕学馆一区,职小官微,所得不过如此,幸浙西人士,人人悦我所为,即恶棍土豪,亦经下官惩治不少,上峰礼重,谓我是个儒生,绅董输诚,知余不曾枉法,近闻内中有废立之信,且刚毅柄国,一味仇洋,佐以群小,将大不利于皇帝,下官既卸言职,不能抗疏锄奸,长日抑抑无聊,如何是好?今日约连慰闾小饮,并请高愧室相陪,少解国忧,用聆雅教,或且销过此长日也,看狂涛淜湃,空将泪眼揩,却恨留台非久,白简难裁。

(贴上)禀爷,连老爷同高师爷到,(外)有请,(末)吟集数过虚白室,(小生)家人小住仰苏楼,(合)迪老公务稍闲,今日风日晴美,本计一游湖上,猥蒙见招,不敢不至,(外)弟忧心如焚,无可排遣,故邀二君一聚,(末)迪老想闻废立之言,用是戚戚于中,动摺不能,伤心无济,(小生)方今可任大事,惟一刘岘村,迪老胡不陈书刘公,请其谏阻,(外)闻刘公已有电与龙钟华矣,吾意废立可免,而仇洋之祸,正未有艾也,(饮酒介)(外)

“前腔”数枢臣,奸邪半,与兵谋,多阉宦,军机柄属了亲藩,主仇洋偏有漪澜,我想这两人少不更事,那知大计?好好一个局面,将被他弄坏了,那一班无识之人,尽骄王使唤,狂猖类狴犴,只恐萧墙祸变,教我心寒。

(外作心痛伏案介)(小生大呼介)(末)此是怒气攻心,人来!(生、贴扮公子四人拥上)爹爹醒来!(小生)公子可扶尊公入内将息,一面延请医生,(众)是是!尚请夫子为学生作主,(小生)无妨无妨!(末太息介)愧老,汝看迪公此病如何?(小生)国忧伤人,一至于此!迪公真足令人起敬也!

(小生)眼中今日见诚臣,(末)胡愧当年史道邻,(小生)不测风云宁可料,(末)此君已足张吾闽。

“校记”慰闾,底本作蔚闾。阉,底本为奄。

第六出 哭血

(场上悬空白堂匾,素幕高悬,香爉皆素)(丑上)差役官中奴仆,却有些些威福,办案牙如虎张,见官头类龟缩,巴结门上红人,恭惟匪所不足,年节进贡礼仪,板鸭蓝枣风肉,标差总得头名,威风令人骇服,家中畜养白役,郑二李四王六,近来时运不佳,刚刚碰着九牧,老爵不开棹面,原差只好喝粥,谁知一病不起,去似冲天黄鹄,后任或且活动,不至十分箝束,今日府中开吊,布按抚台提督,少爷是个穷人,只好挨饿劳碌,到底好官可怜,背后人人佩服,可笑一班属官,进来假啼假哭,实在来陪抚台,礼毕此南彼北,吾辈今日当差,也算一场结束,在下府差刘八,今年五十八岁,伺候过无数官员,独这林大人一清如水,我等捱饿办公,倒也情愿,听说林大人因甚么戏力,忧愤而亡,戏子那有这们力量,把一个官员弄死,令人纳闷,闻今日抚台有事,下午始到,故伺候官员,亦稀疏得狠,我不免同伙计在此吹些大烟便了,(末素服上)

“榴花泣”西湖春黯,胜集忽销沉,披灵幄,悼人琴,难描忧国一番心,谈时事,款款深深,难道是烦恼自寻?天哪,老文山却待梅边临,此后纵有艰危,都不关我公之事了,想后来朝议纷纶,料难惊夜台高枕。

卑人连书,今日为迪公受吊之辰,闻愧室痛哭不堪,亦痛卧多日,我不免先至仰苏楼看过愧室,再同哭吊,(小生带病素服上)

“前腔”知心人渺,卧病已连朝,眼中景,尽无聊,墙阴残雨滴芭蕉,咳,迪公迪公,汝亦太伤心了!何长策,能挽衰朝?哓螗沸蜩,立消亡,这事谁分晓,眼看他祸起萧墙,漫便宜一群宵小。

(末)愧室愈否?(小生)慰闾汝来过早,各官今尚未到,官场势利,令人欲笑,(末)管他则甚,趁彼官员未到,尔我先至迪公灵前,哭奠一番,免得人多时,不好说话,(小生)有理,(行介)(丑持刺通报介)(上香奠酒介)(哭介)

“前腔”(末)先生心苦,丑沮奈他何,忧皇室染沉疴,须眉前已白来多,论天意只合由他,(小生)天方荐瘥,整乾坤,那得曾胡左,(合)愿我公天上阴灵,飨杯觞惠登灵座,(外作老赞礼引孝男出谢介)(下)

第七出 团哄

(副净扮运台上)

“剔银灯”咱旗人,本穿爹更食娘,掌儿上轻轻生长,忠君报国常来讲,又谁知空中虚象,咱本意所爱呵龙阳,更喜的不过这米汤,难道是我们说谎。

下官杭州运司施杰是也,久久闻得此是美缺,上托王爷福荫,补了此官,长日里受这咸大使巴结,倒也有趣,但是下官不会算账,幸有舅兄福寿,颇会持筹,请他来此帮忙,来,舅大人往那里去?(贴)昨儿已到江干,(副净)又来了!汝等待舅大人回来,与我禀报一声,(贴)乍!乍!(虚下)(丑上)江干春梦惊潮醒,天上纶音送喜来,鄙人福寿,吏科笔政是也,从姊夫到此,代管账房,倒也得手,一年弄出万把银子,大半花在江干姊妹身上,这倒不在话下,今早到衙,得了上谕,内中延请大师兄,作起五雷正法,炮打不入,刀砍不掉,端王、庄王、澜公,主持灭洋,啧啧!真是我主洪福齐天,出此异人,我不免报与姊夫知道。

“前腔”他天心法书符调鬼兵,口儿里常常祈请,红灯照法尤奇警,美人步空中幽靓,休惊,管甚美德英,都算账,教他败兴。

姊夫,好了好了!(副净惊出介)何事?(丑)姊夫有所不知,朝廷洪福,生出异人,请通天教主师傅鸿钧道人主坛,更有济颠祖师,用佛法帮助,刀砍不入,铳伤不了,咒语一动,洋楼立时起火,此外,又有红灯照仙女,及黄莲圣母,都降凡间,眼见得洋人扫荡,太平无事矣,(副净)怎见得?(丑)上谕在此,(副净读介)(大笑介)当真好了!我们同官,只有杭守林迪臣,专信外洋,幸他作古,来,打轿往拜臬台,(杂扮皂隶四人拥上,绕场下)(老旦扮臬司上)

“三棒鼓”前年衔命出神京,不道臬署如冰也,形相太冷,孝娥井清,风波旧亭,立法庭,堪怜对影伶俜也,休题命星,休题命星!

旗籍曾登进士科,京僚无计奈贫何?匆匆陈臬江南去,寒相依然理则那,下官龙泉,坐曹辛苦,补得此官,妻子咸欣欣有喜,下官则落落如恒,究竟总有开藩之日,姑且坐以俟之,昨阅邸抄,并读上谕,内中大有举动,用天仙之力,与洋人决一大战,到底端王有胆,实则刚毅多能,今满城文武,只有运台学台大加赞成,其余汉官正自难信,此事须待运台一问,(贴扮门子上)启爷,施大人来拜,(老旦)有请,(相见介)(笑介)(副净)龙公知天下太平在即日么?

“前腔”诛洋如喝一杯茶,那怕电网雷车也,千仗万马,他不过佛光展些,灯光放些,法鼓挝都教转彼娘家也,纷如乱麻,纷如乱麻。

(老旦)果如此么?(副净)上谕可信,且听说刚子良尚书尚有信与学政,历道其详,如此神奇之事,可惜杭州林守不见,一见亦足令彼佩服,(老旦)还有一人,亦是二毛子一派,此人恐怕上谕到时,不肯动手,倒也可虑,(副净)是谁?(老旦)西安县知县吴德绣不是么?(副净)不错不错,尚须老哥严札,令彼照山西毓贤一采办法才好。

“尾声”仙云成阵把帝京遮,那圣母黄莲像女娲,(老旦)今日才知道人间降得神仙驾。

(老旦)自古蛮夷忌乱华,(副净)时时邪教敢传耶?(老旦)从今一笔勾销了,(副净)上海天津剿老家。

第八出 抗檄

(丑扮兵备道上)

“月儿高”世爵名高,富贵致身早,拜命临东浙,堂堂巡道,听说朝廷,天兵大伸讨,恨只恨我身将种,未能纳靴刀。

下官苞藻夷,夔府人也,以先人百战东南,得有五等之爵,下官依阶平进,得为巡道,昨奉省中大帅急檄,云是奉旨,将所有教士教民,一概斩首,我却胆小,不敢举动,已请西安县吴德绣前来商量办法,来,汝传西安县吴老爷到此,吾有交派,(贴)晓得,下面听者,大人有话,传西安吴令入见,(外冠服上)西安县知县吴德绣进谒大人,(丑)请坐,(外)谢坐,大人有何吩咐?(丑)本日得省中严札,云已奉旨将郡中教士教民一起歼灭,以清乱萌,(外大骇介)大人,这是那里说起?

“北骂玉郎带上小楼”他多大工夫敢灭洋,全胡闹恣跳踉,只有包头赤布日焚香,扇妖氛观者如墙,卑职早有所闻,长夜喊人烧香泼水,声音惨厉,如鬼师之叫魂,而百姓唯唯,听师兄主张,听师兄主张,瞧着他画灵符,毁了洋房,只可怜无故街坊,与洋楼左近者,付之焚如,寄妻儿何方,寄妻儿何方?那个悯穷黎冤状,那个说团民混帐,好江山误了端刚,好江山误了端刚!居然看皇途荐沮,颠倒朝章,这贼心肠,佥邪教,肆意狂猖,恨卑职手无权力,把这铁布衫,红灯照一一挂头颅市上。

(丑抱头掩耳不听介)汝好大胆,敢与廷旨相抗!(外)大人,这怕是矫旨,皇上天亶聪明,决不为此糊涂举动,(丑)这话更糟了!汝今且安静,奉上司意旨,与绅董商量,分头将城里城外教士教民,诓成一处,不分少长,一起斩刈罢了,(外)外兵一来,何人担当?(丑)担当?自有抚台!与汝何干?(外)若办起戎首,卑职取罪不起,大人尚宜三思,(丑)汝大有本事,只管汝一人办去,我这道台,是承上起下,纵闹出事来,汝总要担点干系,我在中间,罪不及我,(外)大人主张甚是!只是卑职万万不能担此沉重,(丑怒介)吴令,汝当真不行么?(外)求大人三思!(丑)我起家少爷,实不曾作过大官,一切还是汝老州县,有些主见,全仗!全仗!我早起感冒,恕不奉陪了,(献茶介)(外大笑介)(背介)我今日岂不是明明见鬼么?也罢,且把文书搁下,再作理论。

“校记”

吩咐,底本作分付。

第九出 罗挑

(净上)

“普贤歌”通番多半是红胡,胆大公然抗玺书,悄地信耶稣,满将消息输,这事张扬,争肯放汝。

俺,西安贡生,罗楠是也,由廪膳生出贡,是当今有名讼师,买昭信票报捐,即他日复设训导,县中本无大绅,即有亦不过老大饭桶,因此,一切乡事均俺主持,昨见都司周之德,他说北京已定议,将洋人杀尽,且有义勇之团民,同心报国,老佛爷大喜,传旨四方,杀净洋人,以清后患,听说山西毓抚台,办得十分得手,叵耐这县尊,红胡子吴德绣,公然抗旨,将上谕搁下不办,这还了得!我想如此大事,上有朝廷作主,下有百姓胁力,何怕洋人不灭!今亦不必借重官中力量,总计县中传教西人,不过十数,我们出其不意,遇一个杀一个,遇两个杀一双,不费吹灰之力,立时可以干净,然后再与这红胡算帐,办他通番抗旨之罪,料也无辞答应,(净)且道台苞藻夷,是个阔少,爱钱惜命,亦不在俺心上,用大话一吓,立时投降,唯这红胡子,十分可恶,平时向之讨案,十不得一,倒说俺是个破靴党,动不动,就要斥革,今日趁此机会,率性与他分个黑白,仗人多口众,亦不能指出主名,把他砍了,亦只当得众杀,难道要我偿命不成?有理!有理!今且遍请学中朋友,在城隍庙商议后,赴县与之理论便了,阿三来!(丑)在,(净)汝可通知城隍庙听差,发传单遍请城中绅董,赴城隍庙议事,(丑)是是!

“前腔”(净)看来天意右清朝,眼见妖氛指顾消,教士把头枭,教堂将火烧,杀尽西人,宁辨老少。

(丑)诸绅董已齐集庙中,请老爷即刻赴议,(净大笑介)汝看人心如此,天意可知,今日之举,不惟可以上报国恩,且亦自了私憾,红胡红胡,汝可要留意也!(虚下)(外、贴、副净、老旦扮绅士上合)

“风入松”朝廷立了大阿哥,稳稳他千秋御座,汝这混帐的红胡,逆天悖主通番货,可算得心攲谋左,俺焉得宽饶着他,衙门前,先将他辫儿拖。

(外)请了!(众)请了!待罗先生到来,议定与这红胡算账,今且先到里边小坐,请请!

第十出 周恿

(副净行装扮都司上)

“三学士”诛教机宜操得稳,那须皱皱文文,下官周之德,西安都阃府是也,吴柳村本我拜把兄弟,无奈他性质喜新,倒去袒护洋人,方今朝廷有命,将洋人杀掉,老吴竟将上游文书掯下,此干系我却当不起,今日城隍庙大家公议,要与老吴作对,恐怕这乱子闹得大了,本要通知,又恐为绅董所知,担起干系,不如听他便了,宦场交际原冰泡,一到艰危手便分,众怒难挠,须鬼混,且袖手,看风云。

(丑持贴上)这里有人么?(贴扮兵丁)何人?(丑)绅董在城隍庙请周大老会议要事,(贴)少待!启爷,绅董在城隍庙请爷会话,(副净惊介)如此怎的?我若不前,便与老吴同祸,以为袒庇洋人,若与议此事,将来乱子闹大了,我也不免受累,也罢,急则治标,缓则治本,古语所谓现火难烧,不如去罢,(行介)(与众相见介)(净)周大老,事到如今,我意同众先至道署,控告吴胡子,准后,我们大众拥入县署,将这通番庇洋之人,抓出碎尸万段,然后宣旨将洋人杀净,此是上尊朝廷,下救黎庶,正合春秋尊周攘夷之义,周大老以为何如?(副净)只得如此办法,(净同众拍手介)(净)

“四边静”他发来上谕说没有,全靠他一只口,极意媚洋人,偷伸拿云手,(众)总须够受,休教他走,捉将一伙人,挨次尽枭首。

(副净)既诸公高见,吾亦莫赞一词,告辞了,(众)周大老,我辈若动手起来,大老不要念着官场,题起通谱,前来帮助,致干未便,(副净)下官怎敢!(下)(净)诸君,今日局面,虽属一郡义举,然亦关系全国,一力进前,勿计祸害,天下事畏首畏尾,断无成事,我罗楠堂堂男子,亦是扶清灭洋一个好汉,帮助端王爷,刚中堂行事,事成之后,或且上达天听,大家尚有保举,我宦情如水,本无多求,得以训导,升除教授,为府学领袖足矣!(众大赞介)罗先生槃槃大才,莫说教授尚是奉屈,要作府道也不难事,(罗大笑介)如此叨诸君之福不少,大家就此同赴道署,面过苞道台,再与红胡子算帐可也!(众)有理!(下)

第十一出 围署

“北朝天子”(外)这成群狗才,酿朝廷大害,怎轻轻借了刀兵债,纵得汝本领通天,又何至不分皂白,我又听说一个老头陀能干海,贝勒王公低头迎拜,却把旧皇都做了妖人砦,骗人同小孩,骗人同小孩,满城中没命妆妖怪。

下官吴德绣,昨往道署,面过苞大人,听他说了一番话,令人气得要命,左道无济,此不待智者而知,这一班旗人,目不知书,崇信邪说,倒也不怪,怎汉员颇懂些书,下至此间绅士,亦全然不晓,一味胡闹,似乎北京之交民巷,及天津、上海、汉口各租界,洋人都尽于此,灭了这三处洋人,洋种立时净尽,汝道好笑不好笑,乍门子来说,罗楠诸人,已在城隍庙议事,将与下官为难,我想此乱闹得不小,下官身为民牧,若惧祸随之仇洋,终无一个好结果,不如极力撑拒,一面开导,使之觉悟,保全大局,若其不然,下官这一条性命,也万万顾不了也!今且唤儿子出来,嘱其保护家小,下官若有不测,必不可令我老母惊慌,韬儿那里?(生)

“金水令”人在松阴多处,裁量小瑶笺,愔愔庭馆,一缕茶烟,正在检义儿将画展,蓦地里呼唤声声,教我心寒,(见介)父亲有何吩咐?(外)妖氛盖地,贼焰烧天,我全家生生死死,只在眼前。

(生)爹爹,怎说?(外)汝还不知么?罗楠纠合多人,将与我拼命,谓我袒护外洋,违抗廷旨,(生)难道周伯伯没有兵来拦阻么?(外)彼此已通一气,(生哭介)然则大事不好了,(外)痴儿,好!忠臣胡惮一死?惟我有不测,汝祖母年高,可仔细将护,(生哭介)儿有一身殉父而已,(外怒介)痴儿,汝敢不遵吾命?(生跪哭无言介)(净率众持械上,发喊绕场下)(外惊介)(贴扮门子奔入介)老爷,大事不好了!罗楠率众,弄刀把铳,团团把衙门围住了,(外)知道!取我衣帽来,待我见他,(生哭扯外)(外笑介)痴儿,事已至此,脱亦不了,吾已定主意,今且同尔一见祖母,再作理。

(外)不图小丑敢狂猖,(生)佑我全家仗彼苍,(外)垂老何妨身死国,(生)只能追步桂林霜。

“校记”吩咐,底本作分付。爹爹,底本作爷爷,据前后文改。

第十二出 骂贼

(净领众上)

“粉孩儿”熊熊的我心头腾烈火,把红胡枭首,永销洋祸,教中人充塞如许多,到今朝争肯饶他,大众听者!(杂)请先生发话,(净作势唱介)这红胡多半是沾上风魔,莫要叫他一伙儿妻小全活。

我们闯入宅门,把这可恶门子先砍了,(贴门子上)(净用刀砍死介)(外)恶贼,汝敢在县门杀人么?(净)红胡子,汝死期至了,那还不悟?(外)唗!恶贼,汝道本县私通外洋,公然在青天白日之下,闯入公署杀人,恐怕事到临头,为悔已晚。

“北收江南”尽强梁,到地闹声高,便摧头洞腹,争损我毫毛,我看汝这一班顽贼,醉生梦死,自取祸殃,我愧身为长官,不能训导汝辈,把一窝颈血洒蓬蒿,最伤心汝曹,最伤心汝曹,似纷纷蝇蚋堕腥臊。

(净)汝的话碎得紧,我不喜听,且随我见苞道台去,听他号令发落,其实汝今日总没得便宜,(外大笑介)

“前腔”这先生腐气类尸居,便天翻地覆那闪躲,汝悍如瘈狗蠢如猪,配上这道台,愈闹得一团糟了,万难移下愚,万难移下愚,待洋兵到了一城墟。

(净)嗄嗄,汝这话显得是通番无疑了!众来把这奸细缚上,(众缚外介)(外跳骂介)

“前腔”汝孤豚咋虎枉猖狂,我吴髯一死也流芳,抱铜章拖墨绶就刑场,看魂归九阊,看魂归九阊,只怕汝西安顽贼要精光。

(净大怒介)(麾众招外出署介)(副净扮周都司骑马相遇介)(外)周大哥那去?今日之事,汝说如何?(副净不答介)(外)周大哥汝也从贼去了?(副净)人多口众,小弟不能为力,只好听彼所为,(外)小人哉!(副净作鬼脸下)(净)到此已是道署,(众发喊请道台介)(丑)众位绅董,到此何事?(净)请道台令旨,将此奸细斩首,(丑)我做不得主,众位既有主意,即从尊便,(众)好了,道台答应了,兄弟来,将红胡子结束,(外)苞大人汝好主意!(众斩外介)(丑掩面不观介)(净)奸细已死,我们可焚烧教堂,杀尽教士,(丑)大家须仔细,不要累我,(众)自有朝廷担此大任,我辈且行吾事,(众大笑下)(丑)吓煞我也,(以手抱颈奔入介)

第十三出 殉亲

(生上)

“山坡羊”乱哄哄当不来的蛮野,黑沉沉终不明的长夜,把衙门当一个的监牢,响喉咙吐不尽的淋漓骂,说老爹,通番要斩剐,借朝廷圣旨来敲诈,尽着汝百种开陈没挡遮,天耶!眼见?搜鬼载车,爹耶!争解儿心乱似麻。

小生吴仲韬,生命不辰,逢此大乱,县中绅士串同土匪,将爹爹掳去,想来凶多吉少,小生欲立时奔赴父侧,无奈县衙前后围得水泄不通,中间有一个挑水老人,尚属善类,小生托其打探消息,尚未见其来报,如何是好?(贴)极天祸事至,报与少爷知,(入介)少爷,大事不好了,老爷被罗楠诸人杀毙,(生)当真的?(晕介)(贴)少爷醒来!(生)

“三叠引”俺俺俺惊魂飞去沉还起,嗳,我的爹爹呵!事业从今毕矣!怎的语重闱,拼着刑场同死。

(生朝内叩头与祖母别介)(披发奔出介)(杂拔刀拦住介)贼子往那里走?(生)唗,汝这狗强盗,把我父亲杀害,我要这命何用!奔到城隍庙前,与我父亲同死一块,难道我吴仲韬堂堂男子,肯偷生逃遁邪?(杂大笑介)好好!听汝去!(杂拔刀随行介)(生行哭介)

“前腔”心头奇痛穿飞箭,狗吠驴鸣一片,捧出血华鲜,来洗亡亲尸面。

(见尸伏哭介)天乎,吾老父也!嗳嗳,头在这里!嗳嗳,腹洞矣!嗳嗳,手断矣!天哪,天哪!吾亲何罪,遽至于此!(大哭介)(净)是何人在此痛哭?(杂)吴赃官之子,(净)把他砍了,(杂杀生介)(净)天堂有路汝不走,地狱无门汝进来,大众听者,此次杀死赃官父子,原是奉有朝廷旨意,惟罪案未定,不能找出赃官可杀凭证,后来颇觉费手,听说赃官活时,与康有为往来,今我们闯入内眷,若能搜出私通康党手迹,以后事便好办了,诸君以为如何?(众)有理,(绕场行介)(入署搜介)(净)好了好了,康有为书信在此,大家可以无事,今且留其老母少子勿杀,以示我辈体上天好生之德,(众)罗先生真仁德君子也!(净)俺本是慈善家,岂肯为已甚之举,今且同赴教堂,杀洋人去也!(下)

第十四出 戕教

(场上悬福音堂匾)(杂扮男女教民上)

“懒画眉”柳暗槐深福音堂,皈礼耶稣过十霜,谁知奇祸降无方,把利刀砍了吴公项,看看要杀到我这里了,我辈纤柔那遁藏。

(外)请了!(杂)请了!(外)闻说吴县尊已被绅士诸人杀了,谓彼袒护我辈,刻下风声已紧,马上绅士率领打手围此教堂怎好?(老旦、小旦同说)大家祈祷上帝罢!(众跪介)(净麾众入杀介)(洋人男女十数人奔出介)(净挥众一一杀尽介)(净作势唱介)

“南普天乐”小洋童,肠拖引,老洋婆,头颅滚,神坛下血溅衫裙,上天堂高驾祥云,哈哈,汝这教中善男信女,今日是汝往见上帝之期,珍重,珍重,愿汝一路平安,大众听我道来,伸年来积忿,今朝黑白分,尽有朝廷做主,兴起三军。

(众)罗先生快人快语,令人佩服!尚有洋妇数人,已向水边逃去,(净)遣人分头追斩,务要斩草除根,哈哈,今日始出我胸中不平之气,(众打掌介)先生真英雄豪杰也!(同下)

第十五出 满议

(副净)

“驻云飞”义胆忠肝,自此神州要治安,哈哈,汝看既剜胡雏眼,争把胡姬脔,嗏,遗丑乞生还,自家先乱,扑尽妖氛,教种全糜烂,总教彼窥扰中原万万难。

下官运司施杰是也,乍得西安探报,好一阵义民,把西人尽数诛灭,百余年来闷气,今日大伸,本待折柬张筵,通请官场一聚,无奈此间教民教士及医生领事,种种尚存,耳目众多,恐生不测,且中峰老悖,不审兵谋,下官拟同龙臬台、文学台,急募杭勇数营,以抵制外洋,决策已定,且到臬署商量一切,来!排道往拜臬司,(杂四个扮皂隶绕场下)(老旦上)

“琐窗寒”臬司官况冷清清,北望家乡又苦兵,我旗人阿,文韬武略,空担虚名,平空找事,但凭高兴,谬慷慨敢言本领,堪惊,西安闹得太狰狞,要提防不好风声。

下官臬台龙泉,闻说西安杀害洋人,此事倒也痛快,惟是杭州与上海一水之遥,上海之祸根犹存,虽杀尽西安洋人何益?倒是这红胡吴德绣可恶,居然通番,此则咎由自取,我何能办起义民?一则违抗廷旨,二则激动民心,取罪不少,今日要着,只好装作糊涂,上半推在抚台身上,下半只说民气嚣张,下官既无戎首之名,亦不致干未便,好好,我只有这个主意!(贴上)启爷,运台来拜,(老旦)请,(相见介)(副净)老哥,汝尚不知西安绅士作一痛快之事么?(起唱介)

“啄木儿”他书生队,杀戒开,义气包身同铁铠,手如箕挽了仇头,那思量来日收台,从今全国齐排外,从今全国无洋债,都是这一伙斯文干出来。

(老旦)这倒不错,倘上海洋兵进来,如何是好?(副净)吾意即刻募兵,文学台亦有此意,须看中丞意旨,再作商量,(老旦)是是!内中便饭已便,请兄小饮,但是寒素,不比吾兄丰腆,(副净)岂敢岂敢!

(副净)终竟书生胆气粗,(老旦)无才该死笑红胡,(副净)眼前似有承平象,(老旦)且醉金华酒一壶。

第十六出 杭警

(外龙钟冠服上)

“玉井莲”教案烦难,管封疆苦真千般。

下官浙江巡抚柳士束是也,老病颓唐,偏生遇着教案,西安绅士,居然把洋人杀了许多,那朝廷旨意,当初下官亦有些可疑,意吴令乖人,能勾敷衍百姓,一面通风洋人,将其放走,那晓为绅士知觉,合吴令大过不去,因而戕官杀教,乱子闹得天大,而臬司、运台、学台还高高兴兴,要募兵抵抗洋人,下官虽老悖不堪,也知此事万做不到,果然接得上海总领事照会,勒限要取凶手,好在吴令被戕,倒不是官中串通,无奈这苞藻夷,十分混帐,与周之德,坐视不救,下官今日自顾名位,只得行文答覆领事照办,一面严札取罗楠一干人犯到案便了,来!(杂)着,(外)汝请老夫子,火急办稿,饬臬司传集人犯,在杭府发省处派委员二十四人,轮流会审,不得有违,(杂)是,(外)

“画眉序”大政付骄王,元翰凶狞更无状,把神京鼎沸,养他祆党,先朝法万种都丢,鬼魅事一场胡讲,下官阿颓唐老景图行乐,谁又想添上几层悲怆。

昨宵中酒,今日尚带些眩晕,且去将息些时,(下)

第十七出 鞫囚

(外、末、净、丑扮四问官同上)

“驻马听”(合)腐谬酸丁,赔了夫人又折兵,(外)下官长兴县知县黄菊生是也,(末)下官平湖县知县李泰是也,(净)下官金华县知县吕柏是也,(丑)下官仁和县知县伊东是也,请了!(众)请了!(外)奉宪檄会审西安闹教戕官一案,人证卷宗已齐,就此赴所开审便了,(众)听从尊便,(外)他这些人,不风生浪,呴沬迷天,谋乱焉成,且宵中行动类鼯鼪,戕官杀教求侥幸,(合)国法难容,要须全郡偿他命。

(外)到此已是,来!传诸囚入讯,(净枷锁上)

“玩仙灯”努力报皇清,闹声高,却生出一场毛病。

鄙人罗楠,生平自负侠气,代抱不平,就中靠之吃饭,已过半世,当吴太爷在日,对之讨案数次,抗声不答,因此有城隍庙之议,小小出我胸中之气,不意闹得太高兴,朝廷都不认账,倒推在卑人身上,今日庭讯,免不得受些苦头,只得抵死不招,卒亦无奈我何,(杂扮差人前行介)启爷,罗楠当面,(外)罗楠!(净)哊!(外)汝好大胆!敢将吴老爷父子杀死,并杀教士数家,教民数十,从实一一招来,(净)犯生不敢!(外)不动刑法,料汝不招,把他夹起,(杂)哊!(净上天平架介)(晕介)(喷水醒介)(净)青天容禀,犯生实实不敢,(丑)再夹,(净复晕介)(杂复喷水介)(净)腿折了,(外)带去明日再审,(杂)是!(外)带周之德上来,(杂着副净枷锁上)

“番卜算”初意慕蝉貂,自命廉颇赵,咳,我周之德千不合,万不合,首鼠两端,把贤弟吴柳村断送,城隍庙外把头枭,(摇头介)思量兀自心惊跳。

(杂)汰,还不走么?(副净无语行介)(杂)启爷,周之德当面,(外)周之德,汝身为都阃,手下掌有数营,奈何不行弹压,纵恣乱民所为?迹本通同,心怀叵测,汝知罪么?(副净)青天容禀。

“前腔”全郡闹声高,所辖兵丁少,道台不语听他糟,犯官那能弹压得住?只索台前听罪,愿把功名掉。

(外笑介)千日养兵,用在一日,兵丁虽少,威令尚存,汝就摆些架子,将他吓跑,现吴家告汝挟嫌坐视不救,苞道台已经弃官而遁,此畏罪情实,我亦不能作主,请上峰命令施行,周老哥,我看汝似没有便宜,来!把周之德带下,余犯明日再审,掩门。

“校记”

枷锁,底本作枷琐,据前文改。

第十八出 罗阉

(净用人扶上)

“六么令”严刑怎耐,醒惊魂泪眼双揩,是前生孽果应该?阴错合,巧安排,何期全局须臾败,何期全局须臾败。

咳,我罗楠,明明白白一个乖人,怎么忽然动起国家思想,一力仇洋,那晓这端、刚两个东西,有声没气,全不济事,俺以为杀了红胡,内中必然奖我杀了奸细,孰知被外人质问,倒反办起自家人来,昨日受了两顿夹棍,弄得一佛出世,二佛涅槃,我想招供也死,不招也死,为今作计,还是自尽为妥,无奈这狱卒,将我辫子裤绳,一起都去,吊死可没有家伙,呵呵,是了,当日椒山先生,用破碗剜去腐肉,我亦照办,将破碗自加宫刑,去了这东西,血流不止,亦决然必死,丢了下头,保全上头,总强似身首异处,我如今,只有这个主意,(强起四顾介)(掷碗介)(自宫介)(晕介)(丑扮狱卒跑上介)嗄嗄,罗楠下体通红,是怎的?(惊介)东西没有了!这臭贼,可恶已极!重犯自尽,累人不少,我这命,看看要丢了,(大哭介)(众争入视介)禁子大哥,事到如今,如今只索报官便了。

第十九出 斩德

(末扮新臬司上)

“南普天乐”悄官斋,书填几,卷湘帘,茶烟起,疏窗下检校明诗,破工夫枭囚东市,要平心细论,却难为这都司,俺不过当官行事,又管他谁是谁非。

诗人例合住杭州,看到秋涛已五秋,今日却教陈臬去,轻轻纱帽竟笼头,下官许铮汉,由进士出身,以道员分发浙江省分,长日遨游山水,倒也清闲,上司重我词华,大加青眼,此次龙君以仇洋之故,与上峰同加处分,以下官权授臬司,不想摄篆未久,明日即须监斩犯官周之德,闻说周、吴本属拜靶兄弟,不料西安一哄,竟坐视不救,我想举城皆动,救也不来,不过老周无胆贪生,孰知贪生即是丧生之地,轻轻把性命弄掉了,以吴家难眷咬定不放,倒也无法可想,其余尚有十九人,皆由发审定案,中有贡生附生不少,迟日监斩,自属仁钱两县,不关本司之事,唯犯官临刑,本司不得不行,今且静俟两县来禀罢了,(下)(贴扮周之德子哭上)

“二郎神”公堂上,绾铛把衰亲推问,有万种冤情难自认,不过虚无缥缈,居然弄假成真,咳,可怜阿,可怜我老父,褫去衣冠衔白刃,叫孤儿如何能近,泪纷纷,到今朝俺真成釜底游魂。

难生周绮,吾父以柳村先生一案,被其家属控告,又助以洋人指名追索,问成死罪,今日是归天之日,难生肝肠寸断,一步一跌,来到府监之前,倒遇一伙熟人,为难生用些钱钞,入监得见吾父一面,(背面说介)难生倒怀得阿片一匣在此,密上吾亲,俾药力发作,受刑不苦,天哪,天哪!我周门竟到此田地了!到此已是,不免竟入,(丑扮禁子疾上拦介)唗,你是甚么人?此是重地,如何乱闯?(贴)禁子大哥,吾不曾托李伯伯、刘伯伯与你说过么?(丑)阿,汝是周大老少爷么?李二、刘四都已说过,不妨进探老太爷,惟是时候不早,大家要伺候了,(贴哭介)爹爹那里?(副净枷锁上)儿阿,为父在此!(父子抱哭介)(副净)

“集贤听黄莺”天公着意巧安排,这惨狱奇哉!我怎晓得众与吴髯天不戴,竟平空涨起风埃,登时俎醢,我那有帮同谋害,妄疑猜,无头定谳,难道死应该?

(贴)爹爹,事到如今,辩亦无益,孩儿不孝,带得芙蓉膏在此,请爹爹服用,免致临时难受,(副净哭介)(饮鸦片介)好了,吾儿汝先躲开,我要走了,(贴大哭介)(丑上将贴扯出介)(副净上绑介)(众拥副净出介)(末披红帔上)(众拥副净绕场下)(贴自囚车后哭送介)

“番卜算”惊悸欲亡魂,热血心头滚,人声鼎沸不堪闻,暧,天哪!我命今朝尽。

(贴大哭晕介)(杂扮周家仆抬下介)

“校记”

阿片,《小说月报》作鸦片。爹爹,底本作爷爷,据前后文改。

第二十出 吊柳

(场上白帷幔供神牌)(末捻须微步上)

“金络索”湖滨自缚柴,酒向斜阳买,诗客行藏,本在清凉界,汝看这葑泥逐渐开,尺鳞来,柳影深深免曝腮,吾生焉肯把贞方改,堪叹那吴髯真个凄凉玉树埋,遗笺在,这人还算济时才。

卑人连慰闾,作客杭州,已经三载,纵情山水,倒足了我余年,无奈万事忘来,忧国之心不死,群嚣定后,怀人之绪旋生,昨日闻周之德已伏灵诛,而罗楠亦经鬼祸,吴髯之仇,可云报矣!今日约同高愧室在此奠酹一番,未知愧室能来与否,须索一候,(虚下)(小生素服上)

“豆叶黄”荡轻舟到此,逐处闻箫,虽然把亡友杯浇,还只怕非朝廷佳兆,汝看那阴阴湖榭,帷动摇,更有那杯盘围绕,更有那杯盘围绕,嗄,连君已早到了,可剪纸阑前,共把魂招。

卑人高愧室,今蒙连君见约为吊柳之会,嗟夫!吊柳之会,本以追吊屯田,不图今日乃为吊柳村来也,(末呼介)愧老无恙?(小生)慰老想已陈设,吾二人在此一哭如何?(末)请同上香,(哭介)(小生)

“金瓯线解酲”湖风送寂寥,难使泉台晓,幻泡无情,竟把髯公了,(末)前尘次第消,竹萧萧,昔日云栖相遇巧,(小生)桂林霜唱歌声悄,这也算忠孝家传史册标,(合)阴灵笑,趁鹃声一路,归蜀迢迢。

(同拜介)(末)愧室远来,今且到敝寓小饮,来!(丑)哊!(末)汝将祭品收拾,我同高老爷先归,汝随后即来,(丑)是!

(末)翠华西幸几时回,(小生)瞬息孤山欲放梅,(末)凭吊故人今不见,(小生)蜀中沦丧一诗才。

“校记”慰闾,底本作蔚闾。慰,底本作蔚。